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二
熱鬧的市鎮，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很多，由長白關東那邊來的參商、皮貨商、馬販子，由大漠塞北那邊來的淘金客、胡賈……
此時，最引人注意的，是一位白衣的公子。
一身簡潔的白衫，雖沒繡什麽花樣，卻看得出質地很好。青絲只用一根帶子束起，表情閑适地慢慢走在這石板路上，淺棕色的眼一望見底，秀麗的容貌讓周圍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他幾眼。腰間挂着一柄劍，但卻沒有一絲江湖人的感覺，倒像是書香世家的公子因禮而配劍。
這個人雖然穿戴均不顯華貴，卻自有不同常人的氣度。一般來說應該是騎着馬或是坐在車裏，身邊最少會有一兩個仆從，但他卻是獨自一個人步行。
白衫的公子轉身走進一條窄一些的小街，周圍立時清冷了許多。不多久，走進一家挂着酒字布簾的小店。
這裏客人不多，更加清靜了。幾個客人說話的聲音都不大，一個老頭正一手撐着頭靠在門口的桌上打瞌睡，小夥計看到他進來，立刻露出一個驚喜的笑，忙去推老頭，一邊還讨好地說着話，“今兒吹的什麽風，李少爺竟有空來了。一路上可還好走？老板，快醒醒！”
那老頭睜眼看到白衫公子，咧開嘴笑了，“李少爺，稀客稀客，今兒來帶些什麽？還是和往常一樣麽？”
“是，有勞劉伯了。”李惜時笑着一禮。
“李少爺先過來歇歇，小的立馬去準備。”小夥計忙請李惜時到一邊的空桌坐下，又去奉茶。
周圍的客人有些驚訝地看着小夥計給李惜時上了一壺上好的碧螺春，然後忙忙碌碌地開始把酒搬到一輛小車上。這樣一位公子竟會知道這樣的一家小酒館，來酒館竟然喝茶，但卻又要帶很多酒離開，這事情，實在是很奇怪。
“這位公子，來酒館怎能不喝酒？可是因為無人相陪？那麽你我同飲如何？”帶笑的聲音響起。
李惜時有些訝然，他來這裏向來是如此，也确實會有人奇怪，但邀他同飲的還是第一次。不禁有些好奇地看過去，一時間，竟怔住。
只見那人懶洋洋地靠在桌邊，一手拿杯舉向自己，一雙眼明亮有神，帶着笑意。他一身洗得發白的藍布衣裳，腰間随随便便系了根布帶，腰帶上随随便便插着把刀。這把刀要比普通的刀短了很多。刀鞘是用黑色的皮革所制，已經非常陳舊，但卻還是比他那雙靴子新些。他的腳翹得很高，可以看見鞋底的兩個大洞。
明明是一副落魄的樣子，卻偏偏讓人心生好感，移不開目光。
李惜時心裏浮出一個名字，不由地起身，走過去，坐在那人對面，淺笑着道：“你說得對，來酒館不喝酒确實不對。今天這這酒我請了，卻不知這位朋友高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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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十一郎挑眉，這人倒有些意思。“你我萍水相逢，你請我喝酒，喝完了我就走。我若知道你的名字，心裏難免感激，日後少不得要還請你一頓，那麽現在這酒喝得就無趣了。所以這姓名麽——我不必告訴你，你也是不說的好。”
李惜時笑意更深，确定了這就是自己想的那人，“你說得對。上酒！”
那小夥計一臉猶豫，“李少爺，這……”
“無妨，今天我認識了這位朋友，很是高興，喝兩杯有什麽關系。你上酒就是。”
那小夥計看看老板，見老板不說什麽，才去拿酒。沒一會，又端了幾碟下酒菜來，又瞪了蕭十一郎一眼，才離開。
李惜時不在意地笑笑，對蕭十一郎點點頭示意他別介意。
蕭十一郎笑笑，拿了碗倒上酒遞給李惜時，“今日不醉不歸如何？”
李惜時接過一口飲下，“好！”向來平靜無波的眼裏此刻竟是光彩流動。
“好！我就喜歡爽快喝酒的人！再來！”蕭十一郎心生好感，這人看來像是個書生，想不到喝酒倒是很幹脆。
兩人一邊喝酒一邊聊天，竟是十分相投，一直到天黑客人都走完，兩人才不再喝了。
李惜時只覺得頭昏得很，眼也迷茫了，今天真的太喝多了。揉了揉額角，有些撐不住了呢。努力擡頭去看對面的人，可是實在眼花，什麽都沒看清就趴倒在了桌子上。
小夥計看見了連忙跑過來，“李少爺，李少爺？唉呀！老板，李少爺喝醉了！可怎麽是好？”
“吵吵吵！給我安靜點！”老頭皺眉喝斥，拿下腰間的煙杆敲他一下。
“可是……”小夥計捂着頭一臉委屈。
蕭十一郎也已經醉了，但還沒倒，他笑嘻嘻地站起來，晃晃悠悠地走到李惜時身邊，搭着李惜時的肩，笑看着老頭，“想來老板和這位公子是舊識，那他就交給老板了。”
老頭笑眯眯地搖搖頭，“我确實認識他，但小店哪裏有給他住的地方？你們既是朋友，他今晚的住宿當然就交給你了。”
蕭十一郎挑眉，“我這樣的人又哪裏有地方給他住？”
“怎麽沒有？你有地方住，他自然就有地方住。”
“可我向來沒有地方住。”
“那麽，你晚上去哪裏，便帶他去哪裏吧。”
蕭十一郎瞪大眼，再次仔細打量面前的人，老頭明明和這個人關系很好，但卻就這樣把他交給自己這個陌生人？“我睡破廟和房頂，你也要我帶着他？”
“我想李少爺不會介意的。”老頭笑眯眯地，絲毫不為所動。
“這倒是新奇得很。老板，不要再玩笑了，他住哪裏？我送他回去。”
小夥計嗤笑，“李少爺住在濟南城，你要送他回去？”
蕭十一郎怔了怔，雖然這裏離濟南城不遠，但不說去要多久，這樣的時候，城門已關，根本是進不去的。他明明來這裏很多次，想來一般都是會在這鎮上歇一夜的，但這老板卻不說，是為什麽？
老板吩咐了小夥計收拾店子，轉對着蕭十一郎笑，“我們已到打烊的時候了，客人還是明日再來吧。”
蕭十一郎瞪了老板一眼，扛起李惜時離開。
老頭笑呵呵地讓小夥計去把門關上，輕哼着小調睡覺去了。
蕭十一郎看着軟軟倒在自己身上的家夥，無奈地決定，去找間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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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脆的鳥鳴聲中，李惜時睜開眼，湖藍的帳幔讓他有些恍神。想起昨天的事，迅速坐起來，四處打量一下。很簡單的房間，明顯這是在客棧。
為什麽會在客棧？李惜時不明白，如果醉了，也該是在酒館裏……那麽，就只有可能是他了。
下床四處走走，沒有發現那人。想來也是，以他的性子，又怎麽會留下？會把自己安頓在客棧，已經很讓人意外了。
李惜時揉揉因宿醉正疼的頭，推開窗，坐在窗邊，望着天空發呆。有多久沒見過了？二十年了吧？
想起那人衣衫破舊的樣子，心中有些難受。幼年時，那人衣衫不說如何華貴，卻也最是舒适的。如今這樣……不是號稱是武林中最厲害的大盜嗎？混成這樣，真是說了別人也不相信吧。
“蕭十一郎……”低低念出這個名字，不自覺微微笑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