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跟汪城跟池青去網吧的路上, 時綏有點走神。
他是不是又陸淮知牽着鼻子走了?
明明有點生氣,陸淮知幾句話他的氣就消了,還下意識順着對方的話想晚上兼職結束後跟人視頻的事。
他什麽時候這麽好哄?
又不是真的是八百年沒吃過魚的貓……
三人并行, 汪城看到旁邊的小賣部, 問道:“吃冰棒嗎?”
沒人理。
汪城朝左邊看了眼, 時綏單手插兜,眼神飄忽。
右邊,池青目光呆滞,要不是他及時拉一把,都能直接撞到前面的電線杆子。
汪城索性停下腳步, “我說你們兩個,能不能回魂?”
池青就算了, 時綏最近怎麽也跟着魂不守舍的。
時綏很快收斂心思,池青卻依舊只是悶頭往前走。
到了網吧,離時綏兼職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三人開黑,試圖讓池青開心一點。
可池青就跟真的丢了魂似的, 打團都不吭聲,有時候打完架,大招都還在。
“不是,哥們,你心情不好就拉着我們掉分啊?”汪城摘下耳機, “有什麽事你說啊!我跟時綏幫你參謀一下。”
池青只是沉默地看他一眼, “算了,你們只會出馊主意。”
母胎單身的人能知道啥。
時綏正在看手機, 玩游戲的時候陸淮知給他發了幾條消息。
【陸淮知:我托之前高中的老師買了一套輔導教材,很适合你, 快遞到了我拿給你。】
【陸淮知:明天放學後要是有時間,給你講講那個教材怎麽用比較合适。】
間隔十分鐘。
【陸淮知:兼職很忙嗎?】
【ss:沒,在跟池青他們打游戲。】
【陸淮知:行,那你明天還去網吧嗎?】
時綏一時沒回話。
他怎麽感覺陸淮知話中有其他意思。
【陸淮知:我感覺糖糖最近在家也憋壞了,準備帶它出門溜溜,一起嗎?】
【ss:。】
時綏之前只聽說遛狗,沒聽說過貓還會憋壞需要溜的。
【陸淮知:我家附近有個小公園,種了一小片向日葵,糖糖好像挺感興趣的,可我一個人怕帶不住它。】
【ss:。】
越說越離譜。
【陸淮知:那說定了,明天下午,我在那個公園等你。】
【ss:?誰跟你說定了?】
陸淮知沒回話了,不知道是忙去了還是裝作沒看到。
時綏等了一會,退出微信,在百度上搜索安和小區附近的公園在哪。
果然有一個,綠化很好,還有一片湖,瞧着風景不錯。
就當去避暑好了。
時綏放下手機,一擡頭,就看到汪城奇怪地盯着他看,“跟誰聊天呢?笑這麽開心。”
就連池青都看了過來。
時綏莫名其妙:“我沒笑。”
“騙鬼呢!”汪城嗤了一聲,“你不信你自己照照鏡子,嘴角快飛天上去了,一副春心蕩漾的模樣。”
他說完,愁眉苦臉地嘆了口氣,“你們真的要這樣對我嗎?讓我一個人孤寡。”
池青就算是跟陶靈薇鬧矛盾他也羨慕啊!自己連個拌嘴的都沒有。
本來以為時綏會堅定地一直跟他站在同一戰線,結果這石頭竟然真的有人能捂熱。
時綏懶得聽汪城胡扯,推開椅子站起身,“你們玩,我去兼職了。”
說完,看了池青一眼,“有需要兄弟幫忙的開口就行。”
人家小情侶之間的事,池青不主動說,他們插不上手。
時綏坐到前臺,今天網吧人不多,時綏還能抽空看幾道簡單的題目。
他戴着耳機,正在聽陸淮知給他發的長語音條。
時綏還是沒習慣這種貌似陸淮知在他耳邊說話的感覺,每個語調的變化,升降,他都能準确地捕抓到,幹淨的聲線混雜着電流聲,添了絲平日沒有的磁性低沉。
時綏只能摘下一只耳機,揉了揉耳朵,再繼續聽。
他努力摒棄雜念,邊聽邊看着眼前的數學題,順着陸淮知的思路往下寫。
【陸淮知:要不打語音電話?】
【ss:不打。】
剛剛陸淮知就跟他打了一回,可沒多久,陸淮知的媽媽就出聲了,“你到底是在寫題還是在跟人聊天?”
語氣冷硬,帶着一股質問。
時綏立馬就把電話掐了。
【陸淮知:我這次鎖門了,而且我看到她出門了。】
時綏很堅定。
【ss:不打。】
搞得跟偷情似的。
時綏繼續看向那個數學題,剛提筆準備繼續寫,門口傳來砰地一聲,像是誰撞在了門上。
時綏沒看到人,先聞到了一股濃重的酒氣。
此時恰巧有一個年輕的女客人從網吧離開,卻被人堵住去路。
“急着走幹嘛?再玩會,我請客。”醉醺醺的語氣。
就在那雙鹹豬手準備搭到女生腰間的時候,猛地被人扼住手腕。
時綏将人往後一扯,空出門口的路。
醉漢發出一聲吃痛的嚎叫,“草,你給老子放開!”
可掙紮了好幾下,時綏拽着人的手跟鐵似的,紋絲不動。
他擋在醉漢面前,朝女生道:“不好意思,下次來網吧給你打八折。”
女生有些驚訝地看着時綏。
她剛剛明明還看到這人低頭在前臺桌上寫作業,她還以為是來勤工儉學的好學生。
可現在時綏眉宇間這股狠勁,以及那醉漢痛得皺成一團的臉,瞬間打破了她對時綏的第一印象——
這可不是什麽好學生。
女生道了一聲謝,快步離開。
醉漢還下意識想去追,卻被時綏猛地折了一下手腕:“老實點。”
醉漢疼的臉都白了。
幾分鐘後,确定女生已經走遠,時綏一把将人扯出網吧扔了出去。
那人在臺階上踉跄一下,差點摔倒。
醉漢似乎清醒了一點,朝時綏狠狠罵道:“草,老子是來上網的,你憑什麽趕我?”
時綏冷冷睨着他:“網吧不收醉酒的人。”
這是李璐璐一開始就立下的規矩。
在酒精的催化下,人最不可控,騷擾鬧事層出不窮,還不如不做他們的生意。
醉漢依舊不依不饒,還妄圖越過時綏往裏沖。
時綏煩躁地啧了一聲,沒再跟人廢話,曲起腿狠狠往他肚子頂了一下,抓住醉漢的頭發,往後扯,迫使他仰起頭。
路燈下,醉漢這才看清了時綏的臉。
出奇地年輕,薄薄的單眼皮向下繃着,眉眼冷漠,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看來你需要我幫你醒酒。”
時綏拽着他的頭發,往旁邊的路燈杆子上撞。
旁邊呼呼的風聲以及頭皮被拉扯的劇痛讓醉漢徹底清醒,面皮發抖,大吼着求饒:“醒了醒了!”
頭在距離鐵杆不到一公分的距離停下。
醉漢臉都吓白了,時綏松手後,腿軟地抱着電線杆子往下滑。
時綏:“滾遠點。”
醉漢立馬屁滾尿流地跑了。
時綏轉身,餘光看到這條街道的拐角站着一個女人。
不知道看了多久。
對方在他看過去後,轉身離開。
時綏沒放在心上,回網吧洗幹淨手,回到前臺,繼續寫之前未完成的數學題。
他看了足足三分鐘,卻沒有下筆。
解題思路忘光了。
時綏面無表情地跟數學題鬥争了一會,先揉了揉耳朵打了個預防針,然後,拿起手機,重新聽陸淮知長長的語音條。
下次讓他發短點。
——
第二天放學,陸淮知先回家,跟時綏約好一個小時後在公園溜貓。
時綏跟陸淮知家一南一北,時綏就沒回去,在學校留了一會,再晃蕩着去安和小區。
今天溫度不高不低,而那個公園綠化覆蓋率很高,時綏查過,那裏很多長椅,走累了抱着糖糖找個湖邊的地方坐,風吹過來應該很舒服。
路上,時綏瞥見路邊的一個寵物店,腳步一頓,走了進去。
在老板的推薦下,時綏買了點貓咪愛吃的凍幹零食。
他看着面前的包裝袋,辨別了一下,就是一些烘幹的雞肉,也不知道糖糖喜不喜歡吃。
走到安和小區門口,時綏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比預計的要早半小時。
他皺了皺眉,是路上走太快了嗎?
時綏準備打開游戲消磨一下時間,就見到小區門口走來一個身影,三十多歲的女人,白色襯衫搭黑色雪紡褲,精神幹練。
時綏很快挪開了目光,身子不動聲色往旁邊偏了一下,試圖用保安亭遮住自己。
他認出來了,這是陸淮知的媽媽。
對方似乎沒看到他,徑直進了保安亭。
盧婕沖保安說道:“我來拿快遞,5棟202.”
保安從快遞中拿出兩個,“其中有一個有點重,您小心。”
盧婕目光在那個快遞上停頓片刻,伸手接住,“謝謝。”
時綏聽到保安亭開門的聲音,攥着凍幹袋子的手緊了緊,擡腳,又往後挪了挪。
可是腳步聲沒有遠去,反而越來越近。
“時綏。”盧婕在他身前站定,“我們聊聊。”
兩人走到旁邊一處較為安靜的樹蔭下,一時間,誰也沒開口。
時綏低頭看腳尖,盧婕則是在觀察他。
明明穿着一身校服,卻沒有半點乖順的味道,原本白淨的校服短袖上有一個用紅色記號筆畫出來的簡筆笑臉,髒亂滑稽。
一只褲腿挽起,露出一小截腳腕,單手插兜,從站姿都能看出他混不吝的性子。
時綏也看到了校服上的笑臉,心裏罵了汪城一句。
他之前笑話汪城校服上全是水墨畫,汪城就給他加了一筆,洗都洗不掉。
盧婕擡手,将手裏較沉的那個快遞遞給時綏,“拆開。”
時綏對她的語氣有點不爽,可鑒于對方的身份,還是将凍幹塞進口袋,接過快遞,抿着唇将快遞包裝撕開。
裏面是六本書,每科一本,時綏粗略看了眼,是輔導書。
時綏準備将快遞還給盧婕,對方卻沒收,“這是淮知給你買的。”
“他之前的高中老師給我打了一次電話,說淮知拜托他買一份資料。”盧婕說,“那是清河高中教師組專門給基礎差的學生出的書,那老師以為淮知沒分清複習重點,專門打電話來提醒我。”
時綏抱着厚重的輔導書,沒說話。
“我當然知道那是買給你的,可我不能說,只能借口說陸淮知心裏有數。”盧婕扯了扯嘴角,“這些資料本來只在清河一中流通,你知道它代表的人情跟價格嗎?”
她都不知道陸淮知求了人多久,那些老師才同意把資料寄過來。
時綏的肩一點點繃直。
他懂盧婕的意思,這些輔導書就像是高考前那些昂貴的輔導班給學生押題的性質一樣。
至于價格……
“我可以出錢。”時綏背挺得很直,擡頭,定定看着盧婕,“我有錢。”
雖然這些對于他的确是一大筆支出,但是他付得起。
盧婕輕笑一聲,“用你在網吧打架賺的錢嗎?”
她昨晚在網吧門口看到時綏了。
抓着人頭發往柱子上撞的小混混。
現在倒是收斂得很好。
“時綏,你能不能放過陸淮知?”盧婕說,“你輔導你好好學習,你就帶他逃課,翻牆,上網,甚至夜不歸宿。”
時綏嘴唇嗫喏兩下,想反駁,卻無從開口。
盧婕說的是事實。
時綏習慣了板着臉,從表面上看,似乎根本沒将盧婕的話放在心上,只有捏在書脊上泛白的手指和手背上繃起的青筋透露出他的一點情緒。
兩人間一時安靜下來。
時綏想了很多。
他覺得自己沒那麽過分,想辯解一下,盧婕卻先他一步開口。
“時綏,陸淮知是個有前途的孩子,他不會一直待在安城。”盧婕看着時綏,語氣帶了一絲認真,“他跟你不一樣。”
最後一句話,直接将時綏釘在當場。
剛剛還強硬撐起來的肩膀慢慢垮了下去。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陸淮知跟他不一樣。
無論是家境,還是成績單上的排名。
都是兩個極端。
只不過這個事實由陸淮知的媽媽說出來,格外刺心。
盧婕淡聲道:“原本我是不想找你的,只是今天碰巧撞見,就多說了幾句。”
她低頭看了眼時綏口袋裏冒頭的那點凍幹,“布偶貓腸胃很嬌弱,習慣了高端零食,吃這些會拉肚子。”
說完,直接轉身離開。
時綏抱着一疊厚重的輔導書,很久,姿勢都沒變。
那些凍幹,他選的是最貴的那一款。
口袋裏的手機不斷傳來震動聲,連續不斷。
時綏緩緩擡頭,看到陸淮知抱着糖糖,站在小區門口,皺着眉打電話。
盧婕找的地方很偏僻,他看得到陸淮知,陸淮知卻不容易發現他。
時綏沉沉吐了口氣,将那些輔導書放進書包,連帶着口袋裏的凍幹也放了進去,拉上拉鏈,才接的電話。
陸淮知問:“你在哪?我到門口了。”
時綏:“我臨時有事,不來了。”
有段時間沒說話,時綏嗓子有點啞。
“你怎麽了?”陸淮知隐約聽出一點不對勁,“是不是出事了,你把地址發我,我來找你。”
時綏嗓子哽了哽,他咳嗽一聲,恢複了原來的語調,“陸淮知,你煩不煩。”
陸淮知沉默了一下,而糖糖不斷地蹭着他拿手機的手,陸淮知只能将貓放下來。
布偶貓是長毛貓,外面的氣溫對它來說很熱,它不斷地吐着舌頭,蹭陸淮知的褲腿。
時綏別過眼,目光看向旁邊粗大的樹幹,“我搜了,你小區那個公園無聊死了,還不如去網吧打一局游戲舒服。”
“你別來纏着我。”時綏狠下心來挂掉電話。
越說越錯,他現在也沒有跟陸淮知溜貓的心情。
而且,這個天氣根本就不适合布偶貓出門,他在手機裏都聽到了糖糖難受的呼氣聲。
陸淮知在門口站了一會,就抱着糖糖回小區了。
時綏一個人去了小區旁邊的公園。
那裏的确有一片向日葵的花田,面朝着太陽落山的地方,開得正豔。
連植物都知道向陽生長,陸淮知怎麽不知道?
花田旁邊有很多人在拍照,其中小情侶居多。
花田前還立着一個牌子,上面寫着——
[我在安城很想你。]
很俗套的網絡用詞。
時綏看了很久,才轉頭,擡手揉了揉眼睛。
他屬于安城,陸淮知卻不是。
時綏沒有回家,他背着一書包厚重的輔導書,在安城閑逛,從安和小區一步步走到南巷。
天漸漸黑下來,身邊的環境也從安靜無聲演變成嘈雜無序的叫賣。
他在南巷漫無目的地走着,把每個街道都逛了一遍。
不知不覺,走到了跟陸淮知相約過的那個奶茶店。
買一送一的活動早就已經結束了,時綏看了幾秒,走上前,依舊點了他們的招牌奶茶。
兩杯。
他自己一個人喝。
喝第二杯的時候,時綏已經感覺有點撐了,他靠在一個巷子裏休息,頂上的路燈因為年久失修,發出滋啦的電流聲,光線忽明忽亮。
空氣裏除了沉悶的熱氣,還裹挾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惡臭。
地上,牆角,布滿不知道哪個無良商販潑出來的油污,黑乎乎又粘稠的質地,像是病菌,漸漸往街道深處蔓延。
明明已經習以為常的環境,在這一刻,卻讓時綏有些窒息。
他突然想起了安和小區門口的石獅子和噴泉。
石獅子威風凜凜,被擦得光可鑒人,噴泉的水花清亮幹淨,據說在太陽大的時候,還能在小區門口看到彩虹。
可是,那地方跟他沒有一點關系。
時綏突然有點想吐。
他跑到旁邊的垃圾桶,将剛剛硬塞進去的奶茶盡數吐了出來。
時綏扶着垃圾桶,擦了擦嘴角,将手上沒喝完的奶茶扔了進去。
而此時,頭頂的路燈發出一聲刺耳的電流聲,猛烈地閃了一下,随即徹底陷入黑暗。
時綏就這樣融入了黑漆漆的巷道。
半晌,他站起身,靠在牆上,看着熄滅的路燈,嘲諷扯了扯嘴角,“你真差勁。”
不知道說路燈,還是在說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