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chapter37
chapter37
那一年冬，顧芒确診精神病。
凜風蕭瑟，吹在中年婦人單薄的身軀上，徐凝牽着顧芒的手，守在候診室門口。
徐凝是顧芒的母親，也是顧妄的後媽。
“阿妄，你救救弟弟，”徐凝伸手拽住顧妄的胳膊，“你弟弟他生病了。”
語氣裏是藏不住的焦急。
顧妄坐在椅子上查看患者資料，眉眼淡淡睨了下徐凝的手，冷漠的不行，“老爺子不是給找了心理醫生？”
顧家公認的少爺只有顧妄一個，顧芒和他的母親，頂多算是私生子和情.婦，見不得光。
平日監禁在別墅裏，不能出去。
徐凝有些哽咽，“你爸找的醫生治不好，這都已經快半年了。”
顧妄皺了下眉，“心理疾病本來就難治。”
看着四肢健全、且和他有着如出一轍冷漠面孔的顧芒，顧妄松開徐凝握在他袖口的手，戴上口罩，“我今天有手術，待會兒說。”
白大褂勾勒出清冷疏離的少年感。
那一秒，他只知道自己是醫生，職責所在是拯救重症監護室的病人，等到他下手術臺的時候，二人早已消失了蹤影。
顧老爺子生辰，是母子倆唯一能夠從別院離開的日子。
庭院內擺置好的花籃、歐洲古典風格的白桌、馬克龍色的下午茶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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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妄坐在車裏，雨刷一遍一遍不斷清掃着車前窗。
他剛下班，趕着回去為他唯一的親人慶生。
“爸，外面雨下的真大。”他提着生日蛋糕，皮鞋上還殘留着泥濘的水漬，踏在華美地毯上的時候留下鮮明的腳印。
“是啊。”
顧老爺子坐在一家之主的位置上，旁邊分別坐着徐凝和顧芒。
顧芒和老爺子之間還空着一個位置，應該是留給他的。
顧妄将手裏的鮮花蛋糕放在桌上，順手脫下淋濕的外套，換上拖鞋，“我先去換身衣服。”
黑白灰的冷色基調是顧妄的房間。
他幾乎很少來這棟別墅，而是另有住處。
吹風機中冷冷的風呼呼吹過男人濕漉漉的發絲，很快便吹幹了頭發。
門外，顧芒的笑容是從沒有過的燦爛，“哥，歡迎回家。”
至少在顧妄的記憶裏，是最開朗的一次。
顧妄關了吹風機，坐在床邊，手肘撐在膝蓋上看他，挑眉，表示疑問。
事實上，顧妄的生母在他十歲的時候，也就是十多年前，就已經死了。
死後父親再娶，卻依舊對顧妄的母親念念不忘，沒能給徐凝一個名分。
兩兄弟的性子都很冷漠，造成了現在形同陌人的格局。
“這是我親手做的蛋炒飯。”顧芒單手拿着瓷碗，一步一步走進房間內。
昏暗的房間內，顧妄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覺到少年的緩慢靠近。
說實話，顧妄并不讨厭這個弟弟，甚至總會和他産生共情，但他從不外露，冷冷的，“謝謝。”
繼續打開吹風機吹頭發。
父親的生日宴明明就在樓下，只要等賓客們到齊便可享用盛大美味的佳肴。
顧妄不太懂他忽然端着一碗蛋炒飯是什麽意思，卻沒多問。
漆黑的四野，刀刃的光芒是唯一的白。
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罪惡的匕首準準插入他的左心房。
乍現的閃電将屋子裏照成了慘白，僅僅一秒，顧妄看見了少年空洞的眼神和詭異的笑容。
少年什麽都沒看見，但是刀刃插入人體的感覺讓他莫名興奮。
顧芒拔出完全插入顧妄胸膛的水果刀，腥澀的血液四濺在他慘白的臉上，他沒猶豫，将那把帶血的刀刃徐徐割向自己的脖子。
“後來，”顧妄倒吸了一口涼氣，面無表情說完整個故事，“我弟弟也自殺了。”
他本以為他人的不幸可以很大程度上緩解少女的悲痛，不料姜澄卻哭的更兇了，兩只小手不停抹着雙頰止不住的淚水，“嗚嗚嗚你好可憐啊，怪不得能做天使裏的保安……”
她說話斷斷續續的，“救、救死扶傷的醫生……配、配得上保安的稱號。”
顧妄頓了兩秒，皺眉。
他還記得死後遇見的第一個人，啊不，是神。
“放心，只要你簽署鬼神的契約，答應在撒旦城服役千年，”天神瑞文單手撐頭，坐在高高在上的象征權利的王位上，連正眼都不給少年一個，“你弟弟，自然會得到本該屬于你的一切。”
少年被天神手下的騎士壓制着跪在瑞文腳下的神殿底層，垂頭，呆呆望着地上的契約書，沒了回應。
“怎麽？”天神翹起腿，似乎對少年的不作為很是滿意，嗤笑了聲，“這就不敢簽了？”
似乎天生傲骨，薄薄的內雙中透着窒息的寒冰，少年仰起頭，嘴角殘留着一絲嗜血的微笑，“當然不是，我親愛的天神殿下，我願意替他去撒旦城。”
因為愧疚，顧妄簽下那份契約，願意代替顧芒，在撒旦城服役千年，讓弟弟獲得在天堂工作的機會。
天神兩只手指捏住薄薄的紙片，一臉嫌棄，“不過……”
冰藍的眸子睨着胸口染着鐵鏽般血跡的少年，“要等到一千年以後，你服役滿期，我才會給他正式進入天堂做信使鳥的機會。”
“這一千年前，你弟弟會被我冰封起來……”瑞文用火焰将契約保存其中，嘴角噙笑，“放心，他會過得很好。”
“至少比你好。”
可現實是什麽呢？
當顧妄從最底層的罪犯爬上魔王的位置後，獲得了進入天堂的權利。他幾乎第一時間通過結界進入天堂，那一天，剛好是新一批信使鳥上天堂的日子。
顧芒應該就在裏面。
天神答應他的。
可他剛闖入結界，沒找到自己虧欠的弟弟，卻遇見了什麽都不懂的新任信使鳥姜澄。
出于利用的心理，他讓姜澄帶他去信使鳥宿舍。
酒店的名單上卻根本沒有顧芒的名字。
他這才知道，這是一場精心設計的溫柔陷阱。
“這裏只說代碼，沒人知道生前的名字。”郵局管理人喬月坐在窗邊，手腕優雅的晃動着紅酒杯，看着窗戶外面巨大的黑色羽翼。
她絲毫不驚訝顧妄的興師問罪。
唯一驚訝的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少年竟能爬上魔王的位置。
顧妄雙手抱臂，冷漠的看着喬月的臉，“天神一時興起，破荒天堂秩序，讓無辜被殺者去地獄的事情，我不相信你沒聽過。”
喬月頓了頓，對上顧妄的眼睛，将紅酒一飲而盡，“聽過。”
“可你弟弟去了哪裏，我真的不知道。”
她是天神的心腹。
她絕不會告訴他，他弟弟并沒有按照約定呆在天堂。
十幾秒後，喬月兩頰紅彤彤，打了個酒嗝，瘋狂打臉，“其實你呀，被天神那個老東西騙了！”
“啧啧啧。”
她醉得不清，說話卻咬字清晰，“你弟弟壓根兒就沒被封印……從你踏入地獄的那一秒，你弟弟就已經成了游走于九大世界的陰曹使者了。”
“還天使呢……天神那壞心眼怎麽可能讓你弟弟做天使。”
顧妄黑着臉，“我死後應該是天使，我弟弟該下地獄，我替他下了地獄，他理應做天使，不是嗎？”
立體磁性的低音炮像是不悅的猛獸，在低吼。
喬月也沒在怕，迷迷糊糊點頭，“是啊，照理說是這樣，不過天神他老人家就是不想遵守約定……”
她忽然将臉湊近，貼在玻璃窗上，“你能拿他怎麽辦？”
“我弟弟現在在哪。”顧妄皺着眉。
“哦……”喬月伸回脖子，又倒了一杯紅酒，“應該去其他世界捉靈魂了吧。”
她朝着顧妄微微一笑，“陰曹使者的工作不就是在人間收集死去的鬼魂，再根據他們生前作惡程度将他們分配到九大世界嗎？”
人間？
顧妄的眉頭沒解開過，純黑的羽翼展開，飛回雲層。
看着男人離去的背影，喬月嘴角的笑容漸漸凝固，清醒的不得了。
啧，還真是嚴肅。
真不想做他的弟媳。
冗長枯燥的回憶結束，顧妄垂頭看着不知何時撲進自己懷中的姜澄，輕笑着揉她的頭發，“別難過了，我心疼。”
懷中可人兒吸了下鼻子，聲音悶悶的，“好。”
卿卿我我還沒開始就已結束，不速看客悄然站在不遠處。
高大的少年穿着黑色長袍走到二人跟前，隐匿在長長碎發下的那雙眼睛，叫人看不真切，“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随着聲音的來源望去，姜澄僵直了一秒鐘，迅速躲在顧妄身後，兩只小手拽緊了顧妄身後的襯衫。
那人似乎不像第一次見面時候的那樣不耐煩，歪頭盯着只露出一雙眼睛的女孩子，笑着說，“我們又見面喽，0521號小天使。”
看着少年的臉，姜澄下意識忘記了自己已經死去的事實，腦海中反複湧現出死亡那日的畫面。
蒼白的屍體、蔓延的血跡、以及阻撓她留在人間的黑色的陰曹使者。
顧芒笑着湊近，“看來你還記得我嘛。”
“我就是那位帶你去天堂的陰曹使者。”
逗完小姑娘，他直起身，眼神盯着顧妄，久違的嚴肅，“哥，好久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