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 80 章
克裏斯汀用盡全力奔跑,他越跑越快,他能聽到胸腔之中猛烈的跳動。
祖父,祖父!
精神抖擻的老者豪不厭煩地将懷中小小的蟲崽一遍遍舉高高,口中喊着坐大飛機喽;竹園外老者拿着竹條看着紮馬步的小少年笑眯眯的呷一口手中的茶;已經略微步履蹒跚顯出老相的老者高興地拉着青年的手說要給他一個驚喜:撐着病體的老者滿心歡喜地為更加穩重的青年證婚。
快一點,再快一點!
克裏斯汀沖到門口看着倒地的守衛,心跳似乎一瞬間暫停了而後再次湧入血液,顫抖一瞬觸電一般狂跳起來,血腥味在口中彌漫,他眼中充血,大步沖進殿內。
“祖父!”
床榻邊,一個蟲侍打扮的高大雌蟲猛地扭頭,他正拿着碗往虛弱的老雌皇口中灌着什麽。
“滾開!”
一聲厲呵,被發現的蟲侍不僅不逃反而更加大力地掰開老雌皇緊閉的唇畔,他嘴角花白的須發沾滿了褐色的藥液。
“給我滾開!”
克裏斯汀縱身一躍猛地撲去,手持長劍直接将那蟲侍捅了個對穿,鮮紅的血液緩緩流出,那個蟲侍倒在地上看着克裏斯汀将虛弱的老雌皇抱在懷中嘴角露出了詭異的弧度,漸漸沒了呼吸。
“祖父,汀兒來晚了。”
聽到克裏斯汀的聲音,老雌皇似有所覺動了動眼皮,他緊繃的唇畔松開了。
克裏斯汀趕緊扶起老雌皇趴在床榻邊,雙手勒着他的腹部用勁開始催吐:“祖父,吐出來,吐出來就好了。”
老雌皇痛苦的嘔吐出藥液,從黑色到暗紅,克裏斯汀看着那些嘔出的血漬幾乎肝膽俱碎,他沖着外頭大喊道:“醫生,快叫醫生!”
淚水順着臉頰留下,他那驕傲自持的本領徹底失效了,他抱着蒼老消瘦的老雌皇,渾身顫抖地大喊:“來蟲啊,救救我的祖父,誰來救救祖父!”
“汀兒……”
沙啞的聲音從懷中傳來,克裏斯汀跪在地上看着老雌皇淚眼模糊。
“祖父,祖父……”
他似乎失去了話語的能力,變回了從前那個弱小無助的孩子,他茫然地抱着老雌皇的手臂,一遍遍喊着祖父,似乎只要這樣像從前一樣就能度過難關。
老雌皇撐着枯木一般的手按下了床邊的一個按鈕,床板倏然凹陷露出一個裝在暗格中的小盒子。
“這個、盒子裏,有、所有的秘密。”
老雌皇指着盒子的手脫力垂下再克裏斯汀手臂上留下淡淡抓痕,他的手指開始蟲化,這是蟲族瀕死前的征兆,他看着克裏斯汀臉色竟然出現類似懇求的表情。
“不,不要,祖父,不要抛下汀兒,求求您!”
不,不要這樣對他,漢斯還躺在醫院生死未蔔,不要再奪走他的祖父,他真的承受不起了!
老雌皇抓着克裏斯汀手臂的手緩緩脫離,他的眼眸已經逐漸失去焦距渾濁無神,被血污沾染的面容上浮現一絲笑容:“汀兒,和熙壬好好過。”
“不,不要!”
抓着的手松開了,克裏斯汀猛地睜大眼,像一只失去了父親的蟲崽厲聲尖叫。
殿門口,姍姍來遲的醫生終于出現,看見克裏斯汀突然從內殿跑走蟲帝也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般趕忙催促醫生跟上。
沒想到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步。
看着抱着老雌皇失聲痛哭的克裏斯汀,蟲帝面上滿是悲痛。
汀兒這孩子是父親養的,和父親感情深厚。
一旁的醫生看見老雌已經完全蟲化的雙手心底默默嘆息一聲,低聲道:“二殿下,請節哀,您金尊玉貴切勿過度傷懷。”
“金尊玉貴?金尊玉貴!”
克裏斯汀像是受到什麽刺激一般,他神色激動猛地站起身來将自己的手腕上狠狠割開,鮮血瞬間湧出,澆濕了床榻。
蟲帝和醫生見狀大驚失色,他們以為克裏斯汀憂思過度得了失心瘋,竟然自殘。
克裏斯汀卻顧不上他們怪異的眼神和勸阻的話語,他将手腕遞到老雌皇唇邊,讓鮮血滴入。
這一舉動可吓壞了蟲帝和醫生。
“汀兒,你這是做什麽?!”
“殿下不可!”
然而就是這短短幾秒,老雌皇蟲化的雙手奇跡一般變回拟人态,一旁勸阻的醫生瞪大了眼。
而緊貼着老雌皇的克裏斯汀也感受到那顆沉寂的心髒再次開始跳動。
祖父還活着,祖父還活着!
“醫生,醫生快來,祖父還活着!”
緊繃的神經猛地放松,克裏斯汀松開手将老雌皇讓給圍過來的醫生,他跌坐在床榻上垂落的手腕淌着血。
蟲帝喚住最近的一個醫侍:“去給殿下包紮手腕。”
“是。”
手腕被撈起,醫侍看着克裏斯汀手腕上已有的繃帶眼觀鼻鼻觀心當做毫不知情,而一旁同樣看到繃帶的蟲帝皺起了眉:“汀兒,這些傷口是…?”
“汀兒?”
被喚了幾聲克裏斯汀才回神,他看着面露擔憂的蟲帝把已經包紮好的手腕收回放下了衣袖:“沒什麽,不小心弄得。”
一看就是假話,但既然克裏斯汀會撒謊一定是有必須撒謊的原因,蟲帝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這真是醫學奇跡!”
圍着老雌皇的醫生一個個舉起雙手大聲贊美:“這是蟲神的恩賜,他降下的神恩!”
蟲帝拉住一個高盛頌揚贊美詩的醫生問道:“你們在做什麽,大帝如何了?”
“蟲王陛下,蟲神降下了神恩,大帝已經沒事了,除了身體虛弱一切都好。”
蟲帝連說了兩個太好了了,吊着的心聲終于松懈,身後傳來聲響,他扭過頭,克裏斯汀已經站起身,他拔出插在已經死透了的蟲身上的劍,将老雌皇托付給他的盒子捧到懷中,靠近蟲帝低聲耳語道:“父王,暗耀軍團将帶你們離開,這裏已經不安全了。”
*****
與此同時,一棟破舊的居民房中,全副武裝的軍雌守在門口,互相對視一眼比了三個手勢。
“破!”
對着門的是一只亞雌被捆住手腳綁在一個實木椅子上,嘴巴貼着黑色的膠布,身上披着一件黑色外套。
“嗚嗚嗚!!嗚嗚!”
亞雌看到奪門而入的軍雌眼淚鼻涕嘩啦啦往下流,但他只是嗚咽着流淚,身體卻不敢動彈半分,褐色的眼珠裏滿是驚恐。
“該死的,調虎離山!”
剛剛跨入門口的威爾看着空無一物的房間狠狠罵道,他剛要掉頭就走,突然看到亞雌衣服下面有什麽東西閃着光,十分微弱,那光越閃越,在黑色外套的縫隙中格外明顯。
威爾指着流淚的亞雌厲聲道:“他衣服下什麽有東西!”
與此同時,亞雌的嘴上的膠帶被撕開,他哭着道:“炸彈,有炸彈……”
黑色的外套被拉開,亞雌瘋狂搖頭眼中絕望彌漫。
“嘀嘀嘀——”
在場的所有蟲全都瞳孔緊縮,倒吸一口涼氣,只見亞雌身上赫然綁着一大塊炸彈,足斤足量,足夠瞬間炸飛屋頂。
5……
4……
“有炸彈,快撤離!”
“掩護,就地掩埋。”
3……
2……
“保護閣下!”
門外等候軍雌拉着門口的威爾迅速後退,威爾身後軍雌們展開全部展開漆黑堅硬的骨翼将他護住,有蟲以血肉之軀擋住了門,木制的門板脆弱而易碎,威爾透過層層骨翼他看到了從門縫裏竄出的火舌。
“砰——”
巨大的沖擊力将他們擊倒,烈火在逼仄的房間中來來回回沖撞朝唯一的出口——那扇木門或者說以血肉之軀築成的門沖去,焦黑的木炭紮進血肉,四肢血肉被炸飛。
威爾被狠狠向後甩去,後腦勺磕到了地上,他幾乎以為自己聾了,耳中被紮進了一根長長的陣在他耳中鑽進鑽出,耳畔的巨響像是變成了什麽綿遠嗡嗡聲,鼻子和耳朵裏似乎有什麽濕潤緩緩流出。
血腥味,燒焦味将他席卷,山崩地裂。
“…………”
似乎有誰在他耳邊喊,有什麽東西在眼前搖晃,他好像被擡了起來……
渾身都好疼,分不清哪裏疼。
汀還在等他,汀還需要他……
家裏那只小米糕一定還在哭唧唧等他……
眼皮好重,他好困……
黑暗和失重感排山倒海将他淹沒了。
*****
在星盜猖獗的混沌區域,最南端利物浦星紅褐色的土地之上身為将領指揮戰鬥的米蘭達公爵手中的動作突然一停,他雙目突出,口中溢出鮮血。
“公爵,別怪我,要怪就只能怪你選錯了隊伍。”
米蘭達公爵身後一位其貌不揚的軍雌輕輕嘆了口氣,他周身臉頰上的僞裝迅速褪去,像是剝下一張皮一樣露出了原來的樣貌。
鮮紅的發絲在充滿硝煙和血腥的風中飄揚,他的眉眼像是出鞘的刀,鋒利又桀骜,美中不足的是一道長長的傷疤貫穿了他右眉毛流下可怕的氣息。
紅發雌蟲指尖用力一推,米蘭達公爵偏着頭仰面倒下了,他背後心髒部位插了一把尖刀。
“高米!高米!”
紅發雌蟲舉起手臂,他站在最高處大聲喊道,與此同時紅褐色的土地上冒出來密密麻麻的蟲,他們望着紅發雌蟲雙眼因為激動而赤紅,揮舞着手臂大喊着回應:“高米,高米!”
紅發雌蟲看着地下密密麻麻站了一片的星盜舔了舔後牙槽:“兄弟們,随我一起去找我們的王!高米!高米!!”
軀體帶着甲胄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塵土飛揚,焚燒過的碎屑飄落到死不瞑目的灰藍色的眸子上,上面倒映着無數湧入軍艦的星盜的影子。
數次帶領艦隊屢次橫掃混沌區域的猖狂作亂的星盜,因此被譽為沙漠雄鷹的米蘭達公爵就這樣死去了,插在混沌地域代表着帝國領域的旗幟倒塌了,這片星域中最兇惡野獸們再沒了束縛。
與此同時,遠在帝國一個別墅中因為某只雄蟲再次失言而在等待中哭着睡着的幼年雌蟲突然睜開了眼,他似有所覺望着北邊,湛藍如天空的眼睛中一片空洞。
“高米……”
他喃喃着,眼中的湛藍逐漸沉寂,再次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