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第13章 盲警 13

“柱子的身份我們已經确定了。”

再次在看守所見到劉安川的時候,陸淵開口就丢下重磅炸彈。

她看着手裏的全家福苦笑了一下:“事實上,他并不是無父無母……他真正的父母已經找了他三年,只是他們一直都沒想到,只有六歲智商的兒子會被人從蜀州拉到渝江。”

劉安川張了張口,他像是想說什麽,但最終,他的兩只肩膀先塌了下去,低下頭說道:“不是他做的,是我……”

“我們已經在童翠家裏找到韓麗的耳環了。”

蔣昭明冷冷打斷他:“柱子把它當作寶貝一樣收起來并且轉送給了你的前妻童翠……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但是你很清楚,不是嗎?”

陸淵注視着面前混身顫抖的男人:“你害怕柱子不會處理血衣,将東西交給了童翠讓她代為燒掉……但是你并不知道,童翠在最後還是猶豫了,她保留了血衣,因為她不想讓你擔上莫須有的罪名吃牢飯。”

說着,她拿出一支錄音筆,童翠泣不成聲:“老劉,那個孩子……那個孩子他已經不在了……我們已經犯錯,不要再執迷不悟下去了。”

錄音播放完,劉安川原本各自捏拳的雙手猛地握在了一起,男人慢慢地蜷縮成一團,眼淚大顆落下,口中不住喃喃道:“對不起……對不起……”

“他已經不在了。”

陸淵見狀輕輕嘆了口氣:“袒護一個兇手不會讓你的兒子回來,你心裏應該很清楚,你這麽做毫無意義,頂多只能讓自己好受一點。”

哭了一會兒,劉安川崩潰道:“我……對不起那個孩子,這麽多年,我連他的名字都不敢想,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我都會回想起他軟軟的手,捏着我的手指不肯松開……”

“那為什麽要抛棄他呢?”

蔣昭明皺起眉:“明知道自己會這麽後悔,為什麽一開始……”

“因為我知道!我知道的……像是我們這樣的人,根本不會有未來!”

不等蔣昭明說完,劉安川已經咬牙切齒地打斷了他:“家裏不願意讓我上學,我付出了多少才學會了按摩,又付出了多少才遇到了能接受我的人,找到工作,租下店鋪,每一步都比健全人要難上太多!你不明白,我比任何人都希望那是個正常的孩子,我比任何人都……”

男人說不下去,再一次泣不成聲:“我只是想要補償他一點……補償那個孩子,這麽多年無數次我去福利院看他,我都想叫他一聲,但是又不敢,這麽多年了,我從來沒有一次說出過那個名字,即使我知道,他是小皮球……他就是我的小皮球啊……”

而之後,就像是為了要彌補這些年自己錯失的每一次認回兒子的機會,劉安川的口中除了“小皮球”三個字,就再也沒有說過別的話語。

“所以,大概就是這樣。”

從看守所回來,蔣昭明寫完結案報告就去董剛辦公室和人彙報工作。

“案發後劉安川指導柱子,用韓麗自己帶的工具還有消毒水将現場打掃幹淨,将韓麗的屍體推入河中,在這個過程裏,韓麗的耳環掉落,被柱子藏了起來,但劉安川因為視力障礙沒有發現,而事後,為了确保店鋪那邊沒有人起疑心,他把雙目失明的喬柏叫到現場來拿鑰匙鎖門,自己則留在原地,幫柱子換下血衣,指導柱子做最後的收尾工作。”

董剛翻看着案卷,末了才哼了一聲:“所以,這回要是沒有陸淵,你是不是會少抓個兇手?”

蔣昭明臉上一紅:“我的經驗确實還不能和淵姐比……”

“有什麽不能比的?”董剛把案卷一合,涼涼地看着他,“陸淵跟你一樣,也是直招進分局,她在這兒只工作了六年就退了,要說經驗你和她差不多,但你知道為什麽她鼻子這麽靈嗎?”

蔣昭明大氣也不敢出,而董剛看他這副模樣久久沒有說話,最後搖了搖頭:“算了,你還是別學她的好……記住,陸淵現在只是個輔警,隸屬于派出所,分局的案子不歸她管,不管她以前是不是你師父,這樣的事情都不要再給我發生第二次。”

“可是董隊,這次淵姐她……”

“她的身份即使幫了忙也不是功勞,受了傷更是咎由自取,甚至都無法享受你的工傷待遇……如果不想下次她再受傷,那就不要把她帶到你的案子裏來。

“……好的,我明白。”

蔣昭明心裏一沉,他很清楚支隊長的意思是什麽,從辦公室裏退出去,遠遠的,陸淵就站在走廊的另一頭對他微笑。

“怎麽樣?老董也沒這麽可怕吧?”

陸淵靠在四樓的窗戶邊上,這兩天她都在為這個案子的收尾忙活,非但臉上的淤青沒消,甚至眼圈也跟着變了個顏色,整個人看上去都十分憔悴。

蔣昭明看着她這副模樣心裏頭又愧疚又自責,實在不知該怎麽把剛剛董剛的話說出口,而這時陸淵卻好似已經看穿了他的心思,笑了笑:“老董是不是又想叫我滾蛋?滾的遠遠的,不要再回來的那種?”

“不……淵姐……我……我不是……”

這麽多年下來,蔣昭明一緊張就嘴笨的毛病完全沒能改掉,陸淵見狀拍拍他,長嘆了口氣:“你說老董也真是,把我當免費勞動力的時候完全不含糊,完事兒了連當面說句謝謝都不肯,看來想當支隊長确實得有張厚臉皮。”

蔣昭明也替陸淵憋屈,但夾在現任領導和前任師父中間,他的話怎麽都不對,憋了半天才說出一句:“淵姐,要不我請你吃飯吧……這次的案子不管怎麽說都是你幫我才破的。”

“還是你好啊,小蔣,比那個辦公室裏的人有良心多了。”

似乎一點都不害怕被聽見,陸淵誇張地拉長了聲音,又伸了個懶腰:“行了,反正你知道到哪兒找我,等我回去歇兩天再說吧……年紀大啦,挨這一下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消呢。”

她說着,人已經往電梯口走去,察覺到蔣昭明沒有跟上來,陸淵回過頭。

“剛說你有良心。”

她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這才剛交了結案報告,轉頭就連開車把我送回去都不肯啦?”

半小時後,陸淵回到家時手裏還提着一個巨大的物證袋,她踢飛兩只鞋,連拖鞋都懶得穿就往沙發上一撲。

“唉,功勞一分沒有,結果還指望着我回去送東西。”

陸淵毫無形象地趴在沙發上哼哼,即便這樣的事情之前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了,但是一想到老董還真就這樣毫不留情面,陸淵還是難免感到不甘心。

以前破了這麽多案子真就不作數了嗎?

她這都好這麽利索了,為什麽就不能讓她回去上班?

“姐姐?你怎麽了?”

聽到動靜的小喬從卧室裏慢慢地摸索出來,客廳裏沒有任何白影,陸淵的未來于他而言依舊是一片漆黑。

陸淵将自己翻了個面,懶洋洋道:“你找工作找的怎麽樣啦?”

“托人問了,但是估計沒這麽快。”

小喬眼也不眨地撒了個謊,他知道如果再讓趙雁幫他找沙坪區的店趙雁肯定會說不安全,而相較之下,本身就是沙坪區派出所輔警的陸淵可能更能幫他這個忙。

只是,他能察覺到陸淵很累,這件事最好緩兩天再提。

“姐姐,案子收工了嗎?”

小喬摸索着坐下,想了想又問:“要不……我幫你按按?有一些手法對于舒緩疲勞很有用。”

這小子,還賴上她了。

陸淵一聽小喬這個口氣就知道,他估計沒打算這麽快搬出去……明明是為了查他才讓他住進來的,還真是請佛容易送佛難。

她現在沒心情和小喬說笑,用胳膊蓋住臉:“別忙活了,我現在可付不起按摩錢……你沒聽說過嗎?輔警都很窮的。”

“我可以免費給你按。”

“對于警察來說,無事獻殷情非奸即盜……這放在派出所裏,你這種行為我都得上報教導員。”

“姐姐,你上床睡吧,聽着都像在說夢話了。”

陸淵這兩天一共就睡了個把小時,迷蒙間她瞧見小喬坐在沙發邊垂眼“看”着她,迷迷糊糊道:“你說什麽夢話……”

夢話?

忽然間,陸淵猛地睜開了眼,她冷不丁想起白天劉安川說的。

“這麽多年無數次我去福利院看他,我都想叫他一聲,但是又不敢,這麽多年了,我從來沒有一次說出過那個名字。”

在今天之前,劉安川應該從來沒有叫過小皮球,就連他的前妻童翠也說了:“老劉連小皮球的名字都不敢叫。”

如果是這樣,劉安川會在說夢話的時候就這麽大大咧咧地叫出那個名字嗎?

一種如同蟻爬一樣的違和感湧上陸淵的心頭,她很清楚這可能是自己的多疑,但是,只要一想到小喬就是多年前被她救回來的那個孩子,她就無法允許他身上出現走歪的可能。

畢竟,未來這種東西,誰都說不好。

還是得驗證一下。

“是啊,該睡覺了。”

話這麽說着,陸淵一股腦爬了起來,她将小喬塞回了副卧,轉頭就提着那一袋子物證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在這裏頭,有手佳坊宿舍區的全部監控,是蔣昭明交給她,讓她順帶送回給手佳坊的。

這些攝像頭存在的本來目的是為了防止丢東西,但如今陸淵卻要在裏頭找些別的。

她将劉安川房裏的監控拉到出事當天晚上,畫面裏,小喬安靜地蜷縮在角落的床上,而劉安川的睡相則要豪放許多。

“讓我看看你到底有沒有說實話。”

陸淵将音量拉到最大,按下了四倍速的播放鍵。

之後的整整一夜,陸淵連窩都沒有挪過,就這樣靠一杯濃茶熬到了天泛白,終于,在樓下早點攤出攤的時候,陸淵抻了個大大的懶腰,她摘下耳機,蒼白的臉上露出微笑。

“夢話是吧。”

陸淵看着屏幕上始終毫無起伏的音軌,眼睛終于冷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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