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

第9章 盲警 09

蔣昭明最終還是在他們出門前将鞋子送了回來。

時間緊張,趁着陸淵下樓“倒垃圾”,小蔣只能簡短地說了一下他們目前的進展:“小喬的鞋子上沒有血跡,劉安川的家裏也沒有找到耳環……我們看了他們宿舍裏為了防盜裝的監控,結果也沒看到他在兇案發生當天拿回來什麽可疑的東西。”

之前的線索全斷頭了。

蔣昭明的臉上寫滿了焦慮,很明顯,現在重案組會議室的白板上只剩下他手上這個案子了,其他幾個探長天天有意無意地來問進度,無疑是火上澆油。

他忍不住問:“淵姐,真的有第二個共犯嗎?”

陸淵涼涼看了他一眼:“你就這麽急着結案,連這麽顯而易見的事情都要裝瞎子?”

蔣昭明給說的臉上一紅,他本就是重案組探長裏年紀最小的,從警校畢業後就以極好的成績被直招進了分局,從實習開始就在刑警隊,然而,整整七年的工作愣是沒能把他蹉跎成一個老警察的樣子,至今還是濃眉大眼滿臉學生氣。

早上七點,陸淵還穿着家居服和拖鞋,頭發也披着,看上去難得是個尋常白領的模樣,而她抱着胳膊思索片刻,忽然說道:“你下午跟看守所打個招呼。”

“要審劉安川?”

“不是審。”

陸淵說:“是帶人去試他。”

五分鐘後,陸淵提着鞋上樓時,小喬已經摸索着去洗漱了。

他們今天要去市附二院複查小喬脖子上的傷——至少明面上是這樣的。

為了确定小喬的眼睛狀況,陸淵最終還是不得不動用她在醫院的關系,準備借着這次複查判斷他到底是不是全盲。

即使之前在電話裏,醫生已經說的很明白,在現實當中想要假裝一個瞎子非常困難,并不像影視劇裏那樣幹瞪着眼睛就能做到,因為人的瞳孔對光線的反應無法假裝,小喬的這種狀況十有八九是真的失明了。

然而,陸淵的反應一如她過去在重案組的口頭禪。

“不試試怎麽知道呢?”

就這樣,他們一早就去了市附二院,陸淵把小喬塞進了急診的小房間,看着提前找好的醫生幫他上藥,換紗布,最後,醫生謊稱傷口的位置可能引發感染影響面部神經,用手電開始“檢查”小喬的眼皮。

前後只花了不到十秒,醫生便起身對陸淵搖搖頭。

“他的瞳孔對光線沒有一點反應,連光感都沒有,意味着他什麽都看不見,是一級盲人,他的殘疾證是真的。”

将小喬送上車後,陸淵假稱要開發票,回去又找醫生聊了兩句。

陸淵皺起眉:“那他有的時候非常敏銳,和正常人一模一樣……”

醫生好笑道:“把你天天蒙着眼睛訓練,你為了生存也能練出來,外頭在公園裏用腳寫毛筆字的不是比比皆是,陸警官,我現在只能告訴你,從醫學角度上來說,喬先生确實失明了,不但如此,他就是在我們醫院被确診失明的……昨天你跟我說了之後,我還去查了他當時的住院病歷,喏,給你複印了一份。”

“就是在這兒失明的?”

陸淵将病歷接過來翻了兩頁,然後很快,她臉上的表情便怔住了。

“所以,結果有什麽問題嗎?”

十分鐘之後,陸淵回到車上,她替小喬拉安全帶時,聽到年輕人語氣軟軟地問她。

陸淵笑了笑:“沒什麽問題,怕你留疤又去問了一嘴,說是多養養就能恢複。”

小喬也跟着笑:“是嗎?那姐姐應該也可以放心了吧。”

陸淵手上的動作一頓,小喬仍是虛虛地看着她,白淨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破綻,顯得極為真誠平和。

“你以前胖過吧?”

陸淵這時冷不丁說:“身上這麽瘦,臉還有點嬰兒肥。”

小喬一愣,卻是微笑着點點頭:“這也能看出來嗎?我上初中的時候還挺胖的,因為這個經常被人欺負,不過後頭想想那些脂肪或許還救了我一命呢。”

離開醫院,陸淵徑直開車去了市第一看守所,小蔣已經提前辦好了手續,而陸淵攙扶着小喬,在獄警的陪同下進入了訊問室。

“說好要幫我調查的。”

陸淵小聲在小喬耳邊道:“我現在懷疑劉安川有個同夥,但是他怎麽都不肯說……我想讓你試試。”

“為什麽是我?”小喬不解,“我才認識老劉兩周。”

陸淵笑笑:“雖然才認識兩周,但是他卻差點把你殺掉……如果劉安川骨子裏真的是個善良老實的人,或許他會因為把你拖下水而良心不安。”

她話音剛落,不遠處的鐵門打開,穿着囚衣的劉安川被帶了進來,由于情況特殊,他在看守所裏一直住着單人間,幾天下來卻不見多少憔悴,看上去精神頭竟反倒比外頭更好了些。

小喬一早就看見白影,他喊了一聲:“老劉?”

“小喬?”

劉安川一驚,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你怎麽在這兒?難道你……你也被……”

“別誤會,只是帶他來看看你……畢竟他之前差點死在你手上,會有這種訴求也不奇怪吧。”

陸淵嘴上這麽說着,銳利的視線卻不斷在小喬和劉安川身上游走,想要從兩人的表情上看出破綻。

而果不其然,劉安川的臉上很快露出愧疚,十根指頭也絞在一起,低聲道:“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我當時腦子一熱,差點又做了錯事。”

盲人沒有眼神交流,在審訊裏反倒成了一個易守難攻的存在,陸淵知道他們的聽覺靈敏,一直不緊不慢有規律地用鋼筆敲擊着桌面,想要營造出一種類似眼神的壓迫感。

她冷笑一聲:“可我怎麽覺得你還沒說實話呢,劉安川,你如果真的覺得自己做錯了事,為什麽要隐瞞你還有一個共犯?你難道不知道說出真相對于受害者來說才是最大的寬慰嗎?”

劉安川沉默着低下頭,過了一會兒,他小聲說:“我沒有……共犯。”

“沒有共犯?你連第一現場在哪裏都說不清楚,還要說沒人幫你?韓麗是在橋洞底下死的,有人在那裏仔細地打掃過,甚至還用上了消毒水,你說這都是你一個人幹的?”

“……就是我一個人幹的。”

“劉安川你他媽還跟我在這兒繞彎子!”

突然間,陸淵猛的一拍桌子,發出的巨響不光把劉安川吓得渾身一震,連小喬都不自覺顫抖了一下。

陸淵習慣性地舔着尖銳的虎牙,仿佛只貓科動物盯着獵物一樣看着劉安川,手上跺鋼筆的速度也加快了:“你有一個同夥,劉安川,你和韓麗的每一條語音我們都聽了,是她把你約出去的,就算你想殺她你也根本沒有準備好!你做不到那麽冷血地在她身上捅十二個窟窿,臉上的那一刀甚至差點把她的嘴割開!你做不到,把她的屍體藏起來,仔細地打掃現場……這些事情你一個人都做不到,是有人幫你,不是嗎?”

陸淵有意壓低的聲音聽起來竟有幾分陰狠,小喬眼睜睜地看着劉安川的未來在陸淵的逼迫下開始變化,心中也不由吃驚。

陸淵是唯一一個他無法通過“未來”來了解的人。

他也沒想到,她會這麽“多變”。

劉安川哆嗦了一下,看起來像是要哭了:“我真的沒……真的沒同夥,我是一個人做的,主要是我也看不見,所以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在哪兒殺了她,有可能是橋洞,也有可能是別的地……”

“說謊!”

陸淵又是狠狠一拍,冷笑:“你要是不知道在哪兒殺的人,你是怎麽讓小喬去拿的鑰匙?你分明和他說讓他走到橋洞,你知道自己在橋洞裏!既然這樣,為什麽之前不告訴我們韓麗就是在那兒被殺的?”

話說到這個地步,劉安川的臉色發白,額頭上冷汗點點,分明已經是強弩之末,但不知為何,他的嘴巴一直緊抿着,似乎寧可将自己的舌頭咬下來,也不肯說出那個共犯的名字。

為什麽?

陸淵眯起眼,一般來說,能讓人這樣梗着脖子頂罪的只會是親屬,只是……劉安川早年離異,這些年妻子早就遠走,也并沒有孩子,他這麽做究竟是為什麽?

難道說……

陸淵的目光落在身邊的小喬身上,年輕人正在“專注”地“看”着劉安川,神色有些凝重,但還談不上是心虛,更沒有任何多餘的肢體動作。

論年紀,劉安川和小喬差不多差了一輩,而劉安川和小喬的戶口都在沙坪區,如果說……他們真的有某些關系呢?

陸淵有了猜想,本想再逼一逼劉安川,誰想就在這時,小喬忽然輕聲說道:“小皮球。”

在安靜到極點的訊問室裏,小喬的聲音清晰至極,一瞬間,劉安川臉上的血色全部消失,他甚至從椅子上彈了起來,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喬:“你……你說什麽?”

“小皮球。”

小喬又重複了一遍,這一次,劉安川的反應更為劇烈,嘴唇甚至都開始顫抖:“你是怎麽知道的……不可能!你到底是怎麽知道的!啊?”

“小皮球是誰?”

陸淵皺起眉,看着滿臉平靜的小喬,她感到不久前剛被打消的部分懷疑再次死灰複燃。

而與此同時,小喬卻只是一直“注視”着劉安川身上的白影,它流着淚,一遍遍地在某個選擇坦白的未來裏重複着一個名字。

“小皮球。”

小喬輕輕吸了一口氣:“小皮球,就是你的共犯,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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