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時綏走在陸淮知前面, 步伐很快,像是後面有什麽洪水猛獸。
“時綏,等等。”陸淮知在後面叫他。
時綏感覺臉上餘熱還沒散, 頭也沒回, 冷酷道:“不等。”
不能讓陸淮知發現端倪。
“不是等我。”陸淮知及時拉住他的衣服, “你走過教室了。”
……
時綏偏頭,看向旁邊的班級號,高二四班。
“時綏,你幹嘛呢?風風火火的。”汪城從打開窗戶探出頭,“我拍窗戶你都沒看到?”
他在教室等時綏, 好不容易等到人,他兄弟卻目不斜視, 腳下跟安了疾跑似的,蹭的沒影了。
時綏:“……”
難怪他剛剛感覺有個人跟傻子似的在窗戶那做鬼臉。
等兩人進教室,汪城問道:“不過老田找你們什麽事,怎麽這麽久?”
時綏是自習中間被找出去的,最後下課了人都沒回來, 他以為時綏又犯了什麽事,準備去辦公室救人,可是到門口,看到辦公室一大群老師,又夾着尾巴回來了。
事太大, 不是他能摻和的。
時綏開口:“沒什麽事, 就是成績考太好,被八班班主任盯上了。”
“那個姓蔣的?”汪城音調一下拔高, “他心眼小的要死,有時候經過我們班還賊眉鼠眼往裏看。”
他之前好幾次上課偷吃就是這人跟田洪軍告的密。
比齊思正還讨厭。
時綏将口袋裏一直揣着的成績單拿出來放進書包。
他走之前跟田洪要了一份成績, 好等會去給奶奶交代。
時綏見他開始收拾東西,也背上書包,“算了,別想那些煩心事,去網吧開黑去,池青說我們要是去的話叫他。”
汪城拿出手機就準備搖人,手機恰巧震動一下。
時綏跟陸淮知的也是。
汪城還以為池青在[一窩狗]的群裏艾特他們,可打開一看,竟然是他們三班的班群,艾特全體成全的是田洪軍。
【田洪軍:這次月考大家考的不錯,學校發獎金了,老師請你們吃飯。】
【田洪軍:晚上八點,地點你們定。】
汪城剛看完消息,田洪軍就出現在班級門口,看到他們,松了口氣:“還好你們在。”
三班這次月考進了前五,學校發了五千塊獎金,這可是頭一回,田洪軍就想着搞個團建吃點東西。
跟汪城幾人商議後,地點定在南巷他們去過的那家燒烤店。
“那家新店優惠,今天正好是最後一天,很合适!”汪城咧嘴笑道,“我會盡量把每個同學通知到。”
汪城可是班裏的小交際花,每個人都有聯系方式。
田洪軍點頭:“行,那你們記得提前定位置,我回家換身衣服就來。”
幾人分頭行動,汪城忙着聯系人,還不忘跟時綏打招呼,“你跟池青說一聲,今天老班請吃飯,網吧下次再約。”
時綏拿出手機,卻見池青早就在群裏發了消息。
【池青:今天臨時有事,不去網吧了,你們玩。】
池青最近好像放學也沒跟他們一起,像是有什麽事。
不過時綏沒多想,将手機揣進兜裏,“我先去看看我奶奶,等會過來。”
說完朝兩人擺擺手,往另外一個方向走了。
陸淮知準備跟過去,卻被汪城拽住手臂,“學霸,你不能跑,我一個人忙不過來!”
班上将近三十人,場地時間菜單,他肯定顧不完。
陸淮知只得留下來。
燒烤店老板也樂意接這樣的大單子,很快應允會留下桌椅,菜也會先備好,不讓學生餓着。
不光如此,汪城還趁着田洪軍沒來,每桌點了兩提啤酒。
夜幕降臨,學生們也都漸漸趕了過來。
除了一兩個人實在有事,三個大桌子差不多坐滿了,燒烤店立馬熱鬧起來。
等陸淮知忙完,竟然一時找不到位置。
田洪軍朝人招了招手,“淮知,這裏有位置。”
他身邊幾乎形成真空圈了。
陸淮知一時沒動,他在找時綏。
忽然,一個小石頭砸在他小腿上。
陸淮知往身後看去,一下就在學生群中認出時綏的後腦勺,而他左邊還有兩個空位。
他歉意地朝田洪軍點了點頭,“老師,我去時綏旁邊。”
陸淮知非常自覺地将時綏用來占座的啤酒拿開,坐了上去。
時綏将手裏的石子扔掉,拍了拍灰,偏頭看他:“我說了這位置是你的?”
陸淮知是不是太自來熟了點,問都不問。
“請問這個位置是給我留的嗎?”陸淮知非常配合。
時綏:“……”
“你都坐了還問個屁。”
他朝陸淮知身後看了眼,“汪城呢?”
陸淮知回道:“汪城去廁所了,很快就過來。”
他拉了拉桌上的塑料布,把它鋪平,餘光看到時綏椅子邊鼓鼓囊囊的書包,“奶奶給你東西了?”
時綏走之前書包還是癟的。
“沒什麽,就一點糖。”時綏抓了抓書包帶子,“我奶奶自己做的牛軋糖,讓我給同學嘗嘗。”
奶奶擔心現在小孩吃不慣自己做的糖,還特意去超市買了現成的棒棒糖,讓時綏跟同學們分享,也好好跟人相處。
說是成績上去了,人緣也不能差。
可衆所周知,時綏幾乎沒有所謂的人緣,明明是這樣放松的場合,他連糖都發不出去。
時綏:“等汪城回來,用他的名義給——”
“不用,我幫你。”陸淮知開口。
他将書包拉鏈拉開,發現奶奶用很漂亮的禮品袋裝的糖,外面的糖紙是紅白色調,中間是紅色的楓葉,将糖包裹起來,楓葉正好在正中心。
陸淮知看着這個糖紙,動作頓了頓。
時綏以為他覺得老人的選的糖紙不好看,将那包糖拿了回來,“我奶奶就喜歡這個糖紙,我從小吃到大,你要是覺得不合适,我留着自己——”
“不是。”陸淮知手指摸了摸上面的紅楓,“相反,它看起來真的很漂亮,我只是在想,怎麽才能多給自己多要點。”
“你事真多。”時綏直接從袋子裏面抓出一小把放進陸淮知書包側袋,“我奶奶這次做得少,估計不夠分,你先拿着。”
汪城回來的時候恰巧看到這一幕,眼神簌地亮了,一個箭步沖了過來,“卧槽!奶奶又做牛軋糖了?我也要!”
他小時候經常跟着時綏去他奶奶家玩,每次去,時綏奶奶就給他這個糖吃。
不過最近好久沒做了。
汪城口水都快流出來了,立馬伸手去掏,卻被時綏一把拍掉了手。
“要分給其他人,牛軋糖不夠。”時綏從另外一個塑料袋裏挑挑揀揀,拿出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遞給汪城,“你吃這個。”
汪城:“?”
給陸淮知滿滿一把,給他就是最不受待見的草莓棒棒糖?
他什麽時候跟陸淮知地位差距這麽大了?
不過有了汪城這個交際花,糖很快就發了出去。
陸淮知發的時候還不忘解釋:“這是時綏奶奶用自己種的花生做的,味道很正宗。”
衆人立馬跟陸淮知旁邊的時綏道謝:“謝謝時綏奶奶!”
“哇,真的好香。”有人已經迫不及待嘗了,“時綏你奶奶好厲害。”
時綏有點不适應這樣的誇贊,拿着糖袋子的手緊了緊,含混道:“嗯。”
每個人都吃到了糖,餐桌上氣氛更是活躍。
原本時綏坐的那一桌還有點怵時綏,可現在,都聊開了。
“陸淮知,聽說你這次考了年級第一,真牛逼啊!”
“班長進步也不小,你們也太卷了,看來我也要加把勁了。”
“要我說,時綏才叫厲害,聽說這次成績蹭蹭往前沖了好多,怎麽做到的啊?”
沒等時綏回答,汪城嘴快,回道:“啧,這你們就不知道吧?”
“這可是有訣竅的。”
汪城故意饒了個彎子,吊足了衆人的胃口,“他同桌可是年級第一,有了陸淮知手把手輔導,那成績不上去才怪!”
汪城語氣與有榮焉,往嘴裏塞了一顆牛軋糖,講得眉飛色舞:“而且,他們每天晚上到時綏家——”
話還沒說完,汪城的嘴就被時綏用一根羊肉串堵住。
時綏:“好好吃你的串。”
這是上桌沒多久的烤串,燙得汪城哇哇喝冰啤酒。
“時綏,你謀殺!”汪城狠狠吃掉嘴邊的串,剛想去伸手拿最後一根,卻見陸淮知先他一步,将羊肉串放進了時綏面前。
時綏收拾完汪城後就低頭繼續玩手機小游戲,非常自然地拿起羊肉串,一邊吃一邊玩。
“不是,你們倆?”汪城看看陸淮知,又看看時綏,半天憋不出一個字。
“哈哈,汪城你是不是失寵了?”其他人笑道。
“我也覺得。”汪城苦着臉喝了口冰啤酒,“要是再等他談戀愛,我豈不是要排第三了。”
“戀愛?”陸淮知剛給人拿來幾串烤好的土豆,猝不及防聽到這兩個字,皺了皺眉,“時綏跟誰談戀愛?”
“你不知道?我在考場的時候發現的。”汪城語氣有點得意,“這小子絕對有問題,嫌疑人我也猜到了。”
時綏為了避免汪城的噪音,剛塞上耳機,完全沒聽到兩人的對話。
陸淮知聞言偏頭看了時綏一眼,時綏感應到,拿下一只耳機,回望。
這小子又怎麽了?
時綏看着面前焦黃的烤土豆,往陸淮知面前遞了遞,擰着眉:“我又沒跟你搶。”
幹嘛這麽怨念地看着他。
陸淮知:“算了,沒事。”
拱火的汪城就在旁邊看戲,說完悄咪咪湊到陸淮知耳邊,“你想知道嫌疑人是誰不?你用一顆牛軋糖來換!”
時綏小氣得不行,就給了他兩顆,幾口就沒了。
“不換。”陸淮知一點都沒猶豫。
汪城張了張嘴,“不是,這麽勁爆的消息抵不上一顆糖?”
陸淮知神色淡然,還将那一小把牛軋糖放進了書包裏面的小兜。
汪城見他跟防賊似的,哼了一聲,“我就不信你不好奇,反正我不急。”
半分鐘後。
“不是,學霸,你是真一點不感興趣啊?”汪城憋得嘴裏都起泡了,“那可是時綏,每天跟個冷石頭似的時綏,拒絕高一級花陶靈薇的時綏!”
“你別看他平時拽得不行,可他從小到大都沒談過戀愛,就是個純情的小處男!”
汪城最後一句話聲音壓的很低,卻成功引起了陸淮知的注意,“沒談過戀愛?”
汪城篤定地點頭:“是啊!”
跟個斷情絕愛的木頭似的,白瞎了那麽好的外形條件。
汪城誘惑道:“所以換不?”
陸淮知瞥了他一眼:“不換。”
“不過。”他話音一轉,“我可以破例把這次的周末作業給你。”
汪城嘿嘿一笑:“成交!”
他用手捂着嘴,小聲說:“你還知道那個在運動會把加油稿當情書寫的人嗎?她的可能性最大!”
“我用我對時綏十幾年的了解保證!”汪城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時綏最怕人纏,而那個明顯是個膽子大的。”
之前的女孩子臉都太薄了,被時綏拒絕一次就打了退堂鼓。
“你知道我是怎麽跟時綏混在一塊的嗎?”汪城又灌了一口啤酒,還不忘給陸淮知面前的酒打開,“我為了讓他罩着我,磨了他整整一個學期!”
陸淮知看着瓶口冒出的氣泡,若有所思。
汪城想想那段時光就覺得心酸,又給自己開了一罐酒,連帶着陸淮知也被他灌了不少。
時綏開心消消樂精力耗盡,也加入了喝酒的隊伍。
田洪軍在一旁看着,只能勸他們不要喝太多,得清醒着回家。
最後,喝多的只有汪城。
時綏嫌棄地看着往他身上歪的汪城,“你酒量差成那樣你還喝這麽猛?算了,我送你回去。”
他的手剛想扶汪城,左肩突然靠上一個人。
陸淮知腦袋搭在時綏肩上,眉頭蹙緊,一副酒精上頭的難受樣子,甚至因為靠的位置不合适,有種往地上倒的趨勢。
時綏心下一跳,趕緊轉過身子,扶着他的背将人按了回來。
他看着陸淮知面前空着的三個啤酒罐,“這你就醉了?”
剛剛不是自己坐在旁邊挺淡定的,怎麽一下就倒了?
“可能平時喝得少。”陸淮知想撐着桌子自己坐直,卻怎麽都使不上勁似的。
時綏看不下去,将人扶好,“行了,別折騰了。”
陸淮知立馬安分下來,乖乖靠着時綏的肩上。
反觀汪城,被時綏扔到餐桌前,就開始發酒瘋講胡話,“時綏,你個小沒良心的!竟然這麽快就移情別戀了。”
“嗚嗚,你還我那一個學期的賄賂。”
時綏随手在桌上拿了剩下的青菜将人的嘴堵上。
汪城直接嚼巴開吃,嘴上也消停下來。
他正愁要不直接讓汪城露宿街邊,齊思正走了過來,見時綏旁邊兩個酒鬼,主動開口幫忙:“我跟汪城順路,我送他回去。”
上次下大雨,他就是跟汪城一路打着傘走的。
時綏:“行。”
人散了,時綏則是扶着陸淮知往南巷的那個公交車站走。
時綏問:“你應該能自己打車回家吧?記得家裏住址嗎?”
“安和小區5棟202。”陸淮知有些難受地吐了口氣,“時綏,酒一點都不好喝,以後不喝了行不行?”
時綏沒理他。
“煙也對身體不好,我剛剛看你又拐到後邊偷偷抽煙了。”
“打架也不好,以後別打了。”
陸淮知一句接一句,時綏繃着臉,突然停下腳步,“再逼逼把你扔路邊信不信?”
陸淮知閉上了嘴。
眼見快到公交站,安分的陸淮知很小聲地叫了一遍他的名字,“時綏。”
喝了酒的嗓子帶了點啞,又因為極近的距離,呼出的熱氣一下包裹住時綏的耳廓,随着聲音往耳朵裏鑽。
“我難受。”
壓低的聲音聽着有些可憐。
時綏腳步一下頓住,看向靠在他懷裏的人,“你吐我身上試試?”
懷裏的人身體突然僵住。
時綏感覺陸淮知站直了些。
“不是想吐的不舒服。”
陸淮知微垂着眼,睫毛長長的,路燈在他眼底照出一小片陰影。
“汪城說你有喜歡的人了,會談戀愛。”陸淮知再次将氣氛拉回來,“到時候,我就只能排第二了。”
時綏:“?”
“汪城到底跟你瞎說了什麽?”時綏有些無語,不過突然意識到不對,“陸淮知,你什麽時候成第一了?”
陸淮知偏頭看他,“那我是第幾?”
問的很認真。
時綏一下卡殼,閉上嘴,沉默地帶着人往公交站走。
等上出租車後他就清淨了。
醉酒的陸淮知話格外的多。
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原本之前走的很輕松的一條路,突然變得沉重。
陸淮知在身上揣了石頭?
他剛想讓陸淮知不要在往他這邊靠,卻聽陸淮知緩緩開口:“時綏,你不要跟別人談戀愛。”
時綏聽懂了言下之意。
你可以跟我談戀愛。
他抿了抿唇,沒說話。
陸淮知擡眼,目光在時綏慢慢變紅的耳根停頓片刻,挪開眼,下巴擱在時綏肩上,“其實第二封情書我寫了兩頁,你看了沒有?”
時綏:“沒有。”
“後面的呢?”陸淮知說,“我塞了很多次,那些寫的也不錯。”
“撕了。”
“嗯。”陸淮知也沒生氣,“那我背給你聽,內容我都記得。”
今天是周五,南巷人來人往,陸淮知卻大言不慚地要給他背情書。
可能是覺得喝過酒後的嗓子不太清澈,陸淮知咳了一聲。
“時綏,你好。我是高二三班的陸淮知,很久之前我們就見過,從那以後,我就沒有再忘記過你,我喜——”
後面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被時綏捂住了嘴。
陸淮知背情書就跟在升旗臺上讀發言稿一樣,字正腔圓,還會斷句,音量也絲毫不知道收斂,時綏已經感覺周圍好幾個人朝着他們投來奇怪的目光。
可是,手捂上去,陸淮知立即消了音,時綏卻覺得更不自在了。
因為喝了酒的緣故,兩人的體溫都比平時高,時綏的手捂在陸淮知的嘴上,他都能感受到底下嘴唇的形狀,柔軟溫熱,可與之相反的是從裏面吐出的呼吸,沉重又滾燙,漸漸籠罩住時綏的手心,從指縫一點點往外溢出。
時綏感覺自己的手心又出汗了。
可他怕陸淮知又背那放肆大膽的情書,只得漲紅着臉警告道:“別發酒瘋。”
陸淮知朝他眨了眨眼,時綏就當他同意了,慢慢放下手。
兩人這個時候也到了公交車站。
車站這個時間點空無一人。
時綏準備扔在這裏,一偏頭,正好對上陸淮知的眼。
漆黑明亮,絲毫不見醉态。
“我沒發酒瘋。”陸淮知擡手,很輕地碰了碰時綏頰邊因為扶着他被蹭亂的發,“每封情書我都記得很清楚,每一封都寫了那句你不讓說的話。”
時綏知道那句話是什麽。
[喜歡你。]
在陸淮知開口說出那三個字之前,時綏匆忙将人打斷,丢下一句::“你自己打車回去。”
落荒而逃。
等回到家,關上門,時綏摸了摸自己的心跳。
快得不正常。
是因為酒精加跑的太快嗎?
他靠着門緩緩蹲下,雙手捂住臉。
臉也滾燙。
時綏低聲罵了一句。
“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