第59章
第 59 章
看着受盡委屈哭的不能自禁的漢斯柯達,老雌皇神情複雜,神色變換幾瞬最後化為一聲長長的嘆息:“孩子,一直活在哥哥的陰影之下,這些年委屈你了。但也容我為你哥哥說句話,你知道你哥哥有多羨慕你嗎?”
漢斯柯達擡起頭,眼中充滿懷疑。
“你哥哥看似少言寡語,堅不可摧,實則內心敏感渴望愛意。每次看到你在雄父雌父懷中撒嬌耍乖時都會羨慕很久,但他只能加倍用過學習,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養在我膝下,他以為是自己不夠好,以為雄父雌父喜歡弟弟,他學不會你的樣子,只能盡全力把自己變成優秀的模樣,因為只有事事都做到完美,他才能得到雄父雌父贊賞的目光,那樣短短的幾秒鐘就能讓他開心很久。”
“‘你要多笑笑,像你弟弟一樣。’為了這句話他曾一遍又一遍對着鏡子練習笑容,嘴巴抽搐,眼睛抽筋他仍舊不停地練習,可是他笑不出來,他練不出和你一樣的笑容,就如同你所說,你們不一樣,”
“你有你擅長的事,而他不會。可他發現自己就算事事做到最好,也不能像你一樣只需要露出一個笑容就能夠獲得親昵的抱抱。”
“你覺得雌父對哥哥十足偏心,他亦然覺得你被偏愛地明目張膽……”
老雌皇頓了頓,看着漢斯柯達的目光沉靜邈遠,“漢斯,你哥哥過的并不輕松。”
漢斯柯達跪在地上,眼中的懷疑化為震驚。
“我從來沒有內定誰為繼承者,你的雄父正值壯年,蟲族的平均壽命為三百年,若是沒有意外你這“野心勃勃”的哥哥至少還要“朝五晚九”兩百年,他圖什麽,圖名聲?醫療所、養老院,孤兒所,殘蟲定點就業,有誰知道現在蟲民們贊不絕口的福利設施是真正出自誰的手筆?”
蟲王默默低下了頭。
“圖錢金?這些年帝國有多少産業走的是他的私庫,他的小金庫入不敷出,可每年漢斯你每年的生日禮物都是一筆極其高昂的支出。你成蟲禮那天他送了你一個星球,那裏是他連續跳躍星際三十三次才找到的星球,漢斯,那個星球周遭是什麽情況你知道吧?”
漢斯柯達的指尖掐進掌心,他知道,那座星球處于蛛幻雲星系,因遠觀時像一只大蜘蛛而得名,迷人卻危險,周遭除了小行星層還有詭秘的蟲洞,稍不注意就是艦毀蟲滅屍骨無存的下場。
“圖享受?沒見過哪個皇族雄蟲如此認真辦實事,除了一個知己好友每天都浸泡在瑣事之中,沒有夜生活,成年也愣是沒有一個雌侍雌奴。好不容易有一個看上眼的你們還左右看不順眼,逮着可勁欺負。”
雌皇癱坐在座椅上攥着胸口慘白着臉。
“你們說他到底圖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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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雌皇頓了頓,視線在漢斯柯達和蟲王雌皇身上轉了一圈,看着被教訓的鴉雀無聲的蟲們,緩緩道:“他這麽做完全是出自對你們的愛,深沉卻無言的愛。勤勤懇懇是為了帝國繁榮康盛,因為他認為他做好了一切,你、還有你們的雄父和雌父就能輕松一些,做個閑散皇族,在這太平之世中快樂一生。”
“漢斯,你曾一度把小汀兒當作發洩怨恨的對象,覺得活在被比較的壓抑之下,那我且問你,這些年你哥哥是如何對你?”
漢斯柯達沉默了,他無話可說,因為這些年克裏斯汀對他一直很好。克裏斯汀喜歡安靜不喜驚喜,可每次他“突襲”古堡卻從不被拒,克裏斯汀有潔癖卻不抗拒他的接觸,無論什麽事情只要他撒嬌笑一笑克裏斯汀就會服軟,這也就導致他一次次試探克裏斯汀的底線并樂此不疲。
看着沉默的漢斯柯達,老雌皇淡淡開口:“他很喜歡你。”
“你還記得他右手臂上的那道傷疤嗎?”
漢斯柯達不可能不記得,他幼時貪玩喜歡爬樹,有一次樹枝斷裂是克裏斯汀救了他,但他的手臂卻被斷裂的樹枝貫穿,因此克裏斯汀學會了左手拿劍。
“還記得你以前抱怨課業繁重不想學習,他做了什麽嗎?”
漢斯柯達似有所覺擡起頭,眼中閃過一絲不敢置信的猜測:“那些筆記教輔……”
“沒錯,根本沒有什麽老師對你格外喜愛進行特殊關照,那些筆記教輔都是他點燈熬夜為你整理,而後假借老師的名義給你,希望減輕你的學習負擔,因為他怕你不想學不願學,他很珍惜和你一起上學的時光。”
漢斯柯達突然想到什麽,語氣急切:“那那些體能課……”
老雌皇點了點頭:“沒錯,他并不是不喜歡體能,你就沒有懷疑過,為什麽後來小汀兒每次都輸你三分?他向來事事都要做到最好,騎馬射箭機槍飛船等等這些事項從他記事以後一件都沒落下,他怎麽會次次都輸給剛剛接觸的你?難道真的是你天資聰穎、天賦過蟲?”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漢斯柯達苦笑一下,而後突然嘶吼道:“到頭來我就是一個笑話,他每次看着我贏了他之後沾沾自喜得意洋洋的模樣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很愚蠢?他憑什麽讓我,輸也要輸的有骨氣,他……”
老雌皇重重錘了錘拐杖:“因為他想看見你笑!那種發自內心的笑!”
漢斯柯達聞言猛地一怔,他看着面前痛心疾首的老雌皇沉默了,臉上的癫狂不見,放置在地上的手握成了拳頭。
“漢斯,你只看到了你想看的,那些表象背後的故事你卻不願去了解,你扪心自問,刨去雄父雌父之間的關系,你真的那麽怨恨你哥哥嗎,你們之間真的就沒有一點值得回憶留念的溫情嗎?”
漢斯柯達下意識就想回嘴,可話到了嘴邊最終還是沒有說出。
因為他知道老雌皇說的是對的,他們之間怎麽可能沒有值得記憶的回憶呢,克裏斯汀是個好哥哥,只不過他不是一個好弟弟罷了。
是他仗着克裏斯汀對他的喜愛恃寵而驕,是他一次次地試探他的底線,還是他一次次辜負、傷害他,而克裏斯汀卻從來默默承受毫無怨言。
他也不知道怎麽了,明明在見到克裏斯汀之前他對哥哥這個詞語充滿了憧憬與幻想,相見之後他們也相處的很愉快,他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哥哥。
只是……這樣純粹而熾烈的感情是什麽時候變了味了?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看見樣樣優秀的克裏斯汀眼中不再是崇敬而是嫉妒,他嫉恨他能高高在上,他厭惡克裏斯汀眼中出現其他蟲的身影,他迫切的想要把那個冷情冷性尊貴的二皇子拉下來,想要讓幹淨的雪粘上泥,他曾一度暢享精美的琉璃碎裂的那一刻到底是什麽聲音?
不管是什麽聲音,那一定非常動聽……
他怎麽可以用如此肮髒的念頭去侮辱他的哥哥,那個雖高高在上卻從未對他輕視的哥哥,那個堅守原則卻每每為他破例的哥哥,那個面無表情卻一見他就笑的哥哥,他到底都在想什麽,他到底要做什麽!
腦海中生活裏的點點滴滴都充滿了克裏斯汀的身影,腦中似乎有什麽東西轟然墜地噼裏啪啦碎了一地,那雙翠綠色的眼眸上拂去了塵埃。
高昂的頭顱終于低下,挺直的背脊也一寸寸彎折,漢斯柯達弓着腰,頭貼在冰冷的地上,滾燙的液體從眼中不受控制地滴落,一顆顆砸在地上。
“這些事你哥哥從來沒有告訴任何蟲,他所有的心事只說給了“樹洞”聽,因為他身邊沒有溫暖的雄父也沒有溫柔的雌父,只要我這個糟老頭子。他很喜歡你,他曾對我說第一次見到你時就發誓要守護你的笑容。”
老雌皇拄着拐杖來到漢斯柯達身邊,慢慢蹲下,花白的頭發在空中顫顫,他緩緩伸出手放到了漢斯柯達的頭頂心,放緩了語氣,這一瞬間他變成了慈愛的祖父:“沒有發現你的委屈,祖父和你說聲抱歉,雖然有些晚了……”
聽到這話,漢斯柯達眼中的淚水再次繃不住地撲簌簌落下,他撲到老雌皇懷中嗚咽地喊了一聲“祖父”。
老雌皇摸着發抖的漢斯柯達,緩緩道:“祖父在這,有委屈哭出來就好了,以後就做你自己,不要再按照他蟲的喜好長大。”
望子成龍本是期許,兄弟想親也是祝願,沒想到卻成了枷鎖,一雙腳鐐扣住了克裏斯汀也圈住了漢斯柯達。
老雌皇看了看捂着心口面如金紙的雌皇,拍了拍漢斯柯達的頭:“你們哥倆的事情變成這樣你雌父确實有責任,但他也是第一次當雌父,他也有苦衷,別怪你雌父。”
漢斯柯達扭過頭看着滿臉愧疚的雌皇,口中的原諒還是說不出來,多年的誤會不是一兩句話就能敞開心扉。
雌皇捂着胸口後退幾步跌坐在軟榻上,滿眼的自責:“是我,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教好你們,原來我才是你們兄弟之間的刺,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紮進骨血,讓你們之間的龃龉如此之深。”
“我以為讓哥哥愛護弟弟,讓弟弟崇拜哥哥,你們之間就會相親相愛,因此一直忽略你們的感受,卻沒想到讓你們活成了羨慕對方的模樣,釀成了苦果。”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你們,噗——”
一口鮮血突然從雌皇口中噴出,他身子一軟昏了過去。
“雌父!”
漢斯柯達驚恐地瞪大了眼。
“阿爾德,阿爾德,你別吓我!” 蟲王摟着昏迷的雌皇,雄目巨睜: “醫侍呢,快叫醫侍過來!”
老雌皇看着面如金紙唇畔帶血的雌皇眉心緊皺吩咐了一聲,他身側的老蟲侍鬼魅般的再次消失。
入夜,天空暗沉的不見一顆星星。
“陛下,雌皇冕下只是憂思過重氣急攻心導致口吐鮮血,如今淤血散去,只需要靜養就好。”
聽着阿爾德沒有大礙,蟲王一顆心總算落回肚子裏,他後退半步,身形搖晃一瞬。
“雄父,小心!”
漢斯柯達扶穩險些跌倒的蟲王,蟲王看了看他慢慢坐下,一時間似乎老了許多歲。
“漢斯,你們兄弟如今這般根源其實在我。別怪你雌父,這些年他過的一直很難,他打心底想為你們好,只不過用錯了方法,他也是第一次當雌父,別怪他好嗎?”
漢斯柯達看着威武雄壯的蟲王罕見的脆弱,沉默半晌緩緩點了點頭。
“好孩子,”蟲王拍了拍漢斯柯達的手背,語氣稍微輕松了些:“你不是問為什麽你們兄弟之間會變成如今這副情狀嗎,此事複雜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其中原委容我細細說給你聽。”
漢斯柯達在蟲王身側坐下,端了杯水遞給蟲王,神情乖順擺出聆聽的姿态。
蟲王将水杯抵在唇邊潤潤喉,而後看着異常沉默的漢斯柯達長長嘆了口氣:“漢斯,你聽過雙生花的詛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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