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多媒體教室安靜了一瞬。

甚至連空氣裏的粉塵都靜止了。

時綏僵着臉:“你說什麽?”

陸淮知很配合地重複:“我在追求你。”

語氣沉穩,跟今天上演講臺讀稿子的語調很像。

不過,卻是面向時綏一個人的。

“我知道你現在還不能接受我,可我是認真的。”陸淮知說的一板一眼,“我會努力,直到……”

“閉嘴!”時綏額上青筋跳了跳,他看着陸淮知手上的髒帕子,很想将它塞陸淮知喋喋不休的嘴裏。

他惡聲嘲諷,“同性戀?你還挺厲害。”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聽到同性的告白,時綏聲音明顯有點滞澀,扶着課桌的手都拽得緊緊的。

“不厲害。”陸淮知淡聲道,“我現在連對方的聯系方式都沒加到。”

時綏:“……”

陸淮知看了眼他因為用力,指尖都泛白的手,神情頓了頓,“你很反感同性戀?”

“當然。”時綏毫不猶豫,“我鐵直!”

說話擲地有聲,空曠的媒體教室都響起陣陣回音。

時綏其實對是不是同性戀無感,他只想将陸淮知打發掉。

陸淮知瞥了眼時綏不知何時泛紅的耳廓,眼底閃過一抹極淺的笑,“嗯,我知道了。”

時綏感受到陸淮知頗為愉悅的心情,瞪了他一眼,搶過他手裏的帕子,“你現在可以滾了。”

之前還不覺得,現在跟這人單獨待在一塊,時綏渾身不自在。

可是陸淮知像是沒有聽到,說了那些惱人又不知所謂的話後,就自顧自回頭,繼續擦拭他那一邊的桌椅。

擺明了要幫時綏打掃衛生。

陸淮知一身幹淨的校服,早上還出現在升旗臺上的好學生此時卻在髒亂不堪的廢棄教室打掃衛生,拿着手帕的手幹淨修長,指尖圓潤,或許是看慣了陸淮知拿筆的樣子,這幅場景倒是讓時綏覺得莫名違和。

他跟陸淮知,不可能是一路人。

可現在,這人非要纏着他。

時綏木着臉看了半晌,突然,手上帕子一松,咕咚掉入腳邊的水桶中。

他反手撐在自己剛擦幹淨的書桌上,一躍坐了上去,“喂,你之前沒幹過這種事吧?”

這麽髒的書桌,一擦手帕就黑了,陸淮知卻有強迫症似的,擦完一個桌子就必須将手帕洗幹淨,清可見底的一桶水很快變得渾濁不堪。

哪有這樣打掃衛生的。

時綏一臉嫌棄。

“嗯,之前的确接觸不多。”陸淮知手上不停,“不過我能學,就跟追求你一樣。”

“我也沒追過別人,要是有什麽做的不對,你可以指出來。”

時綏剛蓄起來要找事的氣勢一滞。

特麽……

“你桌腿都沒擦呢?還有桌子側面也漏了。”時綏直接忽略陸淮知那些屁話,“要幹活就仔細點,別偷懶……”

他就不信治不了這小子。

田洪軍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

本該幹苦力活的時綏堂而皇之地坐在課桌上,一只腿踩在桌面,語氣惡劣。

“左邊還有灰,桌子下面,你頭得低下去……”

“會不會擦啊!不會滾蛋。”

而此時早該回家,在空調房溫書的陸淮知卻蹲着身子,費勁地去夠書桌下方一個隐秘刁鑽的位置,一身幹淨的校服沾滿了灰塵,背後的襯衫短袖也全濕透了,顯然這種情形持續了不止一會。

“時綏!”田洪軍一陣怒吼,“你給我滾下來!”

他看着面前站沒站相的人,沉着臉,“站直不會?不然別回家了,給我在這站一晚上!”

時綏抿了抿唇,沒說話。

這次田洪軍是真的動氣了。

“還會欺壓同學了是吧!”田洪軍看着還拿着手帕的陸淮知,“逼人家幫你打掃衛生?”

他剛要發作,卻聽陸淮知開口。

“他沒逼我。”陸淮知站在時綏身旁,“老師,是我主動的。”

陸淮知就算一身髒污,站着的時候卻絲毫不顯狼狽,腰背挺直,自帶一股氣場。

時綏木着臉,往旁邊挪了一步,不想跟人靠這麽近。

“淮知,你不用怕他。”田洪軍以為陸淮知是被威脅了,放柔聲音,“有什麽都可以告訴我,我幫你做主。”

“或者,這座位還是換回去……”

可還沒說完就被陸淮知打斷。

這次陸淮知語速明顯快了,“不用,現在座位我覺得很好。”

他拿起拖把,“老師,天快黑了,我想先把衛生打掃幹淨。”

田洪軍安撫的話全都堵在嗓子眼,只得眼睜睜看着陸淮知拿着拖把頗為費力地拖地。

而時綏,單手插兜,繼續在旁邊看戲。

田洪軍氣的給了他一腳。“你小子也給我去幹活!”

“把地拖完就滾!”

時綏就這樣變相地減輕了懲罰。

不過後來的衛生大部分都是時綏完成的,他嫌棄陸淮知動作慢,看着心煩,自己将活全攬了。

等拖完地,兩人不約而同地呼了口氣。

時綏撩起衣服擦了擦額頭的汗。

陸淮知偏頭,就看到了一截勁瘦的腰腹,之前的傷已經全部痊愈,只留下了一點點淺粉色的痕跡,沖淡了偏白的膚色帶來的秀氣,顯得柔韌有力。

不過很快,寬松的T恤就蓋了下來,遮住底下的風景。

時綏根本沒注意到陸淮知的目光,去小賣部買了一瓶冰水,仰頭,喉結滾動,一瓶水直接被他喝完了。

時綏忍不住舒了口氣。

喉間溢出的喟嘆帶着難言的舒爽和滿足,讓陸淮知不自覺看向時綏的唇。

顏色淺淡,微微濕潤,帶着水氣。

時綏轉頭,卻發現陸淮知靜靜站在小賣部門口看他。

時綏給人讓了讓路,“你不去買水?”

兩人都出了不少汗。

時綏此時手上還有一瓶冰水,被他撕掉标簽,用瓶身貼在臉上降溫。

冰水外凝結的水珠混合着汗水,沿着時綏的側臉緩緩滑落,彙聚于下颚,顫顫巍巍地,将落未落。

一直沖他冷臉的時綏,現在的表情格外生動。

“我書包在教室。”陸淮知目光從時綏微紅的臉上挪開,垂下眼,遮住眼底異樣的情緒,“沒帶錢。”

“哦。”時綏将手裏的水扔給他,“這個給你,我先走了。”

之前在網吧陸淮知也給過他水,抵消了。

陸淮知伸手接住,等再擡頭,時綏已經走遠了。

他垂眸,看着手中的水,指尖很輕地在瓶身蹭了一下。

還是溫的。

——

時綏在給出那瓶水的時候就後悔了。

他拖地的時候太專心,忘了陸淮知這小子之前做的混賬事,就想着還在網吧時那瓶水的人情了。

他都忘了那瓶水被他用來冰過臉。

現在只是想想陸淮知握着那瓶水,他就別扭。

時綏揉了揉耳朵,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件事。

反正水喝完就扔了。

可誰知,他還是低估了陸淮知不要臉的程度。

第二天早自習進教室,時綏一眼就看到陸淮知桌上放着一瓶未開封的礦泉水。

瓶身光溜溜的,被撕掉了标簽。

從瓶子形狀能看出來,跟昨天是一樣的牌子。

後悔的情緒在這一刻達到頂峰。

時綏面無表情地盯着那瓶水,想着要不要趁陸淮知沒回來前把它扔進垃圾桶。

指尖剛觸到瓶身,教室門口就出現陸淮知的身影。

時綏嗖地把手縮了回去,動作太快,差點把水撞倒。

陸淮知坐定後,前排的汪城好奇地回頭:“學霸,老田叫你去幹嘛?”

早自習還沒開始就把人叫走了。

“沒什麽。”陸淮知伸手将桌上有點歪的礦泉水擺正。

田洪軍就是擔心他被時綏欺負,想問清楚到底要不要換位。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他偏頭看向時綏,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被時綏瞪了一眼,“看什麽看!”

陸淮知頓了頓:“你書包還背着。”

正雙手抱肩一臉冷酷樣的時綏:“……”

難怪他覺得背後有點硌。

他木着臉,将書包塞進抽屜,然後直接往桌上一趴,只給陸淮知一個後腦勺。

于言′ 顯然是拒絕交流的意思。

陸淮知盯着他頭頂的發旋看了會。

時綏發絲蓬松柔軟,顏色偏淡,在光下會有種淺金色的感覺,中間的發旋圓圓的,相較于鋒利的性子來說,顯得很軟,乍一看,感覺很乖。

只不過一擡眼,那種溫和的氣質就蕩然無存。

時綏薄薄的單眼皮微擡,“你再盯着我看?”

他就算睡覺,也能感受到旁邊直勾勾的目光。

現在同性戀都這麽肆無忌憚嗎?

“不看了。”陸淮知替時綏拿起語文書支起來,擋在他面前,“這樣不容易被發現。”

汪城正想回頭跟時綏分享一下自己最新知道的八卦,恰巧看到兩人的互動,驚訝道:“你們關系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了?”

他看了眼正正立起來的語文書,“學霸,你還怪體貼的。”

話音剛落,語文書就被時綏毫不留情推倒,“你有屁快放。”

“對,差點忘了正事!”汪城悄咪咪将椅子往後挪了挪,“時綏,我們班多了一對小情侶!就體委和學委!”

“難怪前段時間老看到體委去奶茶店,還一買就是兩杯。”

時綏眼皮一跳,“我不……”聽還沒開口,汪城就截斷了他。

“你當然不知道!體委可殷勤了,每天奶茶送到手,還主動發消息,給人帶早餐。”汪城滔滔不絕,“難怪能把人追到手。”

“帶早餐?”陸淮知突然問了一句。

“是啊!”汪城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怎麽,學霸,你難不成也有想追的人?”

本來是一句玩笑話,沒想到陸淮知坦然地點了點頭,拿出一個筆記本,在上面寫了幾個字。

時綏看到那熟悉的藍色封皮,心下一跳。

那正是陸淮知在網吧做追人攻略時候用的筆記本。

汪城瞪大眼,“卧槽,學霸你來真的?”

還做筆記!

陸淮知沒否認,寫完後,拿出手機發了個消息,還不忘問汪城:“體委還做了什麽嗎?”

時綏想讓汪城閉嘴,可兜裏的手機突然震了一下。

他拿出來,發現微信添加好友那裏多了一個紅點。

【陸請求添加您為好友。】

【備注信息:早餐想吃什麽?】

時綏面無表情地點了拒絕。

他該說陸淮知不愧是年級第一,學以致用的效率出奇地高?

汪城沒注意到時綏的臉色,還在給人傳授經驗,“體委時不時湊學委邊上,罵都罵不走,還搶着幫學委收作業發作業,放學後還會找借口纏着人,就算學委刷題,他沒事幹也不走。”

汪城講的眉飛色舞,“所謂烈女怕纏郎,體委可算是用盡了手段,那段時間,每天一封情書,粉紅色的愛心信封,信裏更不知道寫的有多肉麻了。”

“情書……”陸淮知若有所思。

這個他倒是忽略了。

“其實按我說,學霸,以你這條件,肯定沒問題。”汪城開始給人支招,“你就晚上将人約出去,夜黑風高,氛圍到了,你直接把人逼在牆角,強勢一點,別太正經。”

他說完朝陸淮知一笑,賤兮兮的,“兩個人靠近了,還能聞到對方身上的味道,到時候抱一塊,水到渠成……”

眼見汪城說的越來越沒邊,時綏一腳踹上他的椅子,“吵死了!”

“多背背《離騷》去去你身上的味。”

說完冷冷睨了陸淮知一眼,恰巧陸淮知剛做完筆記,擡頭。

兩人目光撞上。

一個冷的能殺人,一個沉靜內斂。

猶如冰山和大海。

陸淮知斟酌了一下用詞,“晚上……”

“誰跟你晚上!”時綏耳根驟然紅了,憋了一肚子的髒話被陸淮知放肆的兩個字一下打亂。

最後,他揉了揉耳朵,惡聲惡氣道:“晚上你自己面壁思過去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