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那人似乎知道自己被時綏發現,卻不閃不避,朝前走,試圖靠近。
時綏倒是第一次碰到這麽不怕死的,在目睹他将牛哥那群人揍的那麽慘,還湊過來,是看到他身上的傷,覺得他不能打了?
他垂下眼,在心中算好距離,在對方邁出下一步的時候,擡腿,用力一個側踢。
勁風掃過,可對方像是早有預料,抓住他的小腿往下按,在他身體失去平衡的瞬間,拽着他的胳膊往回一扯。
時綏後背撞上對方的胸膛。
這人身上的味道很清新,帶着淡淡洗衣液的殘香,對比于小巷中油膩混雜的煙酒味,幹淨得十分突兀。
“安分點。”
聲音鎮定平穩,似乎根本沒有将時綏這個對手放在眼裏。
時綏咬牙:“做夢!”
他将手上的書包往後砸,卻被人用胳膊勒住了脖子,喉間的壓迫力讓他的力道減弱很多,書包砸到身後就跟逗人玩似的。
兩人之間誰優誰劣一目了然。
時綏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麽壓制,主要之前打架消耗了太多體力,且這人是個硬茬,動作利落幹脆,壓着他的胳膊跟鐵一樣,難怪有恃無恐,敢一個人來惹他。
正在兩人默默較勁的時候,附近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時綏跟牛哥那撥人鬧出來的動靜太大,估計有人發現,報警了也不一定。
時綏臉色簌地變了。
他不能再挨處分。
時綏咬咬牙,想趕緊離開,可身後這人根本沒有放手的意思,眼見腳步聲越來越近,時綏急上心頭,看着橫在他身前的胳膊,低頭,狠狠咬了上去。
夏天熱,這人穿的短袖,沒有衣料阻隔,時綏下口也沒有絲毫留情,很快嘴裏就嘗到了血腥味,可是對方反應也極快,他還沒來得及繼續用力,胳膊就收了回去。
時綏得了自由,來不及找那人麻煩,迅速拿起書包,拐進旁邊的街道,消失不見。
——
一夜過去,昨天下了一場小雨,早上風裏明顯有了涼意。
時綏沒把昨天的事放心上,兼職結束,從網吧出來,嘴裏叼着一片面包,輕車熟路地翻牆溜進學校。
這個點,早自習都快結束了,汪城說老田不知道去哪了,現在教室沒人,讓他偷偷從後門進去。
時綏手剛搭上虛掩的後門,突然背後一涼,轉頭,發現老田正陰恻恻地看着他。
顯然守株待兔已久。
“天冷風又大,汪城還堅持把後門打開一條縫我就覺得不對,沒想到還真能逮到你。”田洪軍拿着語文書重重敲了敲時綏的肩膀,“給我靠着牆壁站直!”
“還有,昨天讓你背的課文背了沒?我要檢查!”
時綏壓根不知道是哪篇,只得低着頭挨訓。
今天氣溫驟降,大家都穿着校服外套,只有時綏依舊是一件單薄的短袖,此時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一陣風吹來,冷得他下意識用手搓了搓胳膊。
田洪軍瞧他那個還破洞的牛仔褲,氣不打一處來,“說了多少次了,穿校服穿校服,你能不能聽一回?”
“教導主任早就盯上你了,你處分一大堆,要是再被抓住空子,最輕叫家長,嚴重甚至會休學。”
這話一出,本來漫不經心的時綏突然擡頭,“我最近沒惹事。”
田洪軍看他終于重視,哼了一聲:“校服就不是事?”
不過最近時綏表現的确不錯,倒是隔壁八班的錢浩,抽煙打架,屢教不改。
田洪軍舒了口氣,突然想起什麽,“昨天南巷那一片有人打架鬥毆,還有人準備報警,我記得你住的地方離那裏不遠,這件事……”
“跟我無關。”時綏打斷他,語速很快,“你別随便誰惹事就扣我頭上。”
“那行。”田洪軍打消顧慮,瞧他凍得臉色都白了,也懶得再為難他,“你去辦公室把這一季度的新校服搬來,對了,那個新來的轉學生也在,你順便把新同學領到教室。”
時綏去的時候,教導主任桌前站着一個生面孔。
身形颀長,肩膀很寬,站得筆直,明明是極具壓迫感的外表,卻半分不顯,此刻正微垂着眼,聽着面前教導主任的話。
昨天距離有點遠,時綏沒看清這個轉學生到底長什麽樣,現在,倒是瞧了個分明。
五官英氣,線條流暢,有着少年人獨有的幹淨。
時綏突然想起昨晚巷子裏偷襲他的那個人,身上的氣息幹淨凜冽,跟這人的氣質倒是很一致。
他目光下移,看向對方的小臂,可對方衣服穿的實在嚴實,外套寬松,就連拉鏈都拉得規規矩矩,什麽都看不出來。
時綏撇了撇嘴,挪開視線,徑直走到田洪軍的辦公桌,俯身将旁邊的新校服搬了起來。
他才懶得等這個轉學生。
可時綏剛抱起其中一捆,那人突然開口:“主任,時間不早了,我先去教室。”
說完走過來,俯身抱起了旁邊另一半的校服。
時綏動作頓了頓,沒阻止。
不過,這人聲音怎麽有點熟悉?
他步子快,走在前面,那個轉學生則是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像是把時綏當領路的。
時綏莫名不爽,停住腳步,偏頭,突然問了一句:“我是不是見過你?”
他知道為什麽覺得這個轉學生聲音熟了。
昨晚那人幾乎是貼在他的耳邊說話,就算只有一句,也夠他記清的。
只不過那麽快的反應和身手,他以為那人也是跟他一樣不學無術的小混混,可現在……
對方抱着一摞校服,走幾步就要換個手歇歇,很是吃力的樣子,跟昨晚強勢的人沒有絲毫相似之處。
時綏懷疑自己是不是哪裏搞錯了。
他見對方不回答,皺眉道:“說話!”
“是見過——”那人頓了頓,“昨天在小賣部前面,你瞪了我一分鐘。”
時綏:“……”
他從沒想過有人會把自己的挑釁看成瞪眼。
且對方語氣平靜,明明是陳述句,聽起來卻無端嘲諷。
時綏将手中的校服放下,擡眼看着面前這個優等生,“你再說一遍?”
他生了一雙單眼皮,面無表情盯着人的時候,格外兇。
空氣中火藥味彌漫。
“時綏,你給我滾過來!”
田洪軍突如其來的大嗓門打破了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
時綏身上的那點氣勢一下散了,在老田發飙前,他俯身将地上的校服抱了起來,轉身朝教室走去。
到了門口,田洪軍警告地瞪了時綏一眼,等偏頭看向他身邊的人時,表情無縫切換成笑臉,“陸淮知,歡迎你來到高二三班,我是你的班主任兼語文老師田洪軍。”
他說完視線在教室找了一圈,指着第二排中間的那個位置,“這個同學因病休學了,你暫時坐他那裏,正好下午我們會換座位,到時候再調整。”
時綏則是在田洪軍的逼迫下換上新發的校服,等人走後,趴在桌上倒頭就睡。
汪城看着他穿的歪七扭八的校服,納悶道:“老田又抓住你什麽把柄了?”
時綏正困,沒理他。
“別啊!哥,你等會再睡,你先跟我說說,你跟那陸淮知什麽情況?”
教室前門開着,他們靠窗的人都看到時綏跟陸淮知起了矛盾。
時綏半天才反應過來汪城說的是那個轉校生,陸淮知?
連名字都拗口。
時綏有種感覺,他跟這人犯沖。
就像現在,他一擡眼,恰好看到前排坐的板正的背影,明明都穿的一樣的校服,陸淮知卻像個顯眼包,格外引人注目。
不過對方此時的姿勢有點別扭,用左手拿的書,右手垂在身側,像是有什麽不适。
時綏突然想起,之前抱校服的時候,陸淮知也是時不時歇歇右手……
昨晚那人到底是不是陸淮知?
許是時綏的眼神太過直白,讓前排的同學個個戰戰兢兢。
“你們聽說了沒,昨天南巷那裏又有人打架,據說是我們學校的人。”
“不會又是時綏吧?”
“大概率。”
“好像事後有個路人好奇多看了他一眼,就被拖進了小巷子,大家趕過去的時候,卻沒看到人。”
“那人估計被揍的挺慘。”
這些竊竊私語盡數落入陸淮知耳中,他垂眸,目光落在自己的右手小臂——
快結痂了。
——
下午快放學的時候,田洪軍将新的座位表拿了出來。
時綏瞟了一眼,他被挪到了最後一排,而汪城則是成了他的前桌。
最近時綏個子長的很快,田洪軍排座位也是考慮身高的。
汪城擋了他的路,時綏正準備催汪城趕快收拾,卻聽對方一聲慘烈的哀嚎:“我怎麽跟班長坐一塊了!”
“我不去!”汪城抱着課桌死活不願意挪地,“上次自習,老田來巡查,我本來把零嘴藏得好好的,他卻主動告發我,導致我一抽屜的零食全被沒收了!”
時綏倒是不知道這事,“你什麽時候得罪他了?”
“我哪有!”汪城一臉冤枉,“他們好學生不就那樣嗎?看不慣我們,一直盯着,想抓我們的小辮子跟老師告發。”
其實他們班還不算明顯,畢竟時綏這個大魔王在,學生再混也不敢在教室裏多放肆,那些成績好的更是不會跟他們接觸。
可這不代表他們之間關系和睦。
就在汪城掙紮間,班長已經搬了過來,顯然接受了新的座位安排。
汪城見他都妥協了,只得苦着個臉把桌子搬了過去。
時綏換好位置,坐下來,腦海裏卻一直在想汪城剛剛說的話。
如果有人知道他昨晚打架,也會告訴老師?
田洪軍早上的态度就表明,要是最近他再闖禍,少不了要找家長。
其實在校內他做事都挺小心,昨天是牛哥他們提前清場,沒有外人,目擊者就是那個被欺負的女生和偷襲他的人。
他救了人,那個女生應該不至于告發他。
至于另一個……
陸淮知。
時綏心底念了一遍對方的名字,還沒想出解決辦法,就見他課桌旁站了一個人。
“讓讓。”
時綏擡頭,就發現他剛才念叨的人竟然出現在了他旁邊,還帶着一個課桌。
他後知後覺地看向講臺上多媒體放出的座位表,他的名字旁邊赫然寫着[陸淮知]三個字。
時綏左邊眼皮跳了跳,之前他還擔心陸淮知拿捏他的把柄去向老師告狀,現在兩人要是成為同桌……
想想就頭疼。
于是,時綏破罐子破摔,雙腿伸直,完全攔住陸淮知前方的路,“我不跟你做同桌。”
他指了指前面剛收拾好桌面的汪城,“你可以跟汪城換。”
汪城猝不及防聽到聽到自己的名字,回過頭,也才發現時綏的新同桌竟然是陸淮知。
而時綏靠坐在椅子上,雙手抱肩,語氣直接,挑釁得張揚又直白。
汪城算是看出來了,時綏就是故意的,但凡有點脾氣的人被這樣對待都要急眼,等老田看到他跟陸淮知這麽不對付,也會歇了兩人做同桌的心。
可陸淮不知是真脾氣好,還是看穿了時綏的心思,就靜靜地站在時綏身旁等,微垂着眼——
這角度,是在看時綏的臉?
膽子真夠肥的啊!
時綏作為當事人,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對方觀察的視線。
由上而下,看得細致。
原本是他挑釁陸淮知,可對方偏偏随便一個視線就能讓他蹭的起火,新仇加舊恨,他猛地站起來,盯着陸淮知的眼睛,“你小子看什麽呢!”
汪城心道不好,時綏這是真惱了。
他剛想勸架,就聽看似沉穩內斂的陸淮知開口:“看你。”
承認的很坦然。
說完,還不忘搬着桌子從旁邊空出來的過道進去,将課桌跟時綏的并齊。
汪城最先沒忍住,噗嗤笑出聲。
時綏不可置信的看着在他旁邊安然落座的人,想都沒想,就要揪着陸淮知的衣領站起來,可剛碰到人,後腦勺就被敲了個爆栗。
“時綏,你皮癢是吧?”
田洪軍一進門就瞧見時綏的動作,立馬沖過來。
時綏松開陸淮知的衣領,繃着臉,沒說話。
倒是陸淮知主動開口解圍:“老師,您誤會了,時同學看我衣服領子沒弄好,幫我扯了一下。”
田洪軍瞧着陸淮知變得皺巴巴的衣領,擰眉道:“你別幫這小子說話,以後他要是再敢欺負你,你直接告訴我。”
時綏算是看出來了,田洪軍把陸淮知當寶貝看着,接下來的時間,視線就沒離開過最後一排。
陸淮知就這樣在時綏旁邊坐了下來,低着頭認真刷題,像是根本沒有感受到旁邊這尊大神沖他散發出的煞氣。
時綏磨了磨牙,偏頭,只見對方筆尖寫的飛快,白色的草稿紙上寫滿了他看不懂的函數公式。
可突然,原本流暢的書寫滞了滞。
陸淮知很輕地嘶了一聲,按住了自己的右手小臂。
這動作看的時綏心下一跳。
陸淮知按的位置也太巧了。
昨晚情急之下,他沖偷襲的人下口時約莫也在那裏。
難不成真是陸淮知?
還沒等時綏确認,放學的鈴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今天歸他值日,等他将衛生打掃幹淨,教室裏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只剩下陸淮知依舊在座位上奮筆疾書。
時綏撇了撇嘴,從抽屜裏拿出一瓶水灌了口,也準備回去,一擡頭,發現陸淮知也收拾好了,正站在旁邊。
還不怕死地又盯着他看。
這次不是臉,而從肩頸往下,視線落在他的腰間。
時綏将手上的礦泉水瓶重重放在桌上,冷眼看向陸淮知,“沒完沒了是吧?”
他不願意在學校動手,可不代表這人能一直這麽欠揍地往他跟前湊。
陸淮知依舊是那副淡淡的表情,“跟我去趟醫務室。”
時綏将指節捏的噼啪作響,“行啊!等會我會送你去的。”
“選地方吧,單挑還是群架,随你。”
可陸淮知只是輕飄飄看了他一眼,撩起袖子,“你咬的地方發炎了,不想負責?”
勁瘦的小臂上有一圈清晰又明顯的牙印,明明不深,此時卻往外不斷滲血。
就算不處理,這種小傷過了一晚上也該愈合了吧?
時綏:“……”
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