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
九
林亦楚和喬淩一起回家，一路上都是沉默。雖然走的是同一條路，卻與陌生人無異。
林亦楚心裏還堵着一口氣。
因為，今天他的行程，已經完全被喬淩控制住了，然而，喬淩居然到現在，還是對他橫眉冷對！她憑什麽！
“喬淩，你可別忘了，你答應了我的，明天我們去民政局辦離婚。”
眼見着喬淩即将進入自己的卧室，林亦楚終于沒能忍住地開了口。
喬淩愣了一下，轉過頭來看着他的時候，臉上帶着一點茫然。
“什麽？”
林亦楚冷笑了一聲。
“哼！裝什麽裝！後悔了就好好道歉，別指望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
喬淩似乎這才回想起來，在醫院的時候，自己曾經答應過他，明天要去和他離婚。
她的臉色變了變，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瞬間交織。林亦楚捕捉到了她臉上的這一點神色，立即便得意自在了起來，雙手在胸前抱起，好整以暇地等着她服軟。
哼哼，裝不下去了吧？我看你還怎麽……
“哦，不好意思，我忘記了，明天什麽時候，上午還是下午？”
喬淩的聲音響起的時候，依舊是淡淡的，不像是在和他商量辦理離婚手續的時間，倒像是在和閨蜜約出門血拼的行程。
“你……”
林亦楚氣急敗壞地瞪着她，要說什麽，看到她渾然不在意的模樣，又生生吞了回去。
她總是這樣！明明是她不擇手段嫁給了他，偏偏從來都是這麽清高的模樣！每一次都是，她從來不好好在他面前訴說，只簡單粗暴地把爺爺搬出來，解決問題，就好像，他不是被她愛着的，活生生的人，只是她的戰利品。
“下午吧，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片刻的沉默之後，他這麽說了一句。
喬淩随意地一點頭，轉身進了卧室。
林亦楚盯着那緊閉的門，嘴角挑了一下，而後又迅速恢複了平靜。
他想清楚了，喬淩很可能不是在鬧脾氣，她是真的想離婚了。他們結婚了這麽久，她想要什麽，從來沒有掩飾過，都是直接告訴他的。從頭至尾，他都只是她的戰利品，如今她有了更加垂涎的獵物，自然就把他放下了。
他覺得自己應該是高興的，可又分明覺得有些悵然。
門的另一邊，喬淩和系統搭着話。
“哎……你看吧，也不是我想離婚啊，現在也沒有什麽別的辦法嘛。”
剛才回來的路上，系統試圖勸說她，暫時不要和喬淩離婚，她沒有反駁，直到現在才慢悠悠地開口，以推卸責任的方式，表達了自己的立場。
系統：“……我跟你說一個事情哦。”
喬淩：“嗯，你說。”
“我是有情緒分析的算法的。”
“所以？”
“所以……我聽得出來，你現在是很高興的，一點都不憂傷。”
“……哦。”
“還有，你的演技真的很不好。”
“……哦。”
喬淩覺得有點丢臉。本來嘛，她一直覺得，系統是比較好糊弄的，所以裝模作樣起來，也沒那麽走心。然而現在，竟然被這麽直接的拆穿了，實在是……有些尴尬啊。
她清了清嗓子，生硬地轉移話題。
“我看看她的手機上有沒有什麽東西。”
系統鄙夷地切了一聲，再沒說什麽。
喬淩就真的去玩手機了。
實在也沒有什麽好看的，app下載得不多，背景是性冷淡風的灰色幾何體，所有的應用都被分好了類別，放置在文件夾裏。
喬淩把每個文件夾都點開看了一遍，音樂和視頻播放器都只有系統自帶的版本，沒有任何類型的游戲，也沒有小說閱讀器，連社交軟件也沒有，手機幹淨得像是新買來的。
看起來，是一個沒什麽愛好的人。
喬淩有些失望，這樣的話，就沒辦法通過手機去了解她了。
可等到她到應用商店裏下載了微博，準備注冊的時候，事情卻又有了新的進展。
無論哪裏，用戶量大到不可忽略的媒體，都是了解世界的好途徑。可她點擊注冊的時候，系統卻提示“該手機號已被其他賬號綁定”。
她的眉間微微一動，切換了界面，點擊了找回密碼。
——一般來說，這種明明注冊了賬號，卻又不讓自己的手機上留下痕跡的，都藏着秘密。
喬淩感覺自己有點激動，心情都振奮了起來。
接下來，她看到的，也的确沒讓她失望，那微博并非長草的棄號，雖然內容不多，卻已經足夠讓她理解，原主的心路歷程。
【在機場看到你了，你還是那麽美好，讓人移不開眼，可惜，終究是和我沒什麽關系了。——2015.6.12】
【我們居然結婚了，像夢一樣。——2015.6.23】
【我知道你不愛我，可我願意給你時間。你會知道，什麽才是最适合你的。——2015.7.20】
【你說我只會向爺爺告狀，可那不過是因為，我把委屈說給你聽，你也不會有耐心。而且，我也不想讓你可憐我，我想……等着你愛上我。——2015.10.10】
【我會好好待在你身邊，陪你走到最後，婚姻裏，其實也不必有愛情，是不是？——2016.2.14】
【誰都覺得我配不上你，可那又有什麽關系，反正，你還是我的。——2016.6.7】
一開始只是默默關注，到後來把所有的精力都搭進去了，情感就變了。怪不得……林亦楚會那麽自信，她不會和他離婚。從林亦楚的表現裏，看得出來，喬淩在面對他的時候，态度并不算十分好。
她分明為他放棄了所有，把自己的一生，都作了賭注，卻不願意在他面前扮柔情的模樣，那大概是她最後的尊嚴。
喬淩嘆了口氣，也不再有繼續刷微博的興致，一翻身，關燈閉眼，動作一氣呵成，卻久未能入眠。
另一邊，林亦楚也沒能睡得安穩，在黑暗裏翻來覆去，直到天将明才沉沉睡去。
次日，喬淩起來的時候，房子裏已經只剩下了她一個人。她微疑惑了一下，心裏閃過一點莫名的不安，然而也只是一瞬，昨天和林亦楚約的，本來也是今天下午。
然而終究是心難安，所以她嘗試着，給林亦楚打了一個電話。
無人接聽的提示響起的時候，她微微皺了一下眉。
“系統……你說，他不會後悔了吧？”
系統磨磨蹭蹭了好一會，才發出了聲音，卻沒回答她的問題。
“有一個表，需要你填一下。”
它的聲音是刻意的嚴肅，然而音色依舊是軟糯的，聽到耳裏，感覺有些微妙。
“哦，什麽東西啊？”
喬淩愣了一下，想起之前，系統給她的簡筆畫，擡頭向上望去。天花板潔白，什麽也沒有，她等待了好一會，也沒看到飄下來的東西。
“系統？”
她試探着喊了一聲，系統哎呀了一聲。
“我告訴你哦，你不要想着報複我，就算你給我打了不及格，我也不會馬上被帶回去的，而且現在你的處境這麽危險，要是沒有我……”
系統的聲音有些急促，難得沒有了幾乎肉眼可見的感嘆號，嚴肅的威脅也沒有任何的威懾力，簡直像是在撒嬌。
喬淩笑了一下，低下頭來，伸手去揉着開始酸痛的脖子，而後慢悠悠走到了衛生間。
“什麽呀……原來是個滿意度調查啊。你放心，我一定會如實彙報的。”
她的聲音晃晃悠悠的，帶着一點笑意，卻讓系統立即緊張了起來。
“你你你……你要幹甚麽！我警告你，你只是一個凡人而已，你的意見根本不重要！”
喬淩已将面前的水龍頭擰開，清水嘩啦啦地流下來，接觸皮膚的時候，帶着歡快的意味。
“是嗎？那你幹嘛這麽緊張？直接把那張表給我就是了呗，反正我的意見也不重要，是吧？”
聲音裏調侃明顯，幾乎帶着某種幸災樂禍的意味。
“哎呀……讓我想想，該怎麽評價你呢。”
“工作态度方面，曾經因為私人恩怨，拒絕查詢信息，工作效率呢……啧啧。”
“對了，你剛剛說，要是我對你不滿意，你會被帶回去是吧？然後呢，會給我派一個新的系統來嗎？你還是新上任的吧？你被送回去之後，要重新接受學習嗎？我覺得……”
她的敘述漫不經心，系統聽着卻覺得格外刺耳。
“哼！我才不關心你怎麽看我呢！這個就是一個形式而已！給你！馬上寫了給我！”
它的聲音依舊兇巴巴的，卻有些過了，似乎，是在通過這樣的方式，掩蓋着自己的真實情緒。
一張紙自上而下，開始飄蕩，喬淩一擡手，捏住了它。
“哎呀，你這麽着急幹什麽，也不等我出去，要是不小心打濕了，你不是又得被懲罰了？”
系統兇巴巴地哼了一聲。
“才不會呢！這個是不怕水的！我們才沒有你們那麽愚蠢，我……”
話只說了一半，又自己截斷了，因為它發現，它的口氣過于親昵了。對待敵人，可不該這麽溫柔，是以等到他再開口，那聲音便添上了蠻橫和高傲。
然而與此同時，尾音裏卻又還有顫抖。
“哼！你問這些幹什麽，快去寫好了交給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