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第3章 盲警 03
在能實際看到未來之前,小喬也曾以為未來就像是一支萬花筒。
它看似千變萬化,但實際底色卻是不變的,就像是他,會在父母的影響下變成一個成績不錯但毫不惹眼的好學生,考上不錯的初中高中大學,最後再變成一個和父母一樣的醫生。
然而,初中時的那場意外不但擊碎了小喬原本心目中的未來,更是在他醒來後立刻就将未來本來的樣子呈現給他看。
“你們別過來!”
劉安川發出如同野獸一般的嘶吼,勒住小喬的胳膊青筋暴起,讓人很難想象這是一個不久前還在和人談笑風生的和藹中年人。
他将口袋裏的鋼筆死死按在小喬的脖子上,倒退着走到大廳,唯一能看到的前臺是不過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看到劉安川這副模樣早已被吓癱在櫃臺裏。
陸淵也從屋子裏追出來,她無奈道:“劉老板,沒必要弄成這樣吧,我們也就是随口問問,沒什麽惡意的。”
她嘴上這樣說着,卻用眼神示意小蔣繞到劉安川的身後,而直到那根伸縮警棍被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來,前臺才終于明白為什麽這兩人這麽大的排場,卻只要了一個四十分鐘的肩頸套餐。
他們壓根就不是來按摩的。
按道理說,兩個視力正常的人要對付一個盲人,這本不該有任何難度,陸淵原本也是這麽想的,結果沒料到小蔣才剛一動,劉安川便像是有所察覺一樣地倒退一步,激動起來:“說了別動!”
聲音。
陸淵立刻就意識到,在這家劉安川幹了快十幾年的店裏,他對一切早已熟悉到骨子裏,再加上盲人的聽覺嗅覺極度靈敏,小蔣雖說穿着便衣沒帶“八大件”,但出于職業習慣對帶金屬的皮帶情有獨鐘,只要移動,就很難不發出聲音來。
事情比她想的要棘手。
陸淵皺起眉,正在飛速思考該怎麽處理眼下這個情況,還沒等得出一個結論,不遠處被死死抓住的小喬忽然小幅度地對他們搖了搖手。
不知為何,明明是處在極度危險的情況下,但小喬那張白淨的臉上卻沒有多少驚慌,反倒頻頻地扭頭看向店外。
他在看什麽?
陸淵過去從沒見過哪個人質會冒着喉嚨被紮個洞的風險在綁匪懷裏扭脖子,她下意識向外望去,卻意外看到一張熟悉的臉正在憤怒地對她擠眉弄眼。
那是不久前被她氣走的李辛。
顯然,李辛也沒去所裏送那幾份重點人口檔案,此時她無聲地對陸淵晃了一下手裏的手铐,是在提示她,他們已經形成了一個典型“二段式”抓捕包抄的陣型,劉安川是甕中之鼈跑不掉,唯一的問題是怎麽保證人質的安全。
陸淵想了想,忽然痛心疾首地嘆了口氣:“劉老板你真犯不着,我們就不是沖你來的,我跟你撂實話,你現在要真把他捅死了可能也算是為民除害了,但是你自己可是要倒大黴的啊。”
原本還在扭頭的小喬一愣,他看不見陸淵的未來,自然也預料不到她接下來要說的話,只能聽人抱怨:“我們派出所剛做了幾份重點人口檔案,裏頭就有這小夥子……他以前的事兒可比你想的要大,劉老板,我知道你一時沖動,但這事兒可真是個烏龍啊,你實在沒必要為了個有前科的人做到這一步。”
轉眼間,陸淵的口氣已經從文質彬彬的女老板變成了苦口婆心的人民警察,小喬震驚之餘感到脖子上的桎梏松了一些,他迅速掃了一眼老板身上的白影,那是他的念頭彙聚成的種種未來,最終像是下定了決心,小喬輕聲道:“老板,這兩周謝謝你。”
劉安川一怔,下一秒,他鼻梁忽的劇痛,小喬一記頭槌讓他松手,人就像是條泥鳅一樣往下出溜,一旁的小蔣則看準機會直接将劉安川撲出了店外,和李辛二人一個扭胳膊一個上拷,整套抓捕只用了不到二十秒就完成了。
“還挺機靈的嘛,沒看錯你。”
危機解除,陸淵上來将小喬拉起來,一看他的白大褂紅了一塊兒,原來因為動作太猛,小喬脖子上到底還是給鋼筆尖劃出一個至少五六厘米長的淺口子。
小喬這時自己也覺出疼來,一摸滿手是熱的,他愣了一下,竟是下意識問道:“不會紮我大動脈上了吧。”
“要是紮你大動脈上了,你現在還能站着簡直是醫學奇跡,該把你供起來。”
陸淵給他逗樂了,她真正的聲音聽起來活潑又輕快,應該不比小喬大幾歲,陸淵二話不說扯了塊毛巾給他按住,又招呼門外的李辛進來,讓她把人送醫院。
“包紮完來分局做筆錄。”
陸淵說完要走,李辛見狀慌忙把人叫住:“可是淵姐,張所和教導員讓你……”
“等這個案子查完我回去給他們賠罪,你放心,沒什麽是一頓火鍋解決不了的。”
陸淵笑眯眯地打斷她,将劉安川塞進小蔣的車裏就揚長而去,只留下李辛和捂着脖子的小喬在原地傻站。
“我現在知道你那個難搞的同事是誰了。”
過了一會兒,小喬說道。
手佳坊到沙坪分局只有十五分鐘的車程,在開進大院之前,蔣昭明猶豫了一下還是說:“淵姐,你要不還是和所裏知會一聲……”
“不會吧,怕我一個輔警給你惹麻煩?沒有執法權,剛剛不是也沒動手都交給你和小李了?”
陸淵狡黠地看他一眼,這一下反客為主,反倒讓蔣昭明琢磨不透她的心思。
他從後視鏡裏看着後座上一言不發的劉安川,小聲道:“他拒捕心理這麽強,我覺得這案子不簡單,萬一董隊也過問……”
“你們董隊是我師父,我都不怕你怕什麽?”
陸淵看着眼前熟悉的大院,雖然她已經離開了五年,但這裏幾乎沒有變化,她望向四樓重案組辦公室的窗口,手一抹,把嘴巴上剩下的一點兒口紅全給擦了:“再說了,你現在好歹也是個探長了,都跟姓賀的平起平坐,帶我查個案子有什麽的?”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蔣昭明沒了辦法,只能帶人進了大院,而果不其然,那邊陸淵拉着人剛從車上下來,就有路過的民警投來驚訝的視線。
畢竟陸淵的樣子實在是太好認了。
在公安局這樣的特殊機構裏,英氣矯健的女警比比皆是,但很少有像是陸淵這樣比男警察還要高的。
178 的個子,瘦高得像個竹竿,剛到肩膀的頭發在腦袋後頭紮成一個小揪,亂糟糟的劉海底下是一張蒼白的臉,笑起來的時候還算是有幾分女性特有的柔和,只是被那個看起來刻薄的刀削鷹鈎鼻子打了折扣。
“她怎麽又回來啦?”
“說是之前都進精神病院了。”
“不是說現在已經在派出所做輔警了嘛?”
樓道裏的竊竊私語疊加在一起就成了無法被忽視的回響,蔣昭明臉色不太好看,但陸淵卻好像個沒事人一樣,扯着劉安川一路上了四樓,把人塞進了訊問室裏。
“趁着老董和賀焱不在趕緊審,等他們回來大不了挨頓罵。”
陸淵跟只偷腥的貓似得,邊扣鐵椅子邊對小蔣一笑,看樣子是不打算從訊問室裏出去了,而蔣昭明對此也沒什麽辦法,好歹陸淵是他的師父。
“就這一次。”
小蔣無奈地打開監控,即使劉安川看不見,但出于職業習慣,他還是在瞬間又恢複了一張冷臉。
“先說說看,你和韓麗是什麽關系?”
“所以說,你是派出所的?”
包紮完脖子上的傷口,小喬被李辛牽上了車子駛往分局。
他的傷口長而淺,清創後不需要縫合,但并不意味着不痛,為了分散注意力,小喬只能和明顯心情不佳的李辛搭話。
“是啊,我是管你們這一片的社區民警,如果你能看得見,你會發現我的臉就印在你們店對面的社區宣傳海報上。”
李辛沒好氣地踩了一腳剎車,想到馬上回到所裏要面對的一堆麻煩事,她簡直想自暴自棄地立刻辭職。
一個所裏的輔警,沒有走任何程序,甚至連口頭招呼都沒打就直接去摻合分局的案子,而她還偏偏是那個輔警的搭檔,被老所長吩咐要看住對方的行動,絕不能讓她再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了。
仗着副駕坐着的是一個盲人,李辛沒怎麽注意表情管理,殊不知對于小喬而言,他面前氣急敗壞的白影早已說明了一切。
如果不經幹涉,李辛甚至可能在不久後氣到痛飲三杯奶茶。
小喬問道:“所以你不知道今天她要來抓人?”
李辛無奈道:“我看上去像知道嗎?”
“那不知道為什麽你會沒走?”
“那當然是因為這樣的事情發生過不止一次了。”
李辛苦笑:“我那位前輩可不是什麽會按摩的人,她 24 小時都在忙案子,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她既然出現在那個地方了,就必然有警情。”
小喬若有所思:“所以她才會把你訓走,是怕暴露你們的身份……當時選我做按摩,也是因為我盯着她看太久了,她怕暴露。”
“你還挺厲害嘛,連陸淵的心思都能猜到。”
李辛不可思議地看了他一眼。
她本來以為像是小喬這樣的視障人士因為社會關系簡單,見識不多,早上這一遭折騰下來應該被吓得不輕,卻沒想到到這時候他竟還能冷靜地思考這些。
車子駛進分局大院,考慮到小喬的情況,李辛在上樓前提前給他做心理工作:“你也別想太多,你之前被劫持了,筆錄肯定得補,叫你來應該也沒什麽……”
而她話還沒說完,陸淵的電話來了:“我懷疑劉安川可能有個同夥,你趕緊把那小子帶過來……他下午的表現太冷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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