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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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山花叢，流水垂柳。這園子雖不是什麽大師的傑作，卻也算是個好居所。
建在流水之上的六角亭裏，正有兩個人在下棋。
一個是約略五六十歲的老先生，頭發已是花白，正一手執酒杯一手捋着長長的胡須笑看着對面的人。
另一個正是前兩天出現在酒館的李惜時。此刻，他正拿着棋子認真思索下一步的落子之處。
李惜時并不喜歡喝酒，前兩天會去那裏，正是因為這位老先生。
這位老先生姓傅，是李惜時拜的老師，平日琴棋書畫都教些。其實，兩人說是老師與學生，倒更像是忘年之交。傅先生很是喜歡李惜時的聰敏與天賦，初見面時很訝異李惜時竟會是商賈。
那酒館的老板本是傅先生的朋友，傅先生很喜歡他釀的酒，李惜時便每年抽空去取酒，順道去處理一些事務，今年也不例外。沒想到，卻遇到了蕭十一郎。
兩人下完一局，開始把棋子揀回缽子裏。
“惜時，其它的我都沒什麽好教你的了，只有棋，你總是輸給我。”
“先生棋藝高超……”
“不，我棋下得并不好。你比我聰敏多了。像你這樣的人，一般是很能贏棋的。你知道你為什麽總是輸嗎？”
“嗯？這……還請夫子指教。”
“惜時，你并不是不會下棋，而是缺乏想贏的心。”
李惜時怔了怔，繼續揀着棋子，淡淡道：“這樣啊。”
傅先生捋着胡子搖頭嘆息，“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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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惜時笑笑，起身給傅先生倒酒，靠在亭子的欄杆上，支着頭看着晴朗的天空，微眯起眼。
傅先生搖搖頭，喝下杯中的酒，感嘆這個學生什麽都好，就是這性子讓人擔心。“惜時，聽說你這次去喝了很多酒？以往你都不喝的，可惜了多少好酒。”
李惜時想起蕭十一郎，漸漸勾起唇角，“是吶，喝醉了。讓劉伯看笑話了吧。”
“不不不，他說，少年人這樣很好。”
“少年人……”李惜時有些無奈，過了二十還被說是少年人。
“惜時，交到不錯的朋友了？”
“嗯？算是吧。”
“今天也陪我喝一杯吧？”
“先生！不要總是喝那麽多酒，對身體不好。”
“你那天還不是喝了很多！我聽說了，你們兩個人可是喝了十幾壇！”
“那是遇見朋友高興。您有朋友的時候我也沒有阻止您喝的。”
“這小子！”傅先生氣得笑了，“你不喝就不喝，反正我是要喝的。”
李惜時無奈。
傅先生拿了酒壺和酒杯起身，出了亭子，頓了頓，“有機會請那人回來，我很想見見能讓你喝成那樣的人呢。哈哈哈……”仰天大笑着離開。
李惜時好笑，這樣子哪裏像是博學的大儒？分明是個小孩子。
才剛入夜，安靜的院落裏，夏季的蟲鳴蛙聲十分清晰，有種閑适的田園之感。
李惜時将房內的燈燃起，正要去拿書本，卻見燭火一陣閃動，擡眼看去，只見窗戶大開，窗沿上正坐着一個可愛的小小少年，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又見面了，李惜時。”少年揮揮手，甜甜地笑着。
李惜時向來溫和的臉上此刻竟是一片冷漠，“小公子。”
“怎麽這樣？”少年立刻十分委屈地看着李惜時。
“小公子來我家有何指教？”
小公子皺起眉，“你在介意那天的事？”
李惜時垂下眼簾，沉默了半晌才淡淡道：“不。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小公子氣急，瞪大眼，“你這個人真是讓人不明白！明明對所有人都那麽溫和有禮，卻偏偏只對我這樣。我是哪裏得罪你了？”
李惜時瞥了他一眼，拿了桌上的燭臺，不緊不慢速地走出門去，理也不理小公子，好像這個人此刻根本不存在。
“喂！李惜時！你不要太過分哦！”小公子從窗臺上跳下來，大聲地對着李惜時的背影喊着。
李惜時頓了頓，還是離開。
小公子沉下臉，立在原地好一會，才又露出笑模樣來，轉了轉眼珠，再度跳上窗臺，進了屋子四處走了一圈，滿意地離開。
書房內，李惜時側靠在一張軟塌上看着書。
“叩叩叩”
“進來。”
“少爺，那位姑娘離開了。”老管家誠叔笑呵呵地看着李惜時。
李惜時皺眉，“誠叔，那是一位公子。”
誠叔笑得眼都眯起來，“是是，少爺說是公子就是公子。”
李惜時無奈，誠叔哪裏都好，就是老想讓自己成親這一點十分讓人頭疼，沒想到今天竟被他誤會小公子與自己有什麽。“誠叔，暫時不要讓人去我的房間。”以小公子的個性，應該會留點什麽給自己才是。
“是。少爺，夜深了，早些睡吧。”
“嗯，今天我就睡書房了。”
“我這就去讓泳思過來……”
“不用了，我這裏也沒什麽事，誠叔你也去睡吧。”李惜時放下手中的書，微笑着起身，去了裏間，準備睡覺了。
誠叔笑着關好門離開。
李惜時與小公子初見時的情景沒有一點陰謀與血腥的氣息——
李惜時正在幫一個人看病。
這個人病得很重，這個小鎮的大夫治不了，他也已等不到去訪名醫了。李惜時不是大夫，他自出師後很少給別人看病，連知道他擅醫的人都很少。但他現在卻不得不給這個人看病，只因為這個人的病和他有點關系。
李惜時摸了脈，點點頭，治了這幾天，總算是好些了。臉色不像前幾天，慘淡得讓他家裏人都哭着要給他準備棺材了。起身走到桌邊坐下，一同來的小仆方思迅速擺出筆墨紙硯。開好方子，擡頭忽然就看見了門外坐在樹上的小小少年。
告辭出來，正要離開，卻發現那個少年從樹上下來，擋在自己面前。
“這位公子有什麽事？”
“你在給那人看病。”
“這又如何？”
“可是，你并不是大夫。”
李惜時這才認真地看了看面前的人——圓圓的臉，大大的服睛，小小的嘴，皮膚又白又嫩，笑起來臉上一邊一個酒渦，這樣可愛的少年可不多見。他身上穿的衣服，戴的佩飾，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一個富家公子。一個富家公子在這樣的地方，且身邊沒有仆從，坐在樹上？
“喂！你怎麽不說話？”少年睜大眼看着李惜時。
李惜時淺淺笑道：“我不知道要說什麽。既然你攔下我，并不是有事找我，那麽，我就告辭了。”
“咦？誰說沒事？我攔下你，是想和你交個朋友。”
“朋友？”
“是。”少年笑得更甜。
李惜時挑眉，“那麽朋友高姓大名？”
少年微皺了皺眉，垂下眼簾，一時間看不清神情。不多會擡眼，又是一張甜甜的笑顏，“我的名字麽，我也不清楚了。你可以叫我小公子。大多數人都是這樣叫我的。”
李惜時嘴角的笑漸漸淡去，“小公子……你我初次相見，朋友之事，日後再說吧。方思，回去了。”說完看也不看小公子一眼，緩步離開。
方思答了是，急忙跟上。
小公子立在原地，有些錯愕地看着遠去的身影。許久，才跺了跺腳離開。
李惜時本以為，短時間內不會再見到小公子了。不想，過了幾天，回濟南的路上，卻再次遇到了小公子。
“喂，朋友，又見面了啊。”一身華貴的錦袍上染着鮮豔的紅，圓圓臉上仍是甜甜的笑，讓人無法相信他剛剛殺了人。如果忽視他手上帶血的刀和身邊的屍體，此刻的他仍然是一個可愛的富家小公子。
方思瞪大眼，吓得有些發抖。
李惜時仍然淺淺地微笑地看着小公子，好像沒有看見血和死人一般，“又見面了，小公子。”
小公子的眼裏閃過一抹訝色，“朋友，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
李惜時淡淡道：“小公子，我想，我們不會是朋友。”
小公子睜大眼，一臉委屈，“為什麽？”
李惜時抽出身側的劍，“如果今日我沒有遇見你，也許，你還有交我這個朋友的可能，但現在，你一定在想怎麽殺掉我。”
小公子一臉錯愕，急急上前去拉李惜時的衣袖，“怎麽會？”說話間，方才還明明空空如也的雙手，已閃電般射出了七八件暗器，有的強勁如矢，有的盤旋飛舞。
小公子已這樣殺過不少人，但李惜時卻連身形都沒動，執劍輕松地揮了兩下，暗器便都被打開，近身的小公子也被逼得退後幾步。
“想不到，你不僅醫術不錯，劍也使得不錯。我是真想交你這個朋友，剛剛不這是玩笑罷了。”小公子一臉天真。
“過獎。”李惜時絲毫沒有放松，淡淡地看着小公子。
小公子見他完全不上當，迷惑地看着他。
“小公子，在下不是江湖中人，今日之事，我會當作什麽都沒看見。事實上，我也确實不知道什麽。”
小公子想了想，笑着點點頭，“好吧。朋友，我們一定還會見面的。”說完，往李惜時來的方向走了。
方思松了一口氣，驚魂未定地看着李惜時，“少爺，那人真可怕。”
李惜時笑笑，“走吧，早點回去，都耽誤好一會了。”
“是，少爺。”方思笑着去整理馬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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