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易感期(2)
易感期(2)
想說什麽?
聞昭望着他,望着那雙霧色氤氲的淺茶色眼眸,裏頭情緒難辨,讓人窺不清藏在霧氣後的窗戶裏究竟藏着什麽心思。
有那麽一瞬,他覺得姜熠或許早就明曉了他的心思,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麽話。
這個念頭一出,讓聞昭把到了唇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他微垂上睫避開和姜熠對視,唇畔展出盈盈笑弧,柔軟話語裏半是試探半是真心:“我若說的話是你不想聽的,那你會不會生氣?”
玩文字游戲是吧?
姜熠倚回軟枕,極松弛慵懶的狀态,像是打盹犯困的貓,“那得多不中聽啊。”
他上次因為別人的話真正動怒,還是三年前。
“當然不會。”觀着他此刻模樣,聞昭又有點手癢地想去rua貓。但他忍住了,語氣裏帶上一點誘哄:“那要是說得夠好聽,有獎勵嗎?”
姜熠倚在枕上微微歪了下頭,“你先說,說了我才知道。”
“聞總,再不說的話我就要睡着了。”他打了個哈欠,眼尾溢出一點生理鹽水。
好吧,那推拉就此結束。
聞昭環顧了一圈四周,忍不住輕輕撐了下頭,“怎麽都想不到我會是在這個環境下說...”
“先立個口頭聲明,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不帶有任何目的性和功利性、欺騙性,每一個字都發自內心,絕對真摯和真誠。”
聞言姜熠忍不住輕笑出聲:“聞總,您和我談合同呢?”
“不是談合同。”他淺淺地彎了下眼,“談點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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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戀愛。
但這話如果說出來感覺很像土味情話,而且這麽貿貿然說了,以聞昭對姜熠的了解,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會收到一句“不談”的回複。
不過要怎麽開這個頭呢。
無數花裏胡哨、柔情蜜意的情話在喉間打了個轉,最終道出口的,卻是最為明了直接的:“也沒什麽,就是想問問...姜老師,能不能給我一個追你的機會啊?”
話落,聞昭在他很明顯的怔住了,神色有那麽幾秒說得上是懵然的,似乎完全沒料到他會說這話。
小聞總多聰明啊,腦子稍稍一轉就想到了。他湊近了些,明盈笑意浮上眼眸,眼裏似藏着柔軟的鈎子,言笑間皆是誘意,“姜熠,你以為我要說什麽呀?”
我以為你會直接問我易感期需不需要作陪。
小姜同學面不改色半點不慌,“沒什麽,你繼續。”
“我能繼續什麽?”聞昭攤了下手,“我還在等你的回答呢,你給我個準信呗,這個機會給還是不給啊?”
“雖然我沒有戀愛的經驗。”姜熠輕嘆口氣,“但是追人這種事,應該不需要經過當事人同意吧?”
不是都直接行動的嗎?
“我這不是怕你又以為我別有用心嘛。”想起自己的踩雷先例,小聞總輕咳一聲,“所以先征得你的同意,充分尊重你的個人意願。”
“如果我不同意呢?”額頭又開始一跳一跳的疼,他伸手輕輕摁了摁,聲音輕淡:“你會放棄嗎?”
“不會啊。”見姜熠緩過來,他把床頭櫃上的藥片和溫白開遞過去,輕抿了下唇,“不過...你這是拒絕了的意思嗎?”
幾顆顏色不一的藥片躺在掌心,姜熠望着隐隐有些嫌棄,但還是一把扔進嘴裏就水吞了。他用手背帶了下唇邊的水漬,眼神意味不明,“既然你不會放棄,那我是同意還是拒絕也不重要了。”
當然重要啊...聞昭總覺得自己被姜熠繞進去了,但一時半會又找不上話反駁。
雖然姜熠話說得語焉不詳,态度擺得含糊不清,但聞昭并沒有為此糾結太久。小聞總素來是個果決的性子,不管是是在商場上還是生活裏。而且他也不喜歡模棱兩可的感覺,當下他自己拍板做了決定:“那就當你同意了。”
喉間隐約還泛着藥物的澀味,姜熠又喝了好幾口水壓了壓,聞言輕擡了下眉骨,“強買強賣?”
“強買強賣可沒有這麽好說話。”他輕哼一聲,可一瞬後又軟和了語氣:“你又不給我一個明确答複,看你态度也不像拒絕,我就默認你同意了啊。”
細長的手指扣在玻璃杯杯身上,凝白指尖輕輕點了點杯沿,點到第五下時,姜熠輕聲道:“其實我早就給過你答案了。”
其實也沒多早,大概是半個月之前?
聞氏企業管理層和董事會的酒局,喝醉的小聞總原本打算叫助理去接的,但電話打錯到了他這裏。于是半夜兩點半,姜熠冒雨開車去郊外的酒莊接人。
他本來沒想去的,但是某位醉鬼在電話裏聽出了他的聲音,在他出聲拒絕前,小聞總先軟黏了語調,用一種說得上是在撒嬌的語氣道:“姜老師,來接下我呗,我不想住酒店...明明有家可以回,我不想住外面。”
“拜托啦...就這一次。”喝醉酒的大狐貍甩着大尾巴,軟乎乎地請求着:“麻煩一下姜老師,接我回去吧。”
唉......心軟的小姜老師還是掀開被子下床換衣服了。
“聞昭。”姜熠開了免提,邊随手拎了件外套套上,“你這是喝了多少?”
“沒多少,我現在很清醒地醉着。”
得,這是完全喝上頭了。
姜熠看了眼時間,“你先醒下酒,我一個小時後到。”
走高速應該很快。
電話裏半響沒應聲,姜熠微微蹙了下眉,“聞昭,回話。”
那邊輕輕“诶?”了聲,聞昭咕哝了句:“我在點頭啊。”
“......”姜熠頭疼地捏了捏眉心,只希望待會醉鬼別太難搞,“注意安全,我出門了。”
“好。”聞昭跟個小朋友似的乖乖應了聲,“我等姜老師來接我啊。”
一個小時後,車子駛到酒莊,姜熠撐着傘下車,一眼就看到坐在花壇邊的小聞總,旁邊站着滿臉無奈的助理。
他沒走進廊下,只是撐着傘站在第二階臺階上,廳外冷色調的燈光映得Alpha的原就極白的皮膚愈發白到晃眼,和漆黑的眉眼相襯,似明隽清泠的水墨畫落在雪白宣紙上。
他的身後是瀝瀝雨幕,頭頂是冷清的燈,青年手執着柄仿古藍傘,清冷而淨,叫人覺得不好接近,可又讓人覺得無端心定,想要走入他的傘下,整個黏進他懷裏汲取那點安心感。
姜熠微微擡眼,聲音清淩淩地落進淅淅雨聲裏:“聞昭,回去了。”
按理說隔了有一定距離,他的聲音又不大,聞昭該聽不到。可姜熠話音還沒落,撐着頭昏昏欲睡地人就似有所感的擡起頭,因為驚喜杏眼微微睜圓,随即像是看到飼養員的狐貍似的搖着毛絨的尾巴就撲過去了。
真的是撲過去的,若不是姜熠腰盤穩,怕是都要被他撲得往後栽倒。
聞姓狐貍一下紮進姜熠懷裏,自發圈住他的脖子,埋在他的肩窩輕輕蹭了蹭,黏黏糊糊地抱怨道:“等你好久啦,怎麽這麽久才來?”
姜熠:“下雨開得比較慢。”
恩...希望聞總明天酒醒後別要殺他滅口就行。
跟在聞總身後的助理有點傻眼,大概是沒想到他們素來溫和穩重的小聞總還有如此不穩重的時候。
助理咳了兩聲,端住了自己的工作素養露出标準的微笑:“您應該就是姜先生吧?既然您接到聞總了,那我就先回去了,還有一些事等着我處理,就不送您和聞總了。”
“好。”
小聞總喝醉後酒品還不錯,除了黏人了點喜歡撒嬌了點外也不怎麽折騰人,姜熠很順利地把他攙上車,把出門前灌好溫白開的保溫杯遞給他,“不舒服先喝點溫水,回去給你煮醒酒湯。”
“啊?好。”醉後的聞昭反應也跟着慢了半拍,擰開杯蓋好一會才意識到自己是要喝水。一口氣喝掉半杯後他又給蓋好放回水杯槽裏,想到什麽,他伸手很輕很輕地捏了下姜熠肩上的衣料,“醒酒湯可以煮甜一點嗎?我不喜歡喝太苦的。”
姜熠:“......盡量。”
再看後視鏡時,聞昭已經歪在後座上睡着了。
當然到家後又被姜熠給搖醒了,至于公主抱這種偶像劇情節是沒可能的,就算他想他的腕傷也不同意。
進門後聞昭就捂着嘴直奔衛生間,連拖鞋都沒來得及換。
一刻鐘後姜熠端着熱騰騰的解酒湯從廚房出來,趴在餐桌上的人立馬直起身,不存在的狐貍尾巴也跟着輕輕搖動,但目觸他手上那碗碧瑩瑩的湯,又很快蔫了,可憐吧啦地道:“能不能不喝啊,看着就很苦。”
姜熠有點無奈,“不苦,放了冰糖。”
聞昭看着那碗黃綠黃綠的解酒湯,皺了皺鼻子,又看看姜熠,很小聲的念了句“那你哄哄我嘛。”
很輕很輕的一句咕哝,但四下皆靜,姜熠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他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
哄什麽?哄他喝藥?
沉默了好一會,姜熠抵着頭嘆了口氣:“十一喝藥都不用哄了,你不會還不如小朋友吧。”
其實吧,喝醉酒的小聞總就跟十一還有點像,又乖又黏,愛撒嬌,需要哄需要順毛捋,稍不順意就用那雙黑漆的眼眸委屈地盯着你無聲控訴,也不說話,就盯到你心軟應聲為止。
就比如現在。
這種濕漉漉的、委屈吧啦的眼神,也和十一很像。
該說不說,不愧是親生的。
只是明早起來後別覺社死就行。
姜熠沒慣着這位三百多個月大的大朋友:“再不喝就涼了,涼了更難喝。”
行吧。
沒被哄到的小聞總有點不高興,但還是屏住呼吸把解酒湯一口氣給幹完了。
不過味道沒有他想象中的難喝,入口酸苦,而後慢慢回甜,涼郁清甘的味道讓呼吸都清新了不少,胃裏也跟着舒服很多。
喝完後,一顆藍莓軟糖遞到他面前。
對上聞昭有點疑惑的目光,他言簡意赅的解釋:“獎勵。”
聞昭輕輕噢了聲,把軟糖攥進掌心,垂着眼不知道在沉思什麽。
姜熠起身,“去睡吧,不早了。”
何止不早了,再過半個小時就該天亮了。
邁上第五階樓梯時,身後傳來聲輕潤的“姜熠。”
他側過身,“恩?”
聞昭跟在他身後,踩在矮了兩階的樓梯上,仰頭看着他,瞳仁似陷在兩汪水裏的墨玉,盈潤潋輝,在暖調的燈下漂亮得不像話。那雙眼裏盈滿了期待和沒藏住的歡喜,可啓聲時又撚了幾分柔軟的試探和小心翼翼:“我還可以要點別的獎勵嗎?”
怎麽會有人...喝酒後真的判若兩人。
就像是,攻于算計、精明狡詐的犬系捕食者收起獠牙和利爪,蜷成一個毛絨絨的狐貍團子,滾在你懷裏哼哼嘤嘤的撒嬌賣乖,試圖從飼養官這裏多讨到一個小魚幹。
很不想承認,但他确實拿這樣的聞昭沒辦法。
換句話說,姜熠吃軟不吃硬。
他問,你還想要什麽獎勵?
聞昭錯把這句接收成了他同意了自己的請求,于是往上走了兩階,踮腳仰頭扯衣領一口氣呵成,等姜熠反應過來時,唇上已然拂過兩片帶着清甘淡香的溫軟。
很輕很輕的一個吻,似風掠山巒,蜻蜓點水。不消姜熠反應,就已經撤開了。
姜熠被親懵了。
他思維僵滞了那麽幾秒,感覺到自己的小拇指被輕輕勾住,牽着輕輕晃了晃。
“拿到啦。”聞昭彎眼笑得和吃到了小蛋糕的十一特別像,“謝謝姜老師。”
謝什麽,謝我允許你親我嗎?
不過就是被親了一下,沒什麽大不了的,不和醉鬼計較。
他捏了下有些泛紅的耳朵,以此掩蓋自己稍不自在的心情,平靜道:“既然拿到獎勵了,那就去睡覺吧。”
“等一下,我還有話沒說完。”聞昭勾緊他的手不允許他松開,大拇指覆到無名指指跟的位置輕輕摩挲了下,蹙眉望着姜熠:“我送你的戒指為什麽不戴啊?”
因為......
不合适,而且有名無實的婚姻,要什麽戒指呢?
姜熠嘗試抽了下手,沒抽出來,避重就輕道:“去休息吧。”
姜熠往樓上走,聞昭也就緊緊牽住他的手跟着擡腳,一邊走一邊小聲問道:“那要怎麽樣你才肯戴戒指?”
“別問了,去睡覺。”姜熠把人帶到他的卧室前,稍稍用力掙開聞昭的手,對上他認真而固執的眼神,輕擰了下眉,“這個問題的答案我回答不了你。”
戒指于姜熠而言并不只是一個簡單的裝飾品,它戴在離心髒最近的無名指指根上,方寸之間,縛住情思,困于心上,付諸所有。
戒指會綿延出一根無形的線,讓本該毫無關聯的兩人生出牽系和羁絆來。處得好就是結缡情深的愛侶,若是不好,那便是想看生厭的怨偶。
姜熠真的決定戴上時,那便不會輕易摘下。
但......
“姜熠,你別怕啊。”他的眼神不甚清明,可卻要看到姜熠心裏去,“別怕被套住,因為在你被套牢前,我已經被困住了。”
“我認輸了。”
幾個月前,送戒指時的對話還歷歷在目。
————omega貼在他懷裏,說話時呼出的氣息暧昧地落在他的後頸:“你不會是,就此怕被我套牢了吧?”
他收了戒指,但卻沒戴,還了一句“你下餌的時候,可別不小心把自己的真心給送出去了。”
一語成谶。
下餌誘捕的獵手反倒先栽了,算計者率先動心認輸,擺上所有籌碼甘願被縛,剝掉所有欺騙和僞裝,以最原本的面目懇請冷情者入套作伴。
“姜熠,你別怕。”他有些笨拙地重複了一遍這個話,不想吓跑這只慣來警惕的貓,軟下聲道:“我不要你馬上戴上戒指,你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
“和我試試吧,試試讓我先追你,如果你滿意了,我們再談個戀愛。”
安靜了好一會,他聽到姜熠說。
“我考慮一下。”
...
...
大半個月後,他送了一盆薄荷給聞昭。
只是第二天醒來就斷片忘掉醉後發生了什麽的小聞總,并不知道這盆薄荷意味着什麽,還在控訴他七夕就送自己一盆草。
現在的小聞總也很懵,他一句“你什麽時候給我答案了?”的反問還沒道出口,姜熠已經往被子裏一縮準備睡覺了,阖上眼前,他看了聞昭一眼,丢下三個字堵住他的嘴。
“自己想。”
不知道是不是聞昭的錯覺,他總覺得這輕飄飄一眼有點...促狹?
看着床上團起來的大白繭,小聞總默默磨了磨後槽牙。
自己想...他要是能想到就有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