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第12章 盲警 12
在救助站找人的過程就和預想的一樣不順利。
夏天,救助站裏的人不少,但是查遍了目前收容人員還有近一周內的登記人員,他們卻始終沒有找到和柱子容貌相符的,而這只意味着一件事。
柱子在案發後從來沒有來過這兒。
然而,除去救助站,偌大的一個沙坪區,想要找一個藏在犄角旮旯的流浪漢,其難度不亞于大海撈針。
柱子到底會去哪裏?
從救助站出來,陸淵腦子裏反複在思考,還沒等她理出個頭緒,身邊的小喬卻忽然輕聲道:“對老劉來說,柱子就是死而複活的小皮球……他覺得自己對不起小皮球,所以無論如何,都想保護他。”
“你的意思是說,柱子可能是被劉安川藏起來了?”
陸淵回憶起那天在看守所劉安川聽到小皮球時的反應,按道理說,小皮球既不是柱子的真名,也和案件沒有直接關系,但為什麽劉安川會那麽慌張呢?
“小皮球是一個小名……連福利院的人都不知道這個名字,也就是說,全世界只有兩個人應該知道小皮球這個名字。”
忽然間,陸淵一怔,她二話不說從口袋裏拿出了手機。
“小蔣。”
陸淵說:“去找老董開公函……我們可能要跑一趟外省了。”
時不我待,當晚九點,陸淵和蔣照明就已經驅車到了一百多公裏外蜀州下的蒲江縣。
車子一停,坐在後座上打盹的小喬就睜開眼,像是只機警的小動物一樣問:“我們已經到了?”
陸淵看着不遠處亮着燈的民房,手中拿上了警棍:“小喬你呆車上,對方可能有一定危險性。”
“哦。”
小喬軟軟地應了一聲,沒有異議,然而,就在陸淵馬上要下車的時候他卻又把人叫住:“但是車裏很熱,你們一會兒弄完了,姐姐你能把我接進去嗎?”
“……”
自己帶出來的麻煩得自己解決,無奈之下陸淵只能笑了笑:“可以,完事兒了我來接你進去,先忍一忍。”
之後,兩人順着小路摸到了路口,根據警綜平臺上的信息,在和劉安川離婚後,他的前妻童翠回到老家蒲江縣經營家裏留下的五金店,一直以來也并未再婚。
然而,如今站在拉下的卷簾門外,陸淵卻聽到童翠正在軟着聲音和某人說話:“乖,先吃飯好不好?肚子餓了對吧?先吃飯。”
在這個沒有孩子的家裏,童翠究竟是在和誰說話?
蔣昭明眉頭緊皺,猶豫片刻,他伸手叩了叩卷簾門,一瞬間,兩人都聽到了裏頭有人在慌亂的收拾。
“在後頭。”
陸淵沒有絲毫猶豫,順着民房旁的小路往後鑽去,果然,一道人影被從後門推了出來,童翠慌張地囑咐:“跑遠點,先別回來!我一會兒來找你。”
人影嘿嘿一笑,聽起來有些口齒不清,而陸淵心中嘆了口氣,從陰影中走出去:“別跑了,我們是警察,從渝江來的,我們已經知道他做了什麽了。”
昏暗燈光下,換了新衣服的柱子滿臉癡傻地看着她笑,而這時童翠猛推他一把:“看什麽!她是來抓你的還不快跑!”
只一瞬間,柱子的臉色就變了,兩只原本還在傻笑的眼睛突然就發起狠,卻是一頭朝陸淵撞了過來!
“欺負人,要反抗!”
柱子嘴裏高喊着口號,如同一只發怒的公牛,挨了陸淵兩下警棍卻還是把她掀翻在地,見狀,童翠慌張地沖上來要拉,但柱子卻紋絲不動,騎在陸淵身上就給了她一拳,瞬間讓陸淵的眼前黑了下去。
“淵姐!”
匆匆趕來的蔣昭明上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他腦子一熱,使出吃奶的力氣狠狠将柱子撞了出去,但即便這樣,柱子卻也不跑,他一邊高喊着“要反抗”一邊捶打小蔣的後背,終于将街裏街坊的人都吸引了出來,而在幾個村民的幫助下,蔣昭明好不容易才将渾身扭動的柱子按住,給他上了背铐。
“這王八蛋差點沒把我牙齒打下來。”
這時陸淵在童翠的攙扶下勉強爬了起來,她看了一眼口水流了滿地卻還在喊口號的柱子,視線最終落在身邊憔悴的女人身上。
“童女士。”
陸淵抹了一把被打青的嘴角,嘴唇發白,但滿臉都是皮笑肉不笑:“解釋一下吧,他怎麽會出現在你家裏。”
小喬最終是被蔣昭明接到派出所裏去的。
分局刑警身上的白影瞧着不對勁,小喬很有自知之明地沒有開口問,沒想到對方卻在開到一半的時候自己說了:“淵姐剛剛為了抓人被人打了,你和她住在一起,晚上回去叮囑她給自己塗點藥。”
小蔣的聲音聽起來硬邦邦的,而小喬看着他的未來變化了幾番,其中冷靜的占少數,不冷靜的占多數,他輕輕嘆了口氣:“你放心吧,我會讓她照顧好自己的……你也別太生氣了。”
為了做臨時的審訊工作,蒲江縣派出所接待了他們,而小蔣帶着小喬走進訊問室的時候,陸淵已經在拿冰礦泉水敷臉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派出所的日光燈管年份太久,她原本就蒼白的臉可以說是毫無血色,頭發散亂,臉上還青了一大塊,看得小蔣簡直邪火直冒。
“趕緊問。”
陸淵沒好氣道:“就等你們這會兒我還給蚊子咬了倆包,趕緊幹完帶回渝江了。”
“好。”
小蔣轉向鐵椅子上的童翠,臉色瞬間冷到了極點:“你家裏那個人是誰?”
童翠目光游移,兩只手緊緊地捏在一起:“他……他是我一個遠房親戚,借住在我這兒。”
“什麽遠房親戚,叫什麽?有沒有證件?”
“他……”
“童翠!”
小蔣忍無可忍地将聲音揚上去:“我們知道他是誰!他是你前夫劉安川交給你的人,你知道他在渝江幹了什麽嗎?殺人!就這樣你還要包庇他?”
一般來說,審訊一上來就用氣勢壓倒對方是警方常用的一種策略,但如今在悶熱的訊問室裏,蔣昭明的火氣卻不是僞裝,在小喬的“眼中”更是如此。
他恰如其分地插了句嘴:“童女士,你應該很清楚吧,他其實并不是小皮球。”
聽到小皮球三個字,童翠猛地擡起頭,她的嘴唇顫抖:“小皮球……那個孩子已經不在了,你們知道這件事了,是嗎?”
“是,小皮球已經沒了,但你們也不能随便撿個人回來就當做是自己兒子吧。”
陸淵翻了個白眼:“是劉安川把他塞給你的對不對?他有告訴你他做了什麽嗎?他有說……”
“他說了!他……他說了。”
終于,在提到小皮球後,童翠的情緒逐漸步入崩潰:“他說是那個孩子回來了……這麽多年,老劉連小皮球的名字都不敢叫,結果就在小皮球沒了之後,有一天老劉渾渾噩噩地沿着沙坪河走,突然柱子叫住他,叫了一聲爸爸,還對着他笑……老劉當時覺得,他就是那個孩子。”
陸淵和蔣昭明對視一眼,陸淵又問:“所以,你知道他殺人了?”
童翠捂住臉:“老劉找的那個女的,一開始來找他是為了做慈善,她說她是做媒體的,可以幫忙宣傳,老劉信了,他們就越走越近,老劉給她打錢,結果韓麗的胃口越來越大,最後一次,她問老劉要他的店,老劉沒答應,沒想到她竟然……想去綁架柱子要錢。”
“什麽?”
蔣昭明眉頭緊皺:“什麽叫做綁架柱子要錢?”
童翠淚如雨下:“韓麗一開始在他面前裝的好好的,老劉甚至帶她一起去看了柱子,結果,韓麗為了要錢,給老劉打電話把他約到了橋洞底下,然後,竟然還說如果不把店轉掉給她錢,她就要把柱子推進河裏淹死……她什麽都準備好了,連毀滅證據的消毒水都帶了。”
“所以,這就是為什麽韓麗在給劉安川打了最後一通電話之後手機就關機了。”
陸淵喃喃道:“因為,一開始想作案的是她,是她選了那個僻靜的地方,也是她自己帶了那些清理現場的東西。”
童翠哭道:“老劉接到電話就過去了,為了以防萬一,他帶了一把刀在身上,但後頭,他答應了韓麗的要求,說要把店賣掉,卻沒想到韓麗居然叫他當場聯系高利貸要把房子抵押,老劉讓韓麗給他時間,兩人就吵了起來,後頭韓麗推了老劉,他的刀掉了出來,韓麗看到了,就瘋了一樣地打他,結果,結果就在這個時候,柱子……他突然搶過了刀,然後……”
“然後,他就捅了韓麗。”
陸淵想起韓麗身上那些胡亂的刀口,一開始她以為是盲人做的,但其實,也有可能是智力低下的人群留下的手筆。
畢竟,他沒有捅人要害的概念,只知道……“要反抗”。
蔣昭明也意識到了:“是劉安川教他的,對嗎?因為小皮球是被人欺負才死掉的,所以劉安川教過柱子,被人欺負,就要反抗。”
童翠已經說不出話,只能拼命地點頭。
這些話都是劉安川親口告訴她的,他們夫妻一場,要不是為了那個孩子也不會走到這一步,而童翠再也想不到,當年那個堅持要把孩子抛棄的前夫這一次會無比堅定地告訴她,他一定不會重蹈覆轍……他要給柱子一個不一樣的未來。
而就是在那一天,劉安川将柱子交給她,讓她坐黑車帶着柱子離開。
“叫她媽媽。”
臨行前,劉安川指了指她,滿臉憨笑的年輕人立刻便轉過頭來,對童翠咧開了嘴。
“媽媽!”
和平時不同,那一刻柱子的聲音又清又亮,就像是一個完全正常的孩子。
他真的就是那個他們這苡橋麽多年來連名字都不敢觸碰的孩子!
想到十年前那個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小生命,早已熱淚盈眶的童翠再也無法忍耐,她一把就将那個孩子抱進了懷裏。
“媽媽會保護你……這一次一定,一定會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