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追人
追人
周日是個久違的好晴天。
太陽出來後氣溫也跟着升了不少,開窗後暖風攜着不知明的花香卷入屋內,把因為連續的綿綿陰雨天所帶來的的潮悶感也給吹散的一幹二淨。
三兩只雀兒斂羽栖在窗邊,低頭啄食着小姑娘手裏的面包碎屑,吃飽後也沒急着離開,絨絨鳥團子們擠在一起,隔着合上的紗窗看着給它們喂食的人類幼崽蹦蹦跳跳的跑進屋內,一把抱住青年的腿笑眼彎彎的問姜姜我們早上吃什麽呀。
“培根吐司,煎蛋,番茄汁。”姜熠捏了下她的臉,“去洗手,喂過鳥後小心沾上細菌。”
十一聽話的去盥洗室洗手了,姜熠看着陽臺上還未離去的幾只麻雀,突然有點懷疑自家閨女是不是真的有點迪士尼公主血統了。
從熊貓,到小區裏流浪的貓貓狗狗再到今天早上的麻雀,小姑娘接觸過的動物就沒有不親近她的。
可以說是很神奇的體質了。
洗完手的十一在她爹旁邊的位置坐下,拿起兒童款小餐刀把培根吐司切成一塊一塊的,抹上層番茄醬咬進嘴裏,用那雙黑溜溜的眼睛偷偷去瞄她爹。
一眼,兩眼,瞄到第三眼的時候,姜熠開口:“小朋友,有事直接說就行。”
十一用叉子戳開流心的溏心蛋黃,垮起個小貓批臉:“我今天真的不可以跟姜姜一起嗎?”
姜熠嘆了口氣,“十一,我們今天不是說好了,傅伯伯帶你玩一天嗎?”
“說好是一回事,做起來是一回事嘛。”小姑娘悶悶不樂地吃着早餐,“今天我會乖乖跟着小傅伯伯的,但是不影響姜姜沒能陪我的不開心呀。”
姜熠有些訝于小姑娘過于清晰的話語邏輯,他撐了下額角,思忖過後還是決定不瞞着十一:“我的手腕不太舒服,要去紮針敷藥,時間太長了你陪着也無聊,所以才讓傅伯伯帶你一天。”
“姜姜的手……”十一憂心忡忡地皺起小臉,聲音低了不少:“是因為打游戲打的嗎?是不是很疼?”
“還好。”姜熠輕輕刮了下她的鼻子,“小姑娘擰着個臉可不好看,我的手沒事的,按時治療吃藥的話能治好,別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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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十一輕鼓了下臉,還是有些不開心,“陪姜姜治病,才不會無聊呢。”
只要是和姜熠待在一起,做什麽十一都覺得很開心。
“而且,姜姜過幾天就要歸隊訓練了。”長長的睫毛覆下來,掩去了小姑娘眼裏的失落,“和你少待一天,我好虧的。”
不知道怎麽接這話的姜熠只得伸手摸摸她的頭以作安慰。
好在十一是個很會自我調節情緒的小朋友,吃完早餐後她自己就把那點不開心給掃幹淨了,還能反過來安慰姜熠:“沒事的,以後又不是不見面了。”
被小貓崽子用肉墊拍拍頭的姜大貓有些哭笑不得。
把十一送到傅嘉禮車上後,姜熠也啓程去往許醫生的中醫館。
針灸室裏的熏香不知道放了什麽藥材,反正姜熠進去沒多久感覺眼皮沉重起來,沒多時就在袅袅煙霧裏陷入了深眠。
後半段睡眠裏他做了個夢。
那年滬城的冬天難得下起了大雪,雪花紛揚落下間,聞昭撐着把黑色的傘朝他走來,說話時呵出的白氣稍稍模糊了他的眼眉,但能看出那雙眼睛是彎起來的,似兩彎淺淺的月牙。
他的聲音裏浸了點溫沉笑意,看似是商量的口吻,可卻沒留拒絕的餘地:“能不能請姜隊抽一上午的時間給我?”
姜熠面無表情地看着聞昭,語氣冷淡:“我才過了二十歲生日三天不到,聞總就如此急不可耐嗎?”
“對啊。”聞昭大方點頭,往前一步把Alpha的身體罩入傘下,伸手輕輕撣去他肩上的碎雪,然後極其順手的取走他指間的煙,“随你怎麽想,反正這個證是一定要領的,你不會反悔了吧?”
“沒有反悔。”離得過于近,他甚至能嗅到聞昭身上似有似無的苦橙花味道來。姜熠擰着眉稍稍側開頭,“不是要領證嗎?走吧。”
“證件你都帶齊了?”
“你來滬城找我不就是為了這個事嗎?”姜熠輕扯了下唇角,“做好準備,速戰速決。”
聞昭側首看着他在雪裏顯得愈發清凜明隽的眉眼,“姜熠,你就這麽不想和我多待嗎?”
“想還是不想…”姜熠把隊服拉鏈刷的一下拉到頂,遮住大半張臉,眼皮半耷拉着,顯得冷恹恹的,且厭世,“聞總自己心理沒點數嗎?”
上車前聞昭從後備箱翻出件黑色的羽絨服示意姜熠裹上,同他在後排落座,這才繼續剛才的話題:“我以為你答應和我結婚,是沒那麽讨厭我了。”
姜熠瞥了他一眼,那眼神翻譯出來的意思是“你在說什麽鬼話”。
聞昭許是讀懂了他這個眼神,笑了下,沒再自讨沒趣。
靜默半響,姜熠先開了口:“沒有讨厭。”只是無感而已。
姜熠整個人裹在寬大的黑色羽絨服裏,深灰色的毛領襯得Alpha常年不見陽光的臉色愈發的明透白皙。那雙淺茶色的眼睛在天光裏顯得格外漂亮和剔透,似養在冰雪裏的琥珀一般,帶着一股明淨的冷感,看着聞昭的眼神,淡且靜,像是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想和不想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你不必因為我的話想太多,反正你能達成你最終的目的就行了。”
反正他這輩子也不會喜歡什麽人,更不會和誰結婚,聞昭都已經和他有了孩子,提出結婚也沒什麽不能答應的。
姜熠的話,聞昭沒太聽進去,他當時的想法是,以前怎麽沒注意姜熠這雙眼睛這麽漂亮。
要是眼睛裏頭那股子冷感能化一化就好了。
這麽想着,聞昭突然道:“姜熠,你以前,有沒有喜歡過別的omega?”
姜熠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沒有,不會婚內出軌,聞總放心。”
他想問的不是這個。
那一刻,聞昭鬼使神差地冒出個念頭來,他想問問姜熠,如果沒有喜歡的人,那要不和他試試把這樁有名無實的婚姻變成有名有實的?
但還沒等他問出口,姜熠就已經戴上帽子靠着車窗閉眼小憩起來。
聞昭只把這個念頭當成是自己的突發奇想,畢竟那雙眼睛這麽漂亮,被蠱到了,也是很正常的對吧?
那天領完證出來後聞昭提出要不要一起吃頓飯,姜熠把九塊九換來的紅本本往懷裏一揣,面色白的跟鬼一樣,聲音裏摻着濃沉鼻音,帶了點不耐:“聞總,可以送我回去嗎?我不舒服。”
聞昭這才知道,姜熠今天一直發着低燒。在外面折騰這麽久,上車一量體溫後,溫度已經飚到了38.7℃。
聞昭想問你不舒服為什麽不和我說呢,可看着Alpha那張無甚血色的蒼白睡臉,只默默地替他把冰貼敷上,和前面的司機小聲說開慢點。
後來的話……
聞昭第二天就飛去帝都談生意,而那個紅本本好像還在那個黑色羽絨服的內袋裏。
......
不知道是不是睡得太久的緣故,姜熠轉醒的時候面色不太好,太陽穴一跳一跳的頭痛的厲害。他看着牆上指到16點整的時針,摁揉額頭的動作忽然頓了一下。
爐中的熏香早已燃盡,清苦的藥香裏摻着一縷似有似無的苦橙花香氣,極淡,若非對氣味足夠敏感的人根本無法察覺出來。
姜熠看着推門而入的許醫生,“剛剛有誰來過嗎?”
許醫生刷刷在單子上簽下大名,頭也不擡:“沒有。”
“注意事項和下次治療時間我發你手機上了,沒什麽事的話,下次見。”
姜熠接過單子,看着他轉身離開的背影,挑了下眉。
就這服務态度,難怪這麽大一個中醫館沒幾個來看診的病患。
手機上顯示了三個傅嘉禮的未接來電,姜熠一邊回電話一邊往外走,沒注意醫館二樓的落地窗後投過來的目光。
“聞總,再盯下去就成望夫石了。”不知何時上樓的許辭路過時冷幽幽地來了這麽一句。
“姜熠的手腕,沒事吧?”聞昭脫下外套随手搭在椅子上,在躺椅上放松地靠下來,襯衣領子微解,露出一截明晰漂亮的鎖骨來。
“在恢複中。”許辭用鑷子夾着一團棉花在提前調配好的藥水裏浸了浸,确定棉花團全部蘸到了藥水,這才俯身撥開聞昭的衣領,用棉花團輕輕塗抹他的腺體,“經了我的手,能治好的。”
“這話說的......真狂。”腺體處因為藥水滲入而泛起一陣灼意,聞昭皺了下眉,“我這個療程,還有多久?”
“早着呢。”許辭瞥了他一眼,“現在喊停的話也要把整個療程的醫藥費給付了。”
“我沒說停啊......”聞昭失笑,“這點子苦頭都吃不了,又怎麽......”
後半句話還是沒有說出口。
“許大夫,問你個事。”聞昭把頭頂的枕頭往下拽了拽讓自己枕得更舒服一點,“你知道怎麽追Alpha不?”
許辭調藥的動作一頓,無名指上的鑽戒指在燈下閃了下,他偏過頭,面無表情地道:“你覺得呢?”
“等等。”聞昭眨了下眼,“是陳太子追的你啊?”
“有什麽問題嗎?”許辭癱着一張臉,眼皮懶懶垂下來睨着聞昭,“是陳慕追的我,所以追人取經這事你得問他。哦還有,我不是Alpha,我是Bata。”
“沒問題...就是想不出太子爺放低姿态追人是什麽樣子的。不過和他取經的話,還是算了。”聞昭嘆了口氣,“我這情況和你不同,還是我自己琢磨琢磨吧。”
感覺姜熠挺難追的。
“聞總。”許辭往藥罐裏倒入黃色的藥泥,邊道:“在已經領證結婚的前提下還不能把人追到手,那只說明你真的不會談戀愛。”
聞總又嘆了口氣,“你不懂。”
“我也沒必要懂。”許辭就此結束了話題,黏糊糊的一團黃綠色的藥膏被他用藥鏟攪了攪,“忍忍,接下來會更難受。”
“知道了。”聞昭懶洋洋地偏了下頭讓許辭更方便抹藥,他看着窗外藍澄澄的天,想起方才在針灸室不慎被姜熠勾出信息素的那一幕,感覺耳根有些發熱。
某位易感期将至的弟弟真是.....抑制貼都快蓋不住外溢的信息素了,自己都沒個察覺嗎?
不過...可惜了。
聞昭默默在心底嘆了口氣。
對于這一切一無所知的姜熠,去傅嘉禮那接到十一時,小姑娘跟之前一樣小跑着撲進他懷裏,只是頭才埋下去又擡起來,她頂着歪掉的貓耳發箍有些遲疑的開口:“姜姜,你身上是什麽味道?”
“味道?”姜熠擰了下眉,不知想起什麽,拽過衣領嗅了下,皺了下眉,“是信息素外溢了。”
十一有些茫然地啊了一聲,“那要怎麽辦啊?”
“沒事,來管抑制劑就好。”慢了半步的傅嘉禮雙手描在外套兜裏慢悠悠地走過來,“你是不是易感期快到了?”
“大概是吧。”姜熠替小姑娘把歪掉的發箍扶正,“沒事,吃藥就行。”
傅嘉禮的神色有那麽一瞬的欲言又止,末了只是笑笑,叮囑姜熠注意身體,小心抑制過狠了信息素失衡。
再多的他也不好說了,畢竟有些話不太好當着小孩兒的面說。
姜熠正要說好,突然感覺頭上卡上一個什麽東西。傅嘉禮放下手,笑得溫潤無害:“我和十一一起挑的,果然很适合你。”
姜熠打開手機前置攝像頭一看,一下無言了。
不得不說他哥有時候挺皮的。
他頭上是個和十一同款的大號貓咪發箍,顏色是黑色的,毛絨絨的做的還挺逼真。支棱在板着張酷哥臉的姜隊頭上,反差萌感簡直拉滿。
雖然有點嫌棄,但是姜熠卻沒有摘下來。他牽住小姑娘伸過來的手,看着傅嘉禮:“哥,今年一起過年吧,我帶十一回燕京來。
傅嘉禮有些意外,随即笑着點點頭,“好啊,我們一家人一起過個年,小白知道了一定很高興。”
一家人啊,真是個溫暖的詞彙,光是聽人念起,就覺得心頭暖洋洋的。
傅嘉禮上了車後又搖下車窗,唇角揚起的弧度淺淡而溫柔,“小熠,你剛剛用的是回燕京,這個回字我聽得很歡喜。”
“走了,下次見。”
姜熠目送着車子駛離出自己的目光範圍,這才收回視線。
被稱為家的地方,當然是用回。
一低頭,發現十一咬着吸管用一種濕漉漉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姜熠被這樣的目光看得心軟,聲音也不自覺柔和下來:“怎麽了?”
“我剛剛聽到了哦。”十一抿嘴笑起來,“姜姜今年會陪我一起過年,說出口的話就不可以反悔啦,姜姜是個守信的大人對不對?”
“對。”姜熠這次主動勾起她的小拇指,“不反悔,答應我們小月亮的事情,都不反悔。”
“恩!”十一勾了勾手示意姜熠彎腰,得到對方的配合後一踮腳,在她親爹臉上印上了一個濕乎乎的草莓奶昔味的吻。
十一圈住他的脖子,跟個貓崽撒嬌似的蹭了蹭他的肩窩,糯糯地發出一擊喜歡直球:“我真的越來越喜歡姜姜啦。”
姜熠半響才放松僵住的身體,猶豫了那麽半分鐘後,輕而快地親了下小姑娘的額頭。
“我也很喜歡小月亮。”
越相處,越心軟的那種喜歡。
想要把錯失的那幾年,全部給他的小月亮彌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