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我們談吧。”

說完後, 窗外的車燈漸漸駛遠,房間內重歸黑暗。

時綏還捧着陸淮知的臉,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淺淺掠過他的臉。

兩人之間陷入寂靜, 只有心跳聲依舊熱烈。

時綏突然覺得有點尴尬, 他肯定是跟陸淮知在一起待久了, 變得肆無忌憚。

談什麽談,他現在收回這句話或許還來得及。

“我——”

時綏剛出聲,突然被人重重抱進懷裏。

不同于剛剛克制的肢體接觸,這次陸淮知幾乎是強硬地把他扣進了懷裏,手緊緊壓住時綏的後腦, 臉埋進時綏的頸項。

“談。”陸淮知聲音似乎有點不穩,“不許反悔。”

時綏感受到陸淮知激烈的情緒, 耳朵一下紅了,他回抱住眼前的人,不忘反駁:“談就談,誰反悔了?”

他還想嘴硬,下巴突然被人鉗住, 時綏被迫擡起頭,窗外的車燈一閃而過,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撞,像是發生了什麽化學反應,空氣瞬間升溫。

在人吻上來的時候, 時綏閉上眼。

陸淮知教過, 接吻要閉眼。

兩人在狹小的卧室靜靜接吻,空調呼呼的風聲中混雜着木板床偶爾的咯吱聲, 将年輕人的青澀,試探跟躁動糅雜在一起, 情緒鼓漲,在夏夜裏升溫發酵,直至溢滿心間。

時綏抓着陸淮知的肩膀,指尖都蜷縮起來。

他不知道兩人吻了多久,短暫的缺氧讓他的腦子一片漿糊,嘴巴又腫了,直到陸淮知伸手給他擦嘴,他才清醒了一點。

“薄荷味好重。”陸淮知将他抱在懷裏低聲道。

時綏慢慢回魂。

剛親完,時綏骨頭都犯懶,語氣慢吞吞的,“牙膏是薄荷味的,刷完牙當然味道重。”

可他說完忽然意識到什麽。

薄荷味重,可能是因為他刷了兩次牙。

之前幫安裝師傅裝空調,他出了一身汗,也去沖了個澡,還神經兮兮地刷牙了,睡前也刷了一遍。

時綏感覺熱氣又在往臉上湧,把臉低了些,含混道:“陸淮知,你煩不煩?這種事還問。”

陸淮知笑了一聲,又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很好脾氣地說道:“不問了,睡覺。”

“晚安。”

時綏就這樣被陸淮知抱在懷裏,一夜無夢地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早,陸淮知是被時綏叫起來的,“去刷牙洗臉,我帶你去個地方。”

陸淮知問是哪,可時綏支支吾吾沒說。

直到時綏帶着人轉了兩趟公交,踏入一片老舊的街道,水泥路被泥土取代,周邊是一片矮舊的老房子。

時綏經過一個拐角,發現陸淮知腳步突然停了下來,仰着頭,在看旁邊一顆高大的楓樹。

楓樹很高大,枝繁葉茂,寬大翠綠的葉子層層疊疊,往下覆蓋出一小片綠蔭,陸淮知就站在樹下,斑駁的光影透過樹葉縫隙落在他臉上,幹淨的少年氣撲面而來。

時綏也跟着看了會。

陸淮知看樹,他看陸淮知。

難怪那麽多人喜歡陸淮知,這人長的真的很帥。

時綏走了過去,“這顆楓樹在我小時候就在了。”

他經常跟着奶奶在這顆楓樹下納涼,這條路也是從奶奶家往外去的必經之路。

陸淮知收回目光,伸手在樹幹上拍了拍,“好像長粗長高了很多。”

以前還沒有這麽大的枝冠。

“怎麽說的你好像來過一樣。”時綏有些莫名,“行了,往前走,快到我奶奶家了。”

從昨晚陸淮知說起他爸爸的事,他就打算帶人過來了。

陸淮知沒想到這麽快就到了,拉住時綏,“這附近有超市嗎?”

最後,時綏看着陸淮知手上拎着的大包小包,額角抽了抽,“陸淮知,你是來進貨的嗎?”

各種飲品,還有超市少得可憐,又價格離譜的保健品,陸淮知每種都買了一遍。

就連時綏手上都提了兩箱牛奶。

“你應該提前告訴我要來奶奶家。”陸淮知看着手裏大包小包的東西,依舊不滿意,“我都沒時間好好準備。”

時綏見陸淮知還在往超市裏頭看,用手肘推他往前走,“你再買,我奶奶得把你轟出來。”

他嘀咕一聲:“又不是見家長,搞這麽隆重。”

前面的陸淮知步子頓了頓,回頭看他,“不是見家長嗎?”

時綏愣了愣,忽然覺得自己的行為的确容易讓人産生誤解。

奶奶是他唯一的親人,昨天他還跟陸淮知确定的關系,第二天就火急火燎帶人過來。

換位思考,他也會想歪。

時綏都不敢看陸淮知的眼睛,推人的力氣更大了,心虛地提高音量:“閉嘴,快走。”

陸淮知幾乎是被他推搡到奶奶門口,時綏敲門的時候,陸淮知一下站直了。

時綏掃了他一眼,“你別緊張行不行?”

搞得他都神經兮兮的。

沒等陸淮知回話,面前的門就開了。

奶奶看到時綏,臉上明顯閃過一抹驚喜,用手重重拍了時綏肩膀一下,“你這孩子,怎麽來都不知道提前說一聲!”

奶奶教訓完時綏,才看到旁邊站着的人,眯着眼睛認了一下,發現不是時綏那群朋友,“這是?”

不等時綏介紹,陸淮知立馬開口:“奶奶好,我是時綏的朋友,跟他一塊來看你,”

“好好好。”奶奶笑的很開心,渾濁的眼睛都亮了許多,“你們先進來。”

進門後,她才看到兩人手上提着的東西,連忙道:“你們怎麽還帶東西!”

說完準備去擋,卻被時綏攔住,“奶奶,我們都提了一路了,你總不至于讓我再拎回去吧?”

時綏跟陸淮知将禮品放在奶奶家的客廳,還不忘跟奶奶說清楚那些保健品的吃法。

奶奶說時綏亂花錢,時綏将陸淮知扯到自己身前,“都是他買的,你說他去。”

奶奶瞪了時綏一眼,她怎麽好意思說陸淮知。

時綏見她終于不再推脫,扶着奶奶坐回院子裏的葡萄架下,在她面前蹲下,“奶奶,腳腕好了沒?”

奶奶擺手,“早好了!那些人根本沒把我吓到。”

時綏沒相信她的一面之詞,撩起奶奶的褲腿,發現之前的腫脹已經全消了,奶奶走路的姿勢也很正常,這才徹底放心。

“我去再搬兩個椅子過來。”

時綏走後,院子裏只剩下奶奶跟陸淮知。

“小陸,時綏這孩子脾氣可能不太好,你多擔待着點。”奶奶笑着說,“我看出來了,你們倆關系應該很好,他要是欺負你,你就來跟我告狀,我保證幫你收拾他。”

陸淮知也學着時綏一樣蹲在奶奶身邊,讓奶奶不用仰頭看,同時禮貌回道:“時綏很好,學習也很刻苦,您別擔心。”

聽到有人誇自己的孫子,奶奶臉上的褶皺都笑開了。

她很少看到時綏身邊出現陸淮知這樣溫和有禮的人,一看就很有教養,還生得俊,怎麽看怎麽喜歡。

奶奶忽然想起什麽,就想站起來,“葡萄架子上很多葡萄,我給你們摘點來吃。”

陸淮知沒讓她起來,“奶奶您別費心,我都沒看到過這麽大這麽紅的葡萄,正想親手摘摘看,您給我一個動手的機會。”

奶奶見狀也沒堅持,笑呵呵的,“行,讓時綏帶你摘。”

正好時綏搬出來兩個凳子,聽了奶奶的話,又回去拿了一把剪刀跟一個竹籃。

陸淮知比他高,摘葡萄的任務交給了陸淮知。

陸淮知站在凳子上,時綏就在下面指揮。

葡萄藤的葉子很大,有時候葡萄藏在裏面,陸淮知站得高,一時看不分明。

“你右手邊那串不是熟了嗎?”時綏在下邊比他還急,“你摘那青的幹嘛?吃着都是澀的。”

“你不行就——”

可下一刻,時綏突然消了聲。

陸淮知直接把一顆葡萄塞進了他的嘴裏。

那顆葡萄又大又圓,時綏臉頰都鼓起一個小包,睜大眼睛,看着有點懵。

陸淮知把時綏指的那串摘下來,放進竹籃,再垂眼看他,淡聲道:“不許急。”

時綏含混道:“誰讓你笨。”

他咬開嘴裏的葡萄,果肉飽滿,汁水四溢。

甜的。

摘到靠近門口的位置時,陸淮知發現有一處支撐葡萄藤的架子有點歪,底下只用木頭簡單固定住。

時綏也看到了,回想起緣由,罵了一聲:“那個臭小子。”

“我等會把架子撐好。”

陸淮知看了時綏一眼,沒問。

兩人摘了滿滿一竹籃,去屋子裏洗葡萄。

水聲掩蓋了兩人說話的聲音。

陸淮知問:“奶奶腳上的扭傷是怎麽回事?誰來吓奶奶了?”

時綏洗葡萄的動作一頓,“沒誰。”

事情都解決了。

陸淮知沉默半晌,“是陳牛。”

時綏心下一跳,差點把手上的葡萄捏爆汁。

陸淮知怎麽猜到的?!

時綏的反應讓陸淮知更加篤定了心中的想法。

時綏有次突然去三中找陳牛麻煩,他一直沒問原因,原來是陳牛不知好歹來找時綏奶奶了。

陸淮知語氣沉了些,“他直接闖進院子裏了?”

“沒有。”時綏見人已經猜出來,也沒隐瞞,“他就在院子外扔了幾塊磚頭,把架子砸歪了,奶奶沒防備,驚到,摔了一跤。”

陸淮知清洗葡萄的動作停了下來。

時綏感覺到陸淮知生氣了,無奈又好笑。

這都多久的事了。

他先朝院子外看了眼,這個角度奶奶看不到裏面的情形,他就摘下竹籃裏最紅的那顆葡萄,遞到陸淮知嘴邊,“別擺臉色,奶奶會看出來。”

陸淮知張口吃下,神色還是漸漸舒緩下來。

三人坐在院子裏吃了會葡萄,奶奶問了問時綏學習的事,時綏一五一十地答了,還說下次期末考試再拿成績單給奶奶,讓她去跟隔壁趙奶奶炫耀。

時綏還不忘把陸淮知的功勞加了上去,“要不是他輔導,我上次都沒法進步那麽多。”

這話讓時綏奶奶更高興了,“小陸你喜歡吃什麽菜,我中午專門給你做!”

陸淮知頓了頓,“清炒小白菜。”

他看到奶奶有個後院,都是青菜,其中就有小白菜。

果然奶奶一聽這話,笑的眼睛都眯了起來,“沒問題,我等會炒一大盤!”

“我先去把菜摘回來。”

時綏聞言就想跟着去,卻被奶奶制止,“廚房的事交給我,我還有另外的任務給你。”

幾分鐘後,時綏帶着陸淮知去了隔壁趙奶奶家。

趙奶奶顯然知道兩人是來幹什麽的,抱過來一只黃色的小狗,“你奶奶就等着它斷奶呢!問了我好幾天了,拿走拿走。”

時綏奶奶看趙奶奶家威風凜凜的大狗,自己也想養一只。

小奶狗也不認生,朝時綏兩人沒有絲毫威懾力地叫了一聲。

然後,時綏看着陸淮知往後退了半步。

接過狗回家的路上,時綏偏頭問陸淮知:“你怕狗啊?”

都不挨着他站了。

陸淮知聲音有點緊繃:“小狗不怕。”

時綏壞心頓起,抱着小狗突然往陸淮知面前伸,小狗以為時綏在跟他玩,四個腿都伸直了,又興奮地嗷了一聲。

陸淮知腳步一下停住,僵在當場,都忘了躲。

時綏見他真的怕,将狗抱回來,笑的肚子疼,“陸淮知,你傻不傻啊!害怕你不會跑嗎?”

他說完,臉色忽然有些古怪。

這句話有點耳熟。

“你是不是傻?狗追你你就跑啊!”

回應的聲音帶着微弱的哭腔,“我跑不動,狗太多了。”

“他們牙都沒長齊,就沖你叫幾聲你就吓哭了?真沒用。”

然後,就是棍子驅趕狗狗的聲音,他的身後也多了個尾巴。

“你再跟着我,我就揍你了。”

隐隐預約的對話在時綏腦海中浮現,可那似乎是他很小時候的事,再具體的,就想不起來了。

時綏說:“我小時候好像也碰到了一個人,他很怕狗。”

他看向陸淮知,笑道:“現在想想,跟你還挺像。”

陸淮知深深看了時綏一眼,往時綏身邊靠了些。

兩人并肩走在路上。

時綏懷裏的狗好奇地用鼻子去嗅陸淮知,陸淮知只是臉色有點不自然,沒躲。

時綏把狗狗的頭按回去,不讓他亂蹭,“行了,不笑話你,你害怕就離遠點。”

陸淮知偏頭,看着時綏,“有你我怕什麽?”

陸淮知的眼神太認真,時綏看了一眼,不自在地低頭哦了一聲。

陸淮知這麽信賴他嗎?

時綏抱着懷裏的小黃狗,沒擡頭,忽然,小聲又快速地說了一句:“我不會讓他咬到你的。”

——

兩人給狗狗做了一個簡單的狗窩。

時綏對于奶奶想養狗非常贊同,狗狗很忠誠,能陪伴奶奶,也能看家。

将狗安頓好,兩人還進廚房各自炒了一個菜。

陸淮知做的豆角炒肉,時綏做的番茄雞蛋,雞蛋都糊了。

好在陸淮知似乎更喜歡吃糊雞蛋,很賞臉地吃光了。

下午臨走前,時綏奶奶還給了兩人一大兜牛軋糖。

兩人抱着牛軋糖回了家。

因為白天一直都在奶奶家,兩人的學習計劃落下一大截,一回家就進卧室學習,直到将近0點才勉強完成基礎任務。

兩人沖了澡就躺床上睡覺。

時綏覺得自己一沾枕頭就能睡着,就連陸淮知将他側着的身子掰過來抱進懷裏都沒計較。

“時綏,有個故事你聽不聽?”陸淮知撥開時綏頰邊散亂的發,“其實我之前來過安城。”

他爸媽都是安城人,只是之後做生意全部遷到了A市。

十年前,他放暑假的時候,爸媽還曾帶他回老家避暑。

時綏睡的迷迷糊糊的,只聽到耳邊一直傳來陸淮知低沉的聲音,他想回話,最後卻只是含混地唔了一聲,算是回應。

陸淮知将人往懷裏抱了抱,下巴擱在時綏的發頂,繼續說道:“當時,我就是在那顆楓樹下看到的你。”

那個時候他爸媽正處于吵架最厲害的時候,離婚一直挂在嘴邊,他很迷茫,回到老家,環境陌生,他誰也不認識。

可是沒有人管他的心情。

那天晚上他爸媽吵架,直接摔東西,耳邊全是碗碎在地上的聲音,他很害怕,跑出來了。

可是他人生地不熟,理所當然地迷路了,還被一群狗追了一路。

最後實在跑不動,任由狗把他撲在地上,吓得直接哭了起來。

就是這個時候,時綏出現了,逆着光擋在他跟前,用棍子把狗都趕走,還嘲笑他怎麽小狗都怕,是個小哭包。

時綏小時候就很兇,他當時也發怵,可是又害怕被人扔在那裏,就一直跟着時綏。

盡管時綏一臉冷酷,語氣裏滿是嫌棄,可那晚,他将自己身邊所有的狗都趕走,甚至抱着一個狗,掰開嘴給陸淮知看狗嘴裏的牙齒。

只冒了一點點,還是小奶狗。

小時綏繃着臉,“你別哭了,吵死了。”

然後給他塞了一顆糖果。

就是奶奶做的牛軋糖。

時綏好像很怕他哭。

陸淮知這才慢慢擦幹眼淚,緊緊靠在時綏身邊,時綏去哪,他就去哪。

兩人在那顆楓樹下,等了很久,直到陸淮知的爸媽終于想起了他,來找人,時綏才默默離開。

“你當時跟我說——”陸淮知語氣帶着笑,“再跟着我,我就揍你了。”

這句話,在他轉來安城,第一次跟着時綏的時候,時綏也這樣吓唬他。

時綏依舊是那個時綏。

兇巴巴,卻比誰都心軟的時綏。

半夢半醒間,時綏聽到陸淮知說他被狗追,還有揍人什麽的,他皺了皺眉,努力睜開眼,“誰揍你?”

陸淮知頓了頓,“你。”

時綏心放了下去,嘟囔了一句:“我才不揍你。”

他哪次真的揍過陸淮知?

時綏擡手,将陸淮知抱住,含混道:“是不是今天被狗吓到了?”

他學着他奶奶小時候哄人的姿勢,在陸淮知背上拍了拍,“別怕,我會把狗趕走。”

他迷迷糊糊在陸淮知額頭上親了一下,“他們不敢咬你的,我在呢。”

時綏會保護陸淮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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