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
十二
楊君瀾本來以為，他同意她的好友申請之後，她會自己解釋情況。
剛剛的備注裏，那帶着求助意味的感嘆號實在太過觸目驚心，讓他難以忽略。被那濃烈的情緒一提醒，他又想起來，雖然喬淩如今水深火熱，那天之後，也确實沒怎麽打擾他。
如今她既然向着他求救，想必，是真的遇到了自己解決不了的麻煩。
然而讓他意外的是，微信加上之後，除了系統自動的打招呼提示，她竟然一句話也沒用說。
那空白的對話框，和他的想象相去甚遠，讓他隐約有些擔憂。然而她不說話，他也沒去主動詢問，只在處理文件的空隙，翻出手機，查看她是否說了什麽。
什麽信息也沒有。
他走出辦公室的時候，天空中已有星光。城市路燈的光亮，讓那些星光顯得黯淡而落寞。
楊君瀾開着車，行駛在空無一人的路上，猶豫着是否要給她去一個電話。
他心裏有些煩躁。
這個女人究竟是怎麽一回事？話只說一半，故意吊人胃口嗎？還是她的情況以及壞到這樣的程度……
要按照楊君瀾以前的作風，他是不會被旁的東西打擾的。可今日喬淩的求助那樣明确而直接，讓他看出了幾分絕望。她和他并不熟悉，之前的萍水相逢，他也能看得出來，她并不是糾纏的人，所以今日，很大可能，是她別無選擇了，才會把希望放在他身上。
若他就這樣視而不見，若她真的出了什麽事情……
楊君瀾眉微微皺了一下，眼底浮起一抹情緒。
手機被拿起，他還是沒有給喬淩打電話。他的手機上，沒有喬淩的聯系方式。之前喬淩打來電話的時候，他沒怎麽經心，電話一挂斷便忘記了，沒有儲存聯系人。
想了想，他準備給助理去一個電話。然而電話未能打出去，手機又震動了一下。
微信收到新消息的提示，上浮在屏幕的最上方。楊君瀾終止了撥打電話的動作，點開了微信。
喬淩發過來的是一張圖片。是一張設計圖，模特線條簡約，骨骼卻有幾分熟悉，身上穿着的西裝只有一個輪廓，卻已顯出英姿勃發的氣質來。
【聽說楊總有意向投一些獨立設計師，這個水平可還夠格？】
那張圖片下面，是簡短的一句話。
每個字都冷淡，帶着某種風骨和倨傲，又分明帶着某種渴望。
楊君瀾嘴角勾起了一個幅度，眼底的情緒，被一抹笑意覆蓋。手指飛快地在屏幕上點過，而後把手機往副駕駛位上輕輕一甩，踏在剎車上的腳斜了一下，落到了油門上，本來停在路邊的車，再次駛出。
【夠了。你準備一個完整的方案，發過來吧。】
喬淩用了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才把那圖形詳細到如今的程度。發給楊君瀾之前，還反複檢查了好幾次，又借着腦子裏不多的素材，推斷了半天他可能的喜好。
消息發送成功後，她有些忐忑地等着他的回應，好在，他沒讓她等太久。
喬淩從書桌前站了起來，手向上舉起，伸了個懶腰，到廚房去找東西的腳步輕快。
廚具依然沒被打開過，冰箱卻是被方便食品填充了一半。依然沒有家的味道，可較之從前，還是舒适了許多。
楊君瀾既然松了口，就得抓緊時間，把方案做出來，盡早把事情定下來。
“這個給你。”
次日中午，喬淩帶着策劃書，到了楊君瀾的公司。
正是午休時間，他倒是沒有其他的安排。接到她的電話，便讓她去了辦公室，說是給她十分鐘的時間。
喬淩還未坐下，先俯身把手中的文件夾送了過去。
楊君瀾伸手接了過來，卻沒有翻開。
“你先簡短地說一說吧。”
他的聲音冷漠，看着她的目光也微涼着，聲音裏聽不出一點憐惜的情緒來。
喬淩一挑眉，笑了一下，眼中帶着幾分戲谑。
“不要這麽嚴肅嘛……我知道，你的時間寶貴得很，沒空看你覺得沒有價值的東西。”
楊君瀾挑眉，未置可否，只淡淡地提醒。
“你的時間不多。如果我是你，就不會繼續浪費。”
喬淩無所謂地一點頭。
“我還以為，我之前給你的那張圖，已經足夠讓你對我的水平，産生一點信任了。”
她的目光懶懶散散地落在了他的手上，那只捏着文件夾的手，骨節分明，顯得修長又不失力道。
她眼中的情緒凝固了一瞬。
“看看吧，不會讓你失望的。”
楊君瀾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手勢一變，翻開了文件夾。
心裏有失望升起，他是真的希望，她是個值得合作的對象。他知道她如今深陷泥潭，若能拉她一把，他也不介意做一個順水人情，可惜——
他的瞳孔在看到文件夾裏內容的時候，驀然放大，而後眼底的失望，變成了淺淡的驚訝。
那文件夾并不薄，閱讀起來卻十分容易。因為那裏面，并沒有什麽完整的方案，只有一些設計草圖。每一張都簡單，精細程度不高，比例卻很舒服，讓人很容易看出繪畫者的功底和态度。
“這都是你畫的？”
喬淩悠悠地答話，心裏暗自松了一口氣。
果然！她的推斷是沒有錯的。楊君瀾并不像看起來的那麽冷漠，她只有發出準确的求救信號，又展現出一點點值得幫助的認真就好了。
她的眼底有笑意一閃而過，臉上卻依然是恭謹而忐忑的，雀躍的聲線裏，帶着幾分小心翼翼。
“嗯嗯，都是昨天畫的，時間倉促，所以沒來得及畫細節。”
目光落到他身上的時候，有明确的緊張。
楊君瀾感覺自己心裏有什麽地方動了一下。
“畫風倒是還不錯，相關的其他方面有了解嗎？”
喬淩愣了一笑，而後似乎是有點不好意思，擡手把垂在臉頰旁的發撫到而後。
“以前也自己做過剪裁，不過沒有專業學過，所以可能有些粗糙……不過你放心，我會很快把那些東西撿起來的！”
說到這裏，她似乎想起了什麽，低頭去翻手機。
“之前好像還拍過照，你等等，我找出來給你看看……”
楊君瀾低頭看了一下表，而後把手機拿了出來。
“沒事，不用找了。”
“我看了一下，你還算有點基礎。不過這麽短的時間，其實也看不出具體的東西。這樣吧，我給你一張名片，你和她交流一下，如果溝通順暢，就可以試着開始做。”
喬淩聽出他言語之間的緩和，其實已經很驚喜。張了張嘴，正要道謝，卻又被打斷。楊君瀾的聲音只經過了短暫的停頓，便又重新響起。
“如果暫時水準還不到，你就先到我公司上班吧。”
喬淩愣了一下。
“啊？”
楊君瀾已經站了起來，見她這個模樣，一挑眉。
“怎麽？不願意？”
喬淩連忙搖頭。
“沒有沒有，我只是有點意外。”
她忽而明白了什麽，跟着他也站了起來，而後對着他一伸手一抱拳。
“既然楊總已經看出來了，我也就不遮遮掩掩的了。大恩不言謝，這人情我先欠着，以後楊總要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在下必定身先士卒。”
說的話端正嚴謹，可配上那一雙帶笑的眼睛，卻怎麽看怎麽不正經。
楊君瀾忽而想起那個海邊的晚上，她周身帶着的沉重與陰霾。如今她終于想通，離開了那個人，氣質倒是明快了許多……
心裏思緒龐雜，臉上卻依舊是四平八穩的模樣，聲音也冷淡而疏離，卻又分明溫和。
“嗯，我還有事，先走了。”
喬淩連連點頭。
“您先忙，不用管我。”
他的背影筆直挺拔，很快消失在視線裏。
喬淩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重新坐回了身後的沙發上，和系統吐槽。
“這氣場冷的，要真成了我老板，非得被他活活凍死。”
系統聽出她半真半假的抱怨之下的得意，切了一聲。
“你就嘚瑟吧，遲早有一天踢到鐵板。我看啊，你還是快去聯系他介紹的人吧，要是人家過一會反應過來了，你哭都沒地方哭去。”
“啧啧，你這話說的。以為人家和你一樣，是出爾反爾的人嗎？他的設定，還是你自己和我說的呢，言出必行，還有……”
“好了好了，你少說兩句吧。別忘了，你還答應了林亦楚，一周之內從家裏搬出去呢。”
“诶？”
被系統這麽一提醒，喬淩才想起來這麽一件事，一股莫名的抗拒湧上心頭。
“好麻煩啊。”
從前北漂的那段時間，她時常要因為“房東要漲房租”、“房東要把房子收回去”、“遇上奇葩舍友”、“房子要被拆遷”等原因搬家，每次換地方，都感覺自己要脫下一層皮。那時候的颠沛流離，至今回想起來，依然心有餘悸。
她心中的雀躍瞬間低了下去，嘆了口氣，再次站起，而後慢悠悠到前臺結賬，而後又被告知，楊君瀾已經結過賬了。
“你說，我要不要再無恥一點，問問楊君瀾他們公司，提不提供宿舍？”
系統：“……随便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