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易感期(1)
易感期(1)
回酒店的後半段車程,姜熠倚着軟枕阖目養神,腦袋昏昏沉沉的,意識也漸漸渙散,陷進半睡半醒的狀态裏做了個短暫的夢。
夢中的雨聲和耳畔的雨聲重合,也是這樣一個夏日暴雨天,他以旁觀者的視角看着約莫是七八歲時候的自己抱膝坐在落地窗前,盯着窗外的滂沱大雨看着很久很久,眼圈還有些紅,像是才哭過一場的模樣。
想起來了,這好像是他才被姜婉送回季家沒幾天的時候,第一次試圖逃跑結果被傭人給逮了回來。季家派來照顧他的阿姨怕他再跑第二次,恐吓他說他媽媽早就不要他了,跑到外面去也沒人要你,要是再不老實,就關他小黑屋。
那個時候小姜熠哭并不是因為阿姨的恐吓,而是真的怕媽媽不要他了。
他在落地窗前坐了好久好久,直到有人收傘走入廊下。
少年拎着傘輕輕抖了抖,對上小姜熠的目光,微微怔了下,随即彎起那雙好看的杏眼,眸中浮現淺淺笑意,落地窗隔音,只能從他雙唇張合間依稀辨認他說的是“你好呀”三個字。
那是少年時的聞昭。
其實這才是他和聞昭真正意義上的初見。
那天聞昭是來找季霄的,但不知道怎的就湊到他身邊,沒有問他是誰為什麽會出現在季家,只從口袋裏抓了一把巧克力塞到他手裏,說聽她們說你沒吃午飯,吃點巧克力墊墊吧,這個巧克力不苦的,吃點甜的,也希望你能開心一點。
小姜熠捧着一手的巧克力,有點懵,他皺了皺小臉,看着笑眯眯的少年,小聲說了句謝謝。
“不謝。”聞昭其實知道他是誰,他對季耀宗抱回一個私生子的事情有所耳聞。方才也聽季霄提了兩嘴,說他無緣無故憑空多了個年紀比他還小的小叔叔,出身先不論,來季家好幾天了,整日都板着個臉沉默着,跟個自閉兒童似的,一點都不讨喜。
他看季霄打了兩局游戲,自覺無趣,就下樓找這位“小叔叔”了。
小孩兒抱膝坐在窗前的模樣看起來孤恹恹的可憐的緊,思及自身經歷,讓他看得心軟。所以聞昭沒忍住,給他送了一把巧克力。
再後來...
走之前,少年摸了摸小姜熠的頭,說哥哥下次來找你玩的時候給你帶別的好吃的,希望到時候你能開心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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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那巧克力的味道,真的齁甜,甜到人靈魂出竅的那種程度。
夢境在這時戛然而止,他被聞昭輕輕推醒。
聞昭的眉眼和夢中那個笑眯眯的少年重疊,思緒還處在混沌迷蒙的狀态裏,讓姜熠有些分辨不清現下處在哪個時空。他費力睜開眼,眸中霧氣蒙蒙的,很輕很輕地喊了聲:“哥哥?”
聞昭以為姜熠把自己當成傅嘉禮了,沒作多想,只把手伸過去摸了摸他的額頭,随即蹙起眉,輕聲道:“上去再睡好不好?你額頭好像比剛才燙了一點。”
姜熠摁了摁眉心,懶得說話,微微颔首算作應答。
聞昭繞過來扶他下車時,忽然嗅到一縷淡淡的薄荷酒味兒,薄荷的冰涼辛澀裏摻着冷灼酒香,并不是很明顯,但還是可以清晰捕捉。
他扶人的動作頓住,想到什麽,撈起姜熠的手腕觸亮智能手環,輕輕點了下,看着實時監測的身體狀況數據,懵了一瞬。
姜熠自己也看到了,他收回手,輕唔了聲,語氣還是懶懶散散的:“應該是易感期提前了,麻煩聞總幫我叫個藥物配送。”
...
...
四十分鐘後,酒店卧房。
醫生收回檢測儀器,眉目擰在一起幾乎能夾死蚊子,“就您這狀态還打抑制劑?抑制劑打的都信息素失衡了,再打下去您這腺/體可以報廢一半了,拾掇拾掇準備進醫院做腺/體修複手術正好合适。”
他是臨時加錢被叫過來的,不清楚聞昭的身份,醫者心态連帶着一起訓了:“您是這位先生的對象吧?多久沒陪他度過易感期了?您對象的抑制劑打的都有抗藥性了您不知道嗎?”
就差沒說您這對象是怎麽當的了。
聞昭很久沒被人這麽訓斥過了,但他沒和醫生計較,只微笑着說是我不稱職,那請問我先生這情況要怎麽治療才好?
我先生......
姜熠瞥了他一眼。
醫生吧啦吧啦說了一堆專業術語,然後總結:“靠抑制劑度過易感期歸根到底也就是強行鎮壓特殊時期活躍的信息素和由此引起的一系列生理症狀,但鎮壓并不代表就此消散,只是暫時停止活躍了而已,它們還會在下一個易感期卷土重來,且對應症狀只會愈演愈烈。長期使用抑制劑消弭易感期的症狀,相當于把這些信息素因子反複捶打凝實,直到超出了腺體所能承受的阈值,最後堵不住了,自然就爆發出來了。這個時候再用抑制劑,不僅會對腺體造成極大的傷害,還可能帶來更大的副作用。”
“至于治療,很簡單,堵久了,疏散開來就好了。”醫生掃了兩人一眼,語氣正經的不能再正經:“該纾解纾解,小情侶在房間裏關個三四五天就差不多了。記得提前準備好糖水和高能量食物補充體力啊。”
“我也不知道兩位是AB還是AO的搭配,如果是AB的話可能會辛苦點,是AO的話,omega多釋放點信息素,盡量和Alpha處在一個空間內,多滿足他的需求,生理和心理都要,其他的,該怎麽樣就怎麽樣。”
姜熠:“......”
沉默是此刻的康橋。
聞昭在心裏嘆着氣想我倒是不介意,可是姜熠就不好說了。他斟酌着道:“有沒有不需要通過生理接觸的解決辦法?”
醫生非常不贊同地看着他:“陪Alpha度過易感期你是會累了點,之後躺床上睡兩覺就能恢複了。這都不願意,你們二位真的是一對嗎?”
不是,我們是貌合神離有名無分的假夫夫。
小聞總在心裏如是吐槽,面上還是維持着禮貌微笑,“這不重要,您和我說有沒有別的辦法就行。”
“有。”醫生推了推眼鏡,“做個小手術就行,在腺/體上劃拉兩刀,抽取一定量的信息素。但我不建議做這個手術,因為腺/體這個時候高度敏/感脆弱,不适合打麻醉,得生生忍受着腺/體被手術刀劃開,針管怼進去的疼,雖然手術時間不會很長,但是請相信我,這種疼痛常人都無法忍受,能把人痛昏過去。”
“這個是小手術沒錯,但術後副作用卻不小。手術後一到三個月內釋放信息素可能都會引起腺體疼痛,還可能引發情緒失控、變得敏感易怒等一系列症狀。腺/體于人體的重要性,不需要我多科普了。”
“作為醫生,還是建議選擇第一種無痛且無副作用的治療方案。”
小聞總沉默了幾秒,組織了下語言:“那有沒有...不需要負距離接觸,但是又能有效解決、無痛治療的方案?”
醫生:“......”
你是不是在為難我胖虎.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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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醫生後,聞昭端着杯溫白開回到房內,邊把藥丸一顆顆掰出來,邊犯難地為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打着腹稿。
這個時候說...好像不太合适吧。
會不會顯得自己太圖謀不軌?
雖然他本來就對姜熠圖謀不軌...
但,小聞總發誓,這次絕對沒有一點“趁人之危”的意思。
而且這個環境和氛圍也太差了吧。
這麽想着,他偷偷瞄了眼倚在床頭閉目養神的人,結果恰好對上姜熠的眼睛。但聞昭沒怵,鎮定開口:“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姜熠:“頭疼,想睡覺。”
醫生走之前說了,姜熠現在的狀況屬于正常現象。在徹底進入易感期前,會出現12~24小時的類感冒症狀。期間感到頭暈頭疼、發熱、想睡覺、胸悶都是很正常的,不舒服的話睡一覺就好了,也正好為易感期養養精力。
聞昭把藥和溫白開用個小托盤端着走過來,眼見他還要再支起小桌子,姜熠有點好笑的開口阻止了他:“倒也不用真的把我當重症病號對待。”
把小托盤擱在床頭櫃上,聞昭又去外邊端了碗海鮮粥進來,“吃藥前先吃點東西墊墊,空腹吃藥對胃不好。這粥是我從酒店叫的,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謝謝。”
安靜了一會,姜熠喝粥喝到一半時,忽然輕嘆口氣,實在是無法忽視落在自己身上過于強烈的視線,他擡眸望着聞昭,“你想對我說什麽?”
聞昭怔了瞬,失笑,“有那麽明顯嗎?”
“恩。”姜熠把粥裏的蛤蜊撥到一邊,舀着蝦仁和粥吃了一口,咽下去後才懶洋洋地開口:“滿臉欲言又止,感覺說出來很為難。”
“倒也不是為難吧。”胳膊抵在膝上,聞昭支着下巴看着他,一點明黠笑意攀上眉眼,“還是等你先喝完粥吧,我怕說出來吓着你。”
見姜熠還是不緊不慢地喝着粥,還有閑心把姜絲給挑出來,他輕侃了句:“你就不好奇我要說什麽嗎?”
“不好奇。”他眼皮都沒擡一下,“反正都要說的,早晚沒區別。”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
聞昭盯着姜熠的側臉,他半垂着眼,細密的眼睫在眼尾迤逦出烏濃一筆,許是因為發熱緣故,眼尾泛着層極淺的薄紅,似氤氲了霧氣的桃花色,極淡一抹,卻也極盡豔麗。同濃隽清冷的眉眼相襯,無端顯得勾人,讓人想吻上他的眼尾,把那抹桃花色染得更為妍麗濃重。
聞昭看到有些入神,鬼使神差的,他伸手輕輕碰了碰姜熠的眼尾。
他捏着勺子的手輕輕抖了下,倏地掀眼看向聞昭,睫羽微顫,似受驚的黑鳳蝶輕曳蝶翼。
最後一口粥是沒心情吃了,姜熠放下碗,再次重複了遍之前的問題:“聞昭,你想對我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