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死亡交易
第五十三章死亡交易
深夜的月亮高高挂起，夫基斯克高中的畢業晚會仍沒有完全結束，謝廖沙看着燈火通明的教學樓吐槽：“現在的高中生真有活力啊，比我那時候厲害多了。”
奧列爾代表謝廖沙話裏的高中生開口：“我謝謝你啊！”
一層看不見的保護罩始終籠罩在學校四周，外面的鬼魂找不到突破口，已經開始有些暴躁，但是好在肉眼可見的地方鬼魂數量正在減少，看來是米莉娅和奧夫娜那邊有了進展。
謝廖沙看起來還挺輕松，找機會和奧列爾展開話題：“你還記得嗎，是我教你的如何建立保護罩。”
奧列爾眼睛都不眨一下：“不記得了。”
謝廖沙笑笑：“你三歲的時候說你看見一個陌生人在你面前穿進了牆壁裏，被吓得大哭，現在想起來了嗎？”
有安娜在場，奧列爾多少給謝廖沙留了個面子，翻了個白眼無奈說道：“想起來了，我也想起來了你第一次點蠟燭做儀式的時候差點把房子給燒了。”
謝廖沙自己圓場：“我那時候太小了，奧夫娜又對我要求太高。”
“你知道就好。”
謝廖沙悄悄看向安娜，剛才兩人交談的時候，安娜一直沒有任何動靜，她始終低垂着眼眸，似乎是在思考着什麽，游離在其他人的世界之外。
謝廖沙其實對安娜并不了解多少，那天他在安娜旅館的房間裏醒來的時候，詫異之餘，兩人有過短暫的交談。
和別爾什塔家一樣，安娜的家族也世代都是女巫，她的祖母塔季揚娜·洛夫金娃給她留下過許多關于儀式和草藥的筆記，這一點和奧夫娜很像。
他們沒有聊太多各自家裏的事情，但是有一件事情讓謝廖沙印象很深：安娜詢問他是否知道自己哪天會死。
謝廖沙對此始料未及，他反問安娜：“你知道嗎？”
安娜微微一笑：“我當然知道。”
謝廖沙追問：“具體日期？”
“精确到小時。”
安娜毫無懼色，好像他們正在讨論的不是生死大事，而是晚上吃什麽這樣的平常話題。
謝廖沙并不能理解：“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安娜轉過身去：“你是指睜開眼睛就會發現距離日期更近了一天嗎？”
“我習慣了。”
謝廖沙忍住了沒有詢問安娜她預測自己死亡的日期，他感覺安娜不會想說這個。
畢竟他有那麽一瞬間竟然覺得，當下距離這個日期大概不那麽遠了。
安娜來到夫基斯克市是為了什麽呢？
謝廖沙睜開眼睛看向安娜，後者盤着腿安靜地坐在他身邊的位置，紅色的長發在火光中被染上了一層橘色，像這茫茫黑夜裏的第一抹黎明的光。
奧列爾不合時宜地開口：“你盯着她很久了。”
謝廖沙匆忙移開視線：“是嗎？”
奧列爾緩緩嘆口氣：“你就沒發現她一直沒動嗎？即使現在議論她，她也沒有任何反應。”
謝廖沙注意到了。
安娜的身體在這裏維持着周圍的保護罩，但她的靈魂并不在這裏。
他有一瞬間慌了神：“她去哪了？”
奧列爾盯着他：“別看我，我也不知道。”
謝廖沙的心理防線差點沒能維持的住，他伸手輕輕将安娜的身體放倒，她的手臂冰涼，謝廖沙脫下外套給她蓋上，根本不顧自己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裏只剩下一件單衣。
“她不會有事的……”
*
米莉娅聽見了腳步聲。
在她分神的時候，又有人進入了“死亡”創造的空間，這讓“死亡”本人非常生氣。
你們也太不給我這個惡魔面子了。
那張與馬克西姆及其相似的臉因為情緒而扭曲起來。
“誰？”
米莉娅側過頭去，她原本以為看到的會是弗拉基米爾或者維克托，但出乎意料的是，她看見的是安娜。
安娜披着火紅色的頭發，像一團火般将周圍的黑暗照亮，一步步走向她面前的惡魔。
“死亡”低聲輕笑：“又一個為了來這裏不惜與惡魔做交易的女巫。”
安娜從容地看着“死亡”，片刻間笑了：“不，你低估了羅夫金娃家的祖先。”
她說完看向了瓦裏佳：“你可能不認識我，沒關系，你的母親還在外面等你，她快要堅持不住了。”
瓦裏佳神色凝重，她咬着嘴唇看向安娜，似乎是認定可以信任她。不等她說話，安娜搶先點了點頭：“我帶你出去。”
“死亡”再一次生氣了，他的地盤，怎麽其他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他憤怒地看着安娜和瓦裏佳：“我改變主意了，祭品不一定是五個，也可以是七個！”
“你們都要死在這裏！！”
只見他的身體迅速凝實，馬克西姆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死亡”迅速擴張的黑暗所吞沒，米莉娅的潛意識創造的那一束光也驟然熄滅了。
眼前再次遁入黑暗，但她并不害怕，不僅是以為安娜在這裏，更是因為她這次有了把握。
她已經通過一瓶水證實了這裏并非是由“死亡”完全掌控的，只要她的潛意識足夠強大，她就可以代替“死亡”暫時掌控這裏。
黑暗襲來的一瞬間，安娜抓住了瓦裏佳的手，瓦裏佳只感覺有人狠狠地推了她一把，眨眼間的功夫，她已經回到了達拉的老房子裏，面前是一扇破舊的窗戶，她站穩腳步劇烈喘氣，聽見身後傳來皮鞋啪嗒的聲音。
“怎麽是你？米莉娅呢？”
弗拉基米爾面無表情地看着她。瓦裏佳剛剛死裏逃生，就迫不得已和那雙黑色的眼睛對視，雖然弗拉基米爾表面上無悲無喜，但眼睛裏卻風起雲湧。
“我不知道……”瓦裏佳想躲，但房間裏除了沒有玻璃的窗戶，幾乎什麽退路也沒有，她情急之下大聲說道，“一個叫安娜的女人會帶她出來的！我看見她了，我發誓！”
弗拉基米爾歪着頭，依然看着瓦裏佳：“希望如此。”
等他緩緩轉身，皮鞋啪嗒的聲音再次響起，瓦裏佳才背靠着牆壁緩緩下墜，她蜷縮在一個小角落裏，半天沒有力氣再站起來。
她安全了嗎？
也許吧，她現在應該做什麽？
許久之後，她才終于再次起身，找到出口走向夫基斯克高中，據安娜說，她的母親達拉還在那裏。
血紅色的世界開始逐漸崩塌，由于米莉娅這股外來能量的幹預，“死亡”不得不加快與馬克西姆的融合過程，但這需要最後一個祭品，否則就算他控制住馬克西姆，也無濟于事。
但是目前最簡單的選項瓦裏佳跑了。
剩下的米莉娅和安娜雖然都不是簡單得手的目标，但“死亡”似乎樂得接受這樣的挑戰，他将身形隐匿在黑暗之中，伺機而動找準機會偷襲兩人。
米莉娅憑借奧夫娜給的護身符水晶和潛意識力量的預警躲開幾次，但這樣下去并不是長久之計，她的通靈能力并沒有接受過太多的訓練，雖然天賦異禀但并不好控制，手邊又沒有其他的物品……
米莉娅看向被她攥在手掌心的月光石項鏈。
水晶可以是土元素的一種，它也可以算做是不嚴謹的儀式物品，這是她曾經偷偷翻閱謝廖沙和奧夫娜的魔法筆記看到過的。
米莉娅伸手扯下項鏈舉起，狠狠地砸在地面上，同時在潛意識裏下達着指令：她要血紅色的世界徹底分崩離析！
月光石粉碎的那一剎那，光芒自她的手掌中噴湧而出，瞬間周圍變得明亮如白晝，“死亡”的身形乍現時有一瞬間的定格，随後他像是也卯足一口氣似的沖向米莉娅。
眼看兩股力量就要碰撞上，米莉娅已經做好了準備。
可是安娜再次出現了。
“你的生活才剛剛開始，米莉娅。”她火紅色的頭發在白晝中被鍍上了一層金邊，“你不應該經歷這一切的，交給我吧。”
她看似溫柔的手掌輕輕退了米莉娅一下，順勢把她推出了“死亡”能夠波及的範圍。
“不……”
安娜朝她笑了笑：“替我和謝廖沙問聲好，告訴他，如果他當時問我時間，我也不會說是今天的。”
“什麽？”米莉娅有些聽不懂安娜在說什麽，眼看着“死亡”已經沖了過來，她爬起來想重新回去，但安娜再次推了她一把。
“回去吧，這不是你改承受的事情。”
米莉娅只來得及看見安娜最後一眼，就被她從血紅世界裏推了出來。
恍惚了一秒之後，她撲倒在遍布灰塵和沙礫的廢棄樓房裏，奧夫娜迅速摟住了她：“米莉娅，我的小女兒，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越過奧夫娜的肩膀，米莉娅看見弗拉基米爾正站在不遠的地方，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他腳底的影子有那麽一瞬間動了一下，像是維克托在向她問好。
血紅世界裏發生的事情就好像是在做一場無比真實的夢，米莉娅執意要回學校一趟，她看見了冰冷如屍體一般的，安娜的軀體，她磕磕巴巴地向謝廖沙解釋了發生的事情，以及安娜最後向她說的，似懂非懂的話。
謝廖沙單膝跪地，捶打鋪着草皮的地面，無聲地回應着安娜自作主張的行為。
米莉娅想去勸勸，但被奧列爾攔住了，奧列爾悄聲在米莉娅的耳邊說道：“難道你沒看出來嗎，我們的大哥似乎喜歡上安娜了。”
“我明白奧夫娜給他粉色護身符的寓意了，他的愛情注定不會順利。”
*
誰也不值得安娜最後和“死亡”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只是“死亡”再也沒有出現過，連同馬克西姆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米莉娅有時會突然精神恍惚，馬克西姆真的曾經存在過嗎？随着她遇到的看見過的鬼魂越來越多，這個問題似乎有了答案，但在她心裏，一些事情永遠地成了謎團。
謝廖沙關掉了通靈物品商店，離開夫基斯克去尋找安娜的靈魂，他始終不相信安娜是死了，她只是被困在了某個地方無法回來，他要去把她找回來。
與之相對的，安娜的外婆，已經九十多歲的塔季揚娜·洛夫金娃，拖着蒼老想身體來到夫基斯克市認領了安娜的“屍體”。
奧夫娜親自去見了她。
塔季揚娜對任何人都很冷漠，她只是對奧夫娜說道：“我不怪你，這是洛夫金娃家的事情。”
米莉娅查閱了大量的資料，最終也只勉強得出一個大致的答案：“死亡”似乎和洛夫金娃家的祖先有某種關系，所以這也是安娜命中注定的事情。
畢業季考試之後，奧列爾也做了一個鄭重其事的決定：他不打算去念大學了，他決定接過謝廖沙丢下的衣缽，正式開始他的全職降神者事業。
弗拉基米爾則盤下了謝廖沙之前的商店，清點裏面物品的時候，他捧着一個金色的小罐子看了很久。
“我可以放你走，但是你要怎麽走呢？靠這個小罐子在路上咕嚕嗎？你很容易被大貨車壓扁呢……”
米莉娅看着弗拉基米爾調戲那個魂罐上面的鬼魂，忍不住說了句：“留下他吧，沒準哪天謝廖沙就回來了。”
弗拉基米爾笑笑，随手将小罐子放在一邊，又看看另一張桌子上的盒子：“那這些戒指怎麽辦？”
“賣掉。”
“賣不掉的呢？”
米莉娅回過頭。
她看見弗拉基米爾的影子動了動，覆蓋在了盒子裏的某個水晶戒指上，弗拉基米爾順勢拿起那枚戒指，抓起米莉娅的手指：“戒指應該被戴在合适的地方，你覺得呢？”
*
第二年開春的時候，米莉娅去了納普卡大學，她打聽到瓦迪教授自從接了個夫基斯克市的活回來之後，就徹底退休了。
她花了點時間才找到瓦迪先生，他正在給索菲亞的墓前放上鮮花。
瓦迪先生還記得米莉娅：“幫我看看她喜不喜歡？”
米莉娅笑了笑：“先生，索菲亞已經完成她的心願了，我看不到她。”
瓦迪有些不明所以：“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當然是好事。”
離開時，她似乎聽見了頭頂有隐隐約約的翅膀扇動的聲音，順着聲音的方向望去，米莉娅仿佛看見了一個穿着黑色風衣的男人，他的手裏攥着一把匕首。
“謝廖沙？”
男人的身影閃了一下便消失在層層疊疊的墓地之中。
米莉娅不死心地追了過去，可是直到天黑，她都一無所獲。
“你不願意見我嗎？”
她停下腳步。
“你還沒有找到安娜嗎……”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謝廖沙蹲坐在一塊墓碑後面，攥緊了手裏的匕首，他聽得見米莉娅的聲音，但現在還不是回去的時候。
快了，他已經找到了關于安娜靈魂的線索，或許總有一天，他會帶着一個與安娜一模一樣的人回去，告訴奧夫娜，他不需要什麽粉色的護身符，他的愛情會是圓滿的。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