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三十三
三十三
在谷裏的生活每一天都很有規律，清晨起來，洗漱，早飯，之後就是洗衣，護理花草，收拾藥材。
蕭十一郎的手很巧，做椅子，做茶杯，甚至還做了一個像是小牧童吹的短笛。
“十一哥很厲害嘛，都不知道你還懂音律。”
“我只會做這種最簡單的而已，對了，我有跟你的老師請教過，他說我有天分。”
“先生啊……他好像很喜歡你。看來，喝酒交朋友最容易了。”
“傅先生頗有魏晉名士之風。”
“十一哥，你很喜歡李府？”
“在那裏……會有家的感覺”
李惜時看着蕭十一郎難得如此柔和的表情，不禁怔了怔，家？是的，在那裏生活的這幾年，早已把那裏當作了家，誠叔是慈和的長輩……但是，心裏對于誠叔是千陵君的人這件事，還是會介意。
“惜時？你不喜歡？”
李惜時笑着搖頭，“那裏很好。只是……十一哥，那裏是屬于誠叔的。”
蕭十一郎愣了一下，點點頭，“也是，惜時想要自己建一個家嗎？”
李惜時笑道：“建一個家起來，很難呢，十一哥會和我一起嗎？”
蕭十一郎正要答應，看到李惜時期待的眼睛，卻突然說不出話來。
李惜時也沒有說話，靜靜地低下頭拿細樹枝給花做支架，心道：為什麽要對他說這樣的話？我在期待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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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時，你會有個很好的家的。”
“十一哥這算是拒絕了？”
“不。惜時，你會遇到你很喜歡的人，然後一起建立一個家……”蕭十一郎望着遠方，眼中是淡淡地失落。家……對自己來說有點遙遠啊。等到惜時一切安定下來，也許就是離開的時候吧。
李惜時放下手中的小鏟子，定定地凝住蕭十一郎的雙眼，“十一哥，你打算離開，是嗎？”
蕭十一郎失笑，自己有這麽好看穿嗎？揉了揉李惜時的頭，“不是現在。”
李惜時苦澀道：“所謂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便是這樣？”
“不論聚或散，你都是我的弟弟。”
李惜時沉默了一會，輕喃：“弟弟啊……我好像，從來都沒有當弟弟的自覺。”立即又換上笑臉，“算了，說這些做什麽。十一哥，來這裏是不是很無聊？我帶你一起去找點有趣的事好了。”
“有趣的事？”話題變得這麽快，蕭十一郎都有點沒反應過來。
“對呀。”李惜時說着把鏟子放好，拉住蕭十一郎邊走邊說，“我可是在這裏長大的，師父很喜歡吃魚，我們三個人有段時間常常去小河邊抓魚……果子熟了的時候，還會跑到那邊好遠的地方去摘各種各樣的果子……”
蕭十一郎看着李惜時難得稚氣的樣子好笑，因為這裏是長大的地方嗎？自己長大的地方也是一個山谷裏，也有很多果子，還有狼……
兩人在谷裏玩了一天，下河抓魚，上樹摘果，去小河上游的小瀑布那裏打水仗，像孩童般快樂無憂。
夜晚回來，蕭十一郎很快便安心地沉沉睡去，李惜時卻怎麽也睡不着，悄悄下了床披着衣服出去。
屋外的石桌旁，蘇葉和秦陸竟也還沒睡，兩人低聲說着話，偶爾會輕輕笑出聲，月光下，兩人看起來那麽溫馨。蘇葉發現他，笑着招手，“小惜？過來一起坐。”
“師父……”李惜時聽話地過去坐下，一時卻不知該說什麽，自己好像打擾了他們。
“小惜，今天去玩了一天？”
“嗯。”白天的一幕幕清晰地出現在眼前，李惜時忍不住露出笑容來。
“小惜好像很開心。”
“是的，師父，十一哥他是個很好的人。”
蘇葉忽然收了嬉笑，眼中一片擔憂，“小惜，你的身體，本該好好休養才是，今天玩得這麽累也就算了，現在怎麽還不休息？”
“有些睡不着。師父，我的傷，你沒辦法嗎？”
蘇葉長長嘆息，“小惜，我與你師伯年紀都大了，當年把你救過來，已是個奇跡，誰知現在又觸動舊傷……”
秦陸拍拍蘇葉的肩，“阿蘇，別擔心，我的功力雖不行了，但那個小子功夫也不錯，大概能辦到。”
蘇葉道：“只怕，小惜舍不得。”
李惜時臉色有些蒼白，以氣輔藥續命之法，可一不可再，當年為救自己，師伯耗去七成內力，如今若是讓蕭十一郎來，只怕……而江湖中又有那麽多人要殺蕭十一郎。是的，師父說得沒錯，自己舍不得。
秦陸道：“你可是怕日後出去他無力自保？若他肯，留在這裏便……”
李惜時立刻打斷，“不！師伯，我們不會留在這裏。”
秦陸嘆息道：“小惜，你果然是喜歡他。”蘇葉也了然，李惜時明明是喜歡留在這裏的，但卻脫口而出便是拒絕，而且是用的“我們”，想來，蕭十一郎透露過不會留下的意思，而李惜時便也決定一同離開。
李惜時想否認，動了動唇，卻不知該說什麽，喜歡嗎？喜歡蕭十一郎？許久，才艱難道：“他是……哥哥。”
秦陸道：“小惜，你可還記得當初我們讓你出去時，你說不願意？”
李惜時道：“記得，這裏很好，我也舍不得師父師伯。”
秦陸道：“但你後來還是出去了，可還記得是為什麽？”
李惜時愣了愣，這倒是真不記得了。
蘇葉道：“小惜，我記得。你當時猶豫了很久才說：‘出去，也并不是沒用，大概還能見見故人，順道幫個忙。’可是，小惜，他好像并不需要你幫什麽忙，倒是你自己，何苦弄得受傷？”
李惜時苦笑，“是的，我的出現，根本沒有給他減去什麽麻煩，我曾經，甚至把他忘得一幹二淨……”
蘇葉鄭重道：“小惜，你對他的心情，究竟是什麽樣的呢？他對于你來說，就只是哥哥？”
“哥哥？不，這一點我已經确定，他對于我來說，從來不是哥哥。我從那一晚之後，再也沒把自己當成蕭十二郎。”
李惜時的這一句話說完，場面突然詭異地靜默下來。
蘇葉的臉僵住，“小惜啊，那個，蕭家的小子，怎麽起來了？”
李惜時轉頭看去，蕭十一郎正站在門邊，夜色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那雙黑黑的大眼中反射出的光亮卻讓人心慌，“十一哥，你不是睡了嗎？”
“既然，你這麽想，我便不多打擾了。”蕭十一郎淡淡地說完，迅速往林子裏去了。
李惜時愣了一下，再想去追，已看不見人了。
蕭十一郎拼命地跑着，他本已睡着，可是，感覺懷中少了某人的溫度醒來，起身去找，卻聽到了最最傷他的那一句話——“他對于我來說，從來不是哥哥。”那樣清醒平淡的語調，一如平日淡淡地說着某些無關緊要東西他一點也不喜歡，一絲波瀾也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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