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2)

“大鄒來的商旅”豔兒硬是湊到他身旁坐下

“是嗎?”慕君澤微揚起眉,注意着染梅的神情變化

“近來不知怎地,進城的大鄒商旅不少,可偏偏有的看起來根本就不像商旅,一個個橫眉豎目的,老在城裏打轉也不談生意,感覺不像來行商,倒像是來找人的”

染梅聞言,眉心一蹙,而這一幕慕君澤沒錯過

“怎說?”

“聽這附近的花樓鸨娘談起,他們進門時總會問有無新來的花娘,你說這感覺像不像是在找人?”

染梅垂着眼,手心微微汗濕她沒想到她都逃出大鄒了,追兵竟還會追到齊月來……本想要逮着機會就離開這惡人的,看這狀況,她還是暫時先待下好了

當然可能對方不是來找她的,但如果不是,又會是找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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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鄒,有誰和她一樣被逼到無路可逃?

“聽起來頗像……”他沉吟了聲,随口問着,“怎麽我來這麽久了,你連杯茶也沒招呼我”

豔兒想了下,道:“你這兒不就有個丫鬟,差她去廚房端壺茶不就得了,總不會要我親自走這一趟吧”

“染梅”慕君澤從善如流地低喊

“奴婢知道了”染梅嘆了口氣

雖說不知道廚房在哪,但下樓再問人也是可以

待染梅離開之後,慕君澤一臉嫌惡地将豔兒推開一臂的距離“不要靠我這麽近,很熱”

“四爺,您翻臉就跟翻書一樣快吶”豔兒噘起嘴,羅裙底下的長腿爽快地擡到錦榻上,一副不倫不類的痞子樣“把你的丫鬟差離是要問我什麽?”

嗓音不再憋着,是十足十陽剛的男音

“我問你,你曾說過大鄒時興在身上作文章,或烙印或剌青,就好比你肩上有片葉子烙印”

豔兒翻了翻白眼“四爺,這事你說來輕松,但在大鄒某些人面前提這些事,可就教人有些難堪了”

“你說過,有些富商會在家奴身上烙上家徽,而皇族亦會在身上刺青彰顯身分,那麽會在胸口剌青的,是不是也屬于高官重臣之後?”

豔兒這可聽出興味了“誰的胸口上有刺青?”

“回答我”慕君澤臉色一沉

豔兒見狀也不敢再耍嘴皮子,誰叫他欠他恩情“一般來說,宮人不管是太監宮女皆會在肩上烙下魚狀的的烙印,唯有富商或者是王公貴族、高官重臣之後才會以刺青方式,皇族會剌上新月剌青,而其他高官則因家族而不同,我不是都那麽清楚”

像他就是富商家中的奴仆,因為受不了主子的騷擾,才會在随同主子來到齊月時逃走因為一時無落腳處,只好扮女裝進花樓,被拍賣初夜時,适巧遇到四爺,在四爺的友人起哄之下,四爺擲千金買下他的初夜,自然也發現他的男兒身

然,四爺也沒揭發他,從此成了他唯一的主顧,更在來年買下花樓,讓他成了這一帶銷金窟最年輕的鸨娘,比較遺憾的是,他至今沒機會恢複男兒身

“神官之後呢?”

“神官之後?!”豔兒瞪大眼“四爺怎會提到神官?神官在大鄒可是有至高無上的地位,只僅次于皇族呢,聽說神官之後不管男女刺的都是花,可是我無法确定是什麽花”

“喔?”慕君澤垂眼回想,那時在染梅肚兜邊緣的紅痕……如果是花形的刺青似乎也說得過去

他突地撇唇哼笑了聲這麽一來倒可解釋為何她會見過他的畫,既是出身位高權重的神官家族,她許是有機會可以入宮見到那幅畫,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會在黃金雨落下時那般動容

染梅、墨染,想來她的名字是從他的別號取來的

這是什麽樣的命運,竟會讓她來到他的身邊,一個只憑畫作就對他傾心的姑娘,要是得知他不過是個因為少年得志而害死爹娘的人,是否會感到幻滅?

下意識的不希望她發現真相一察覺自己的心思,他不禁掀唇自嘲

唉,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這些事對現在的他一點都不重要雖如此想着,但心底總是莫名在意

“四爺?”瞧他神色變幻快速,豔兒一時之間也捕捉不住他的心思

“豔兒,要廚房準備一些大鄒的風味菜,順便要人去瞧瞧我的丫鬟到底是上哪去了,竟然還沒回來”他唇角漾笑,用笑容掩飾所有心思

十年前一幅畫背上通敵之罪,教他對人難卸心防,饒是豔兒,他也不會任他猜出心思;相同的,靠近他的人皆是對他有所圖,可唯有那朵白梅,完全例外

思及她,笑意又會柔了那雙冷沉的眼眸,而他不自覺

端茶上樓,染梅內心五味雜陳還很想哭

因為她被欺負?壓根沒有事實上,在這花樓裏她還挺受歡迎的,一個個豔麗奪目的花娘拉着她攀關系、塞賄賂金,就盼她今晚能将四爺留在花樓裏

至于她們要做什麽,她沒問,但還沒傻得不知道

反正就這樣被她們拉拉扯扯,搞得她一壺茶早就涼透,慶幸的是,豔兒姑娘的丫鬟找到了她,終于解救她月兌離苦海

“不過是要你端壺茶也能端到天黑,還以為你傻得回書肆端呢”待她一進門,慕君澤就忍不住挖苦着

瞪着他美人在懷,染梅眼角抽了下“誰讓四爺這般受歡迎?”瞧瞧,就在她受盡苦難時,他卻是和豔兒姑娘在這兒吃喝玩樂,真是可惡!

“喔,吃味了?”他饒富興味地将豔兒推到一旁,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別吃味,右邊的位置是給你的”

染梅很想說幾句話給他難堪,可是礙于他是主子,不管怎樣,還是得顧及他的顏面“我是被幾個姊姊給絆住了”瞧桌面早已擺上飯菜,她只好将鳳形壺給擱在花幾上,再從懷裏取出被偷偷塞進的賄賂金

“不過是跑了趟廚房,想不到竟也能拿到打賞”他佯訝道

染梅閉了閉眼,還沒開口,豔兒已經陰陽怪氣地說:“那幾個丫頭真是活膩了,竟連我的男人都想搶”

染梅眉心皺了下,直覺得這豔兒姑娘的用詞……好大膽

而且,四爺壓根沒反駁,那豈不是代表他和豔兒姑娘真是一對,既然都有個豔冠群芳的美人了,幹嘛還招惹她?

“染梅,過來嘗嘗,這些菜全是大廚的招牌菜”慕君澤朝她招手

她朝桌面一瞧,只見上頭竟是一道道熟悉的菜色,瞬間鼻頭發酸

她沒想到在齊月能看到家鄉菜齊月的口味都偏重,尤其喜歡在菜裏加甜味,教她總是吃不慣,而大鄒口味偏辣,不管是哪道菜,蒸的炒的烤的,全都得加上一點辣

滿桌菜誘得她食指大動,尤其她今兒個至今都還沒吃進半點東西,這肚子早就餓得扁扁的,可是主子都還沒動,要她怎能動,再者,丫鬟豈能與主子同桌?

“啊啊,我懂了,你要我喂你,對不”慕君澤說着,還真拿起筷子夾菜

染梅直瞪着他,不信他真會喂自己,豈料他動作飛快,新鮮上桌的辣脍鲈魚已經貼在她的唇上

“吃”他笑得壞心眼

她呆住,沒想到他竟真的喂她,而餘光瞥見豔兒正挑眉打量他倆,教她這口要開不開真是難為……想了下,她退一步,拿起桌上的筷子,夾走他筷上的魚肉再送進嘴裏這樣總行了吧,她可不想成了豔兒姑娘的眼中釘

“就說你手挺巧的”慕君澤頗欣賞地點頭,再問:“味道如何?”

“味道……”熟悉的家鄉味,教她心頭發酸,只能悶着聲道:“還不錯”

記得家裏的大廚也極喜歡做辣脍鲈魚,這魚得鮮美,一撈上岸就快刀處理,使得肉女敕彈牙,再沾蘸特殊的辣醬,口齒留香,爹爹也很喜歡這道菜……

這三個多月來,她忙着逃離大鄒,忙着找安身之處,就已經教她用盡氣力,不知道已經多久沒想起爹爹了

那一夜,她在睡夢中被陣陣喊殺聲給吓醒,家裏的嬷嬷帶着她要逃,她不肯,卻見滿身是血的爹趕來,硬是将她推出小門之外

爹爹只交代,“你必須活着留下景家的子嗣……”

她不懂,她雖為神官之後,但她并沒有承襲爹爹的能力,要她留下子嗣……

“……染梅,太辣了?”慕君澤的聲音響起

染梅猛地回神,驚覺眼前一片模糊,頰上有淚痕

“呃……嗯,太辣了,奴婢去喝口茶”染梅順着話意先行退下

慕君澤将筷子一丢,沒了食欲

“嗯哼,原來如此”豔兒不但看出興味,還看出端倪了

“段子呢?”他狀似漫不經心地問着

豔兒哼了聲,“我已經派人把段子告訴鏡花了”他識字不多,但是腦袋裏有很多段子可用,所以把段子都交給真正的鏡花去寫,他算是影子鏡花

“是嗎?”他垂斂眼睑,心裏想的是染梅的淚他沒打算讓她哭,他只是想再一次地确定她的身分罷了,沒想到會令她落淚

“四爺看起來真沒精神,是不是因為那丫鬟……”

“話多的人命總是短些”豔兒話未竟,慕君澤低聲撂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下樓

外頭天色已暗,一樓的主廳裏已有不少客官走動,花娘熱情伺候着,而那抹鵝黃身影分外顯眼,教他一眼便瞧見

一個箭步向前,輕扣住她的手,她驚詫回頭,見是他明顯松了口氣

這反應教他不自覺地漾起笑意,逗弄般的問:“瞧見是我安心了?”

染梅沒出聲,算是默認了剛才下樓,突地發現有不少人走動,目光色迷迷的打量,正忖着要回樓上,他便出現

“走吧”他微不可察地嘆口氣,心底因她漾着淡淡的憐惜

這煙花之地實在是不該帶她來,讓她悲傷之餘還受到驚吓

難得的,染梅沒抗拒他的牽引,正要走,後頭傳來聲響,阻止兩人離去的腳步

“欸,這不是七郎嗎?”

慕君澤神色未變,唯有眉頭微擰顯示他的不耐

一回頭,他淡揚笑意道:“許久不見,周二少”此人的爹官拜首輔,姊姊又是皇上頗寵幸的周昭儀,教他在這京城一帶俨然成了個小霸王

“哎呀,這丫鬟長得不錯呀”周二少靠近幾步,一雙綠豆小眼上下打量染梅“真巧,本少爺今兒個也帶了幾個美鬟到這花樓好好玩玩,七郎要不要一道?”

“二少,我……”

推卻的話尚未開口,周二少已譏剌地打斷“七郎可別說這花樣你沒玩過,想當年這京城附近的花樓你哪家沒踏進過,有哪個花魁沒玩過,說到底咱們還是穿過同雙鞋的兄弟呢”周二少的嗓門不小,掩過了絲竹聲,引來旁人注視

慕君澤眸色微黯,感覺牽住的小手輕顫了下,連帶地扯動他的心

多年前的荒唐事就非得在這當頭掀開?原以為自己不在意她是否知曉,事實上不過是自欺欺人

她是如此地崇拜墨染,墨染在她心底俨然像是個神人般,要是她知道神人如此不堪,心底作何感受?而他,在意的是破壞了墨染在她心底的地位,還是純粹不想讓她知曉自己曾是那般頹廢荒唐?

“聽說你近幾年收心了,獨鐘豔兒,可一個豔兒豈受得了你折騰,要不咱們今晚找幾個花娘,再加上你我的美鬟一道樂一樂,不知道你意下如何?”周二少說着,目光婬穢地望向染梅“本少爺不介意和你穿同一雙鞋,只想知道那丫鬟壓在身下的滋味”

說着,他動手要扯染梅,幾乎不假思索地,慕君澤騰出另一只手扣住他

然,一出手,他随即愣住,暗道,糟了!

“欸……你的手不是傷得連動都不能動了?”周二少詫異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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