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第4章 盲警 04

都說怕什麽來什麽,陸淵人剛出訊問室,迎頭就撞上了剛從市裏開會回來的賀焱和董剛。

六目相接,陸淵二話沒說就要開溜,董剛直接給氣笑了:“跑什麽?當我瞎啊,馬上滾到我辦公室來!”

“可是……”

陸淵惦記着她還得給小喬補筆錄,想蒙混過關,但再一看董剛那張橫豎都寫着兇字的臉上已經露出不耐煩來,她只得灰溜溜地跟着進了重案組辦公室。

“說吧,這次又是蹭什麽案子?”

董剛絲毫不跟她繞彎子,啪一聲将局裏發的筆記本扔在桌上,兩只能把嫌疑人吓尿褲子的眼睛已經盯上她了。

陸淵幹笑:“師父,您手底下的探員在查什麽案子您不是最清楚了嗎?我剛偷偷看過了,咱那大白板還在辦公室裏擱着呢,最近沒破的不就是……”

“沙坪河裏的女屍。”

董剛抱着雙臂,在局裏四十奔五十的警察裏,他的長相算是數一數二兇的,頭上川字紋條條分明,人送外號董老虎。據說以前開大會的時候局長都點過他,說董剛這眉頭再皺下去都能夾死蚊子,別到時候局裏拍宣傳照上來先吓死一個宣傳科的同事。

董剛說:“那是小蔣的案子,他手底下有三四個人在查,最近又不搞勤務,組裏不缺人,什麽時候還要從派出所借調輔警查案了?”

董剛語氣不善,陸淵知道老虎要龇牙,立刻可憐巴巴地說道:“那不是小蔣心裏沒底才來問我的意見嘛,我好歹也算是他半個師父……小蔣今年才 29,你讓他跟賀焱這樣的老油條一起當探長比破案率,小蔣可不就得找我補課嗎?”

董剛鼻子裏哼了一聲,陸淵一看有戲,趕忙繼續彙報:“小蔣原本都查得七七八八了,那個死者韓麗和按摩店老板本身就聯系頻繁,然後她失蹤前打的最後一通電話也是打給老板的,這個劉安川的嫌疑本來就很大,要換了是平時早就拘回來了,但不就因為劉安川是個瞎子嘛,小蔣心裏有點兒沒底,又怕涉及到什麽殘障人士權益弄的不好要給外頭做文章,這才叫我去試試水。”

話說到這份兒上,董剛臉色才終于有點松動,拿起保溫杯吹了吹,喝了口水:“然後呢?你們試出什麽水來了?”

陸淵心知在她師父這個破案狂魔這兒,什麽都比不上案子進度,立刻獻寶似地貼了上來:“師父你知道嗎?這個劉安川發現咱們是沖韓麗來的,不但拒捕還挾持了人質。”

“什麽?”董剛一驚,雙目圓睜,“還有人受傷了?”

陸淵苦笑:“挾持了一個他們店裏的技師,但好在就受了點皮肉傷,我讓李辛把人送醫院然後就把劉安川拘回來了,剛在隔壁問完,他全撂了。”

“全撂了?”

“對,還沒怎麽問呢,他就承認他和韓麗是情人關系,那天韓麗約他出去是為了要錢,他不想給就把人殺了,特幹脆,小蔣都覺得是撞大運了。”

陸淵聳聳肩,嘴巴雖然在笑,但瘦削鼻梁上薄薄的皮卻皺着,董剛十分熟悉她這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你覺得有問題?”

“師父你難道不覺得有問題?”

陸淵咧出兩顆小小的虎牙:“法醫那邊說了,韓麗身上的十二刀非常雜亂虛浮,和尋常她見的刀傷不太一樣,上到臉,下到腿,我一開始也覺得這很符合盲人的作案特征,直到今天我直接去劉安川的店裏找他做了一次按摩……就算是劉安川手底下的小技師都能準确地找到人體的各個關節部位,劉安川就更不用說了,他們的眼睛可能看不見,但是以他們對人體的熟悉程度,就算是激情殺人,也不會在把人放倒後還一刀捅到人的大腿上去吧?”

“但在現有證據下,這個猜測不足以推翻劉安川作案的嫌疑。”

董剛翻看着陸淵遞過來的資料毫不客氣地潑涼水:“他之前确實給韓麗轉了很多次的款,而且這個韓麗網賭,她缺錢,所以一直在騙劉安川,激情殺人的可能性很大。”

“确實不足以推翻,但是卻指向了另外一種可能。”

陸淵目光如炬:“我們沒有在沿河找到有明顯血跡的第一現場,河邊的健身步道有攝像頭也沒有拍到可疑人員,師父,你覺得兇手如果只是一個瞎子,他能在殺人之後做好這麽精細的清理,然後再完美地避開所有攝像頭嗎?”

“你的意思是?”

“兇手有兩個。”

陸淵靜靜說道:“劉安川在明知逃脫不了的情況下拒捕可能是為了給某人頂罪,對方很可能……是個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的家夥。”

人生第二次進公安局,小喬本來一直擔心,一路上他會看到某人的未來和陸淵一樣一片漆黑,但好在從大門口到四樓,小喬仔仔細細看了沿路的每一個白影,幹警們的未來全都生龍活虎。

當真只有陸淵是個例外。

小喬被李辛領進房間,剛坐下,那股濃烈的香水味便像一陣旋風一樣刮進了屋子。

“你平時不用香水吧。”

小喬下意識說:“會用這樣香水的客人基本都會畫濃妝,在頭發上下功夫,但是我今天碰到了你的頭發,沒有拉過也沒有燙過。”

“啊?”

陸淵一愣,擡起手腕聞了聞,笑道:“看來我比想的暴露還要早,本來以為去盲人按摩店裝富婆,借個貴點的香水就夠了。”

“其實你也可以什麽都不做的。”

小喬想了想:“如果你們要來查老板,完全可以不做按摩。”

“生氣啦?氣我們在查案過程裏讓你受傷?”

陸淵對一旁的小蔣使了個眼色,對方立刻打開監控,這場筆錄已經在小喬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開始了。

陸淵拉了椅子坐下,不動聲色地打量着面前這個清瘦的年輕人,在經歷了如此巨變之後,他的脖子上還貼着紗布,但神情卻平靜得好像剛吃過午飯。

為什麽他會對劉安川的劫持毫無反應?

他是早知道劉安川會動手,所以才會撲過去阻止他?還是說劉安川是故意劫持他的,就為了将他放到受害者的位置上,讓警察不懷疑他?

電光火石間,陸淵的腦袋裏閃過很多種猜測,但最終她只是笑眯眯地讓小蔣給小喬倒了杯水,故作嘆息:“你是不知道,我們辦案也有難處,你們老板在沙坪區聲望這麽好,又是殘障人士,我們在抓人之前也要實地考察一下的嘛。”

小喬擡起頭,他的雙眼看上去無神又人畜無害,“視線”虛虛地落在陸淵身上:“那老板犯了什麽事?你們懷疑他殺了那個韓麗?”

又是這個語氣,知道自己老板殺人之後這麽淡定的嗎?

陸淵覺得越來越有意思了,她像是只盯上獵物的豹子,眯起眼睛:“是啊,你們老板和這起案件的死者私下有聯系,韓麗應該也是你們的客人,她在之前兩個月曾經在手佳坊預約過不止一次的按摩,這件事你知道嗎?”

小喬搖了搖頭:“我才來兩星期,韓麗在這期間可能來過,我對她有點印象。”

“那你察覺到她和劉安川之間的關系嗎?”

“這倒沒有。”

小喬回憶過去他看到的白影,這些日子以來劉安川的“未來”從未出現過異常,以小喬的經驗,這并不代表着他的未來真的沒有異常,但卻至少意味着,劉安川并不心虛,就算他真的殺了人,他也從來沒想過要自首,因此從來沒有與此對應的“未來”浮現。

小喬輕輕嘆了口氣:“我和老劉也才認識兩周,我因為小時候住在這一片,所以一直想要回到沙坪區工作,之前我的一個朋友給我介紹了老劉,說他的店開了很久,對手底下的技師也好,我就托她投了簡歷,沒想到老劉真的要我了。”

“你和劉安川平時關系怎麽樣?”

“老劉對所有人都很好,尤其是手底下的技師,陸警官,不是所有盲人按摩店都會給員工提供宿舍的,老劉特意在附近的小區給技師找了房子,就是害怕我們會在路上出工傷。”

“那既然這樣,你怎麽會知道他要動手,他又怎麽會劫持你?”

陸淵托着腮,她直勾勾凝視着小喬的臉,要換了尋常的嫌疑人多半會避開目光,但小喬卻不一樣,他的眼睛一直是“看”過來的。

年輕人苦笑:“我是覺得他有點不太對勁,老劉從來不會把客人拍得咳嗽,也不會給客人做完之後立刻就走……可能是下意識的反應,我聽到他的腳步聲突然往有酒精的櫃子那邊去就覺得有問題,而他之所以抓我,大概也只是因為我比較好抓,人在那種情況下做什麽都不奇怪,這樣的事情你們應該見多了吧,警官。”

“這倒是。”

陸淵對他說的不置可否,還是笑呵呵的:“我們确實是見多了,就是有點好奇,怎麽感覺你也好像見多了一樣,被人頂着脖子還這麽淡定。”

一陣沉默後,小喬的眼睛終于第一次垂了下去:“陸警官,我不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事情。”

“嗯?”

“我的眼睛是因為一場人為意外才瞎的,比這次嚴重多了,我差點沒命,可能也是因為這樣,我對待這樣的事會有一點第六感,也比較看得開……畢竟人很複雜,不是嗎?”

小喬閉上眼,腦海中出現一道模糊的身影,那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後一個人,但小喬至今還是沒有找到她。

這一次安靜持續了将近兩秒。

“原來是這樣。”

終于,桌子對面的女人發出一聲長嘆,陸淵伸了個懶腰,痛快地合上了筆記本,将椅子都怼回了桌洞裏:“準備收工!最後順便問下,小喬,四天前的晚上你在哪裏?”

“四天前……”

小喬費力回想:“那天老劉不在,我記得他好像叫我去拿了個鑰匙,說是讓我鎖門。”

陸淵笑道:“你才來兩周他就這麽信得過你啊?”

“老劉他……”

小喬本想說老劉對誰一樣信得過,結果話說了一半,門外卻忽然傳來一個他十分熟悉的女聲,配合着那道正在發火的白影,小喬臉上不禁一愣。

“趙……趙大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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