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初夏,梅裏的日常
初夏,梅裏的日常
複活節學期裏,安妮的腿傷漸漸痊愈,不用回倫敦處理事務的日子,表哥依然每日接送她往返劍橋上課。
安妮幾乎每日都收到埃德蒙先生送來的鮮花,郁金香、風信子什麽的,都是挑了附近村莊最新鮮的花材洗淨了包好送來。安妮把它們插在花樽裏,擺放在玄關或者大廳裏,顯得生機勃勃。雖然,呃,表哥看上去并不喜歡這些花材似的……
達西和埃德蒙的賽艇訓練也每周進行,除此之外,兩人偶爾還搞加練來提升整個校隊的默契。聖約翰和聖三一這兩個學院,似乎從建校起,關系就沒有這麽融洽過。
彭博利的女管家雷諾茲太太送來了一男一女兩位仆人,照顧他們兩的日常起居。
小小的梅裏莊園,家具和收藏品日益豐富了起來,有劍橋周末集市上淘回來的古董燈,大航海時代末期制作的地球儀,達西還特意從倫敦訂購了一架鋼琴送給安妮,就擺在大廳裏。
紅木書牆裏,本來只擺放了一些達西當年讀書的時候留下的閑趣書籍,現在也添置了許多專業書籍,數學和物理書大多都是達西買給安妮補課用的。另外,也有一些新派哲學和新興經濟學着作,是安妮主動要求的,一次性讓唐恩先生從倫敦采購了寄過來。
周末的下午,通常兩人就在長方型書桌的兩方各自落座,互不打擾。
達西先生會處理生意上的合同文件和信件,而安妮目前則開始整理康德先生的最新書稿了,康德先生把它叫做《實踐理性批判》。今年夏天,康德先生即将受邀前往瑞士聯邦的蘇黎世大學進行演講,在那之前,安妮得幫他完成新書的校對和出版工作。
另外,書房隔壁的畫室裏,東西也置辦齊全了,達西先生偶爾自己動手,托着顏料盤站在畫架前面揮灑,而當安妮走近想看看時,畫卻又被表哥蒙住了。吐吐舌頭,安妮覺得表哥大約是在畫那位伊麗莎白小姐吧,到時候送給心上人。
他們倆之間默契地一次都沒提起過羅辛斯莊園的那次求婚,安妮也沒有從母親或者外祖父的信件中聽說表哥新婚約的消息。
而唐恩先生那邊,雖然沒有調查到伊麗莎白小姐和維克姆的具體關系,但從馬利頓的其他軍官那裏,知道至少他們曾經交好。
因為駐紮馬利頓期間,維克姆中尉可多次送伊麗莎白小姐回家。要知道,貧窮沒有嫁妝的女士,過往可從來沒得到過維克姆先生如此殷勤的。
而且,唐恩先生的信中還有個壞消息,加德納先生的一位外甥女,離家出走,跟着民兵團換駐前往了布萊頓。盡管這一舉動得到了一家之主貝內特先生的同意,理由是不想因為莉迪亞的哭鬧而破壞了平靜的生活,同時不會有人看得上着貧窮而沒有大腦的15歲女孩。但無論是唐恩先生還是加德納先生,給安妮的信中都是憂心忡忡。安妮也立刻回信,請他們務必立刻出發前往布萊頓帶小貝內特小姐回倫敦。
倒是瑪麗寄來的信讓安妮稍稍展顏,她在唐恩先生的安排下入讀了切爾滕納姆女子學院,周末則回到加德納舅舅的宅邸,跟姐妹一起接受家庭教師的教導。
而令安妮驚訝的是,瑪麗也提到,她的二姐伊麗莎白,受達西先生的資助和推薦,入讀了羅丁女子私立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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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有些郁郁,那位驕傲的伊麗莎白小姐都接受了達西表哥的資助,兩人應當是已經情投意合,就差再一次的求婚了吧!
意識到,最近的自己,太過依賴于達西表哥,平日裏晚間補習,周末去劍橋集市,甚至于工作的時候見到表哥就坐在書桌對面也覺得很寧靜幸福。
但……
表哥因為自己的腳傷而過來照顧自己,甚至沒能跟伊麗莎白小姐繼續培養感情,安妮默默地覺得,自己的依賴也給表哥和他的意中人帶去困擾了吧!于是,當埃德蒙先生提出,劍橋的五月舞會裏,要安妮擔任他的舞伴時,安妮猶豫了一下,便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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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劍橋的梅裏莊園這段時間,達西先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安寧。
他很喜歡周日下午的暖陽照進書房的時候,和安妮交錯坐在大書桌前辦公,偶爾擡起頭來看到對面的女孩真認真地埋首各種大部頭着作中奮筆疾書;
很喜歡周末集市上,帶安妮一起去淘一些充滿古舊歷史的有趣物件,風琴、地球儀、甚至航海船模型,應有盡有;
很喜歡給安妮補課的時候,看着女孩努力理解而笨拙地咬着羽毛筆尾時候的可愛神态;
也喜歡午後坐在大廳的沙發上休息,聽着安妮的琴聲,從容的,安寧的,治愈的——給他帶來靈魂上的戰栗與舒展。
畫室裏,他畫了一幅畫,彭博利的藍天、莊園、湖畔、玫瑰花園……不自覺地,他畫了一位金發的女子,穿着淺藍色的襦裙,站在玫瑰花叢中,俯身仿佛側耳傾聽玫瑰花精靈們的花語,一陣風吹過來,長發和裙裾飄飄,也給畫外的人,帶來了一陣初夏玫瑰花的芬芳……
回過神來,達西發現自己的筆下的女子,正敲了敲畫室的門,想要走過來一探究竟。
不好意思地拿畫布蓋住了自己未完成的畫作,達西先生想着,如果自己重新追求安妮的話,是否要拿這幅畫送給她當做禮物呢?
貝內特家姐妹去倫敦的事,他也有所耳聞。
之前在他與賓利的通信中,他告知了簡·貝內特小姐曾到倫敦居住,并跟他道了歉,覺得自己不該憑借主觀臆斷就認定他的婚事決策是草率的,具體他們之間的感情,還是得兩個人自己判斷。而賓利先生也立刻前往加德納先生的家裏拜訪了他們,并且把伊麗莎白小姐也在倫敦的消息告訴了達西。
恍惚間,達西先生覺得,自己好像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想起那個帶給他熱烈也帶給他冷淡的,帶給他悸動也帶給他傷害的女孩。
他記得,那個夜晚,她把他的感情歸結為令人作嘔的侮辱,她認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惡意的自傲,她憤怒地嘲諷他所謂的愛。
第二天,他寫了一封很長的信給她,解釋了維克姆的事,解釋了賓利的事,卻,唯獨沒有再提起自己的事。他是整個家族的繼承人大家長,做事也一向不屑于解釋,尤其是對于自己親近的人,因為他們都毫無保留地全身心地信任他愛他,無論何時都與他站在一起,就像,安妮那樣……
所以,面對伊麗莎白小姐如此強烈的質疑和質問,他忽然發現,那晚,面前的女孩,其實一點也不了解他,無論是他的家庭,他的事業,甚至于他的人品,他的理想,他的追求。
于是,當他聽說安妮的腳受傷了,擔心之餘,也仿佛找了個借口讓自己疏遠這段對于自己來說太過陌生的激情,他匆匆趕到了劍橋。
而推薦信和校園捐贈,是之前就已經提供給羅丁學校那邊的。所以,當學校聯系貝內特小姐安排她順利入學的時候,達西先生,其實,并不知情。
而目前,另一件事更加令他煩心——埃德蒙先生站在了他面前,以讨好大舅子的态度對他說,安妮已經答應了做他的舞伴,請表哥放心,他一定會給安妮一個此生難忘的美麗而盛大的五月舞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