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血與火不過鬓邊石榴花
血與火不過鬓邊石榴花
“唯有将你們豐饒民剝皮剔骨、斬草除根,燒成飛灰灑在宇宙裏,我才能安安心心地睡個好覺啊。”
“我都說我是戀愛腦了,戀愛腦不講道理,你們就不能讓讓我,心甘情願做我愛情的炮灰嗎?”
這些重量級發言聽着實在不像人話,好在茉麗安的确不是人,發言內容符合種族基礎設定。
造翼者縱橫星海多年,多少也有幾分見識,很快就認出了她的種族,不由驚懼地面面相觑。
“你、你是……”
“龍種?這裏怎麽會有龍種?”
“該死,不是說這艘船上只有塵民嗎?!誰傳播的假消息!!”
數千年來,造翼者以天賦異禀的羽翼為傲,自诩淩駕于其他物種,一心只想着恃強淩弱、仗勢欺人,從沒想過自己還有被人欺的一天。
仙舟民、狐族、持明族……
在這窩鳥人眼中,仙舟聯盟三大種族湊不齊一雙翅膀,一律都是造翼者社會中最低等的“塵民”,與匍匐于泥濘中陰暗爬行的蟲豸無異。
持明族的龍尊倒是能飛,可一艘仙舟只有一條龍,還肩負着鎮守豐饒遺跡的重任,裏裏外外寶貝得跟什麽似的,哪兒能這麽巧就給他們撞上了?
造翼者先是驚訝于茉麗安的外表,接着定下神來仔細觀察,發現她并非傳聞中的持明龍尊,暗地裏松了口氣,态度也跟着嚣張起來:
“小姑娘,你不是持明族吧?奉勸你一句,少管閑事。我們造翼者軍團遍布星海,今日你趟了這渾水,以後可就……”
關于“以後會發生什麽”,他們沒來得及告訴茉麗安。
因為在那以前,茉麗安已經将目光投向雲騎軍脫手的長矛,用足尖輕輕一挑,單手握住矛身,輕快利落地掂量了一下,接着便将重逾數十斤的利器高舉過頭,以扔标槍的姿勢向造翼者投擲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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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翼者反應不及,只聽見“铛”的一聲,巨響與劇痛同時從腦髓深處炸裂開來,矛尖勢如破竹地穿透血肉、摩擦骨骼,帶着他的軀幹一起騰空而起,将他牢牢釘在了艦船的艙壁上。
“不好意思,你剛才說什麽?”
茉麗安轉動了一下手腕,保持着毫無陰霾的燦爛笑容擡起目光。
“你們這群鳥人的小動作太多,看着鬧眼睛,還是得固定住才好說話。好了,現在你可以開口了。”
造翼者:“你……我……嘎……”
茉麗安:“嗯?你說什麽?大點聲,我聽不見。”
造翼者:“我……說……咳……”
這不可一世的豐饒民龇牙咧嘴,五官都痛得移了位,一口老血從喉嚨裏汩汩冒出來,忽然嘴角一扯,露出個堪稱惡毒的獰笑。
“我說,你馬上就要完蛋了。看看你背後吧,我們部落的主艦來了!用不了多久,首領就會把你……”
轟隆!!!
關于“首領會把你怎樣”,他還是沒來得及告訴茉麗安。
因為在那以前,白珩駕駛的泥頭星槎已經如箭一般刺破黑暗,帶着同歸于盡的氣勢直奔造翼者主艦而去——
“來,嘗嘗這個!應星打造的曲弓,我還沒在實戰中試過呢!”
狐族少女雙手離開操縱杆,從駕駛座上站起身來,飒爽地一甩麻花辮,架起了她名為弓箭、實為自動追蹤型鐳射炮的武器。
“白珩,駕駛!別忘了駕駛!!”
景元雙手抓住椅背,臉色和他的頭發一樣蒼白,但還是堅持活用大腦指點隊友。
“駕……算了,你不駕就不駕,先交給自動擋吧。幸好應星哥早有準備,給你更新過自動駕駛系統。”
“白珩,這種型號的艦船弱點在左翼後方,記得瞄準!”
“沒問題,看我的!”
白珩手起弓落,光矢離弦,如流星逐月般貫穿艦船側翼,瞬間引火爆炸,在宇宙間綻開了一團絢爛耀眼的禮花。
“什麽?!發生什麽事了!!”
“敵軍,有敵軍!該死的仙舟人,他們還有援軍——”
“不可能,我們明明事先調查過雲騎軍的動向……哪裏來的援軍,是哪支部隊?!”
“這,這個……”
“快說!究竟怎麽回事!!”
“一、一艘星槎……”
“什麽?”
“——首領,來的不是雲騎艦隊,仙舟人的增援就只有一艘星槎!!”
“就是這一艘星槎,擊潰了我們的防線!!”
“……不好意思,你剛才說什麽來着?”
茉麗安回眸望向目瞪口呆的造翼者,姿态依舊輕快從容,笑容裏帶着一絲不言而喻的憐憫。
“好像是什麽‘主艦’,什麽‘首領’……我沒聽清,能請你再重複一遍嗎?”
“你,你們……”
造翼者又是一口老血湧上喉頭,滿口污言穢語都被淹沒在粘膩的血腥味裏,只能像老舊的破風箱一樣呼哧呼哧直喘粗氣,惡狠狠地怒視着茉麗安。
“你可別得意太早了,龍種的小丫頭。打中一炮算什麽?不過是靠偷襲損傷了我們的艦船,就憑你們這點微末兵力,遠遠不如……”
茉麗安無奈地搖搖頭,眼中憐憫之色更盛。
“說真的,我勸你不要再立flag了。太可憐了,我都不忍心看。”
造翼者:“?”
茉麗安:“答應我,來生不要再信豐饒好嗎?我非常确信,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一定會讓你後悔作為豐饒民降生到世界上。”
造翼者:“???”
茉麗安:“當然,我知道你沒有來生,我只是出于人道主義随便講講。就我個人來說,你,還有你們的艦隊,只要你們都能安安分分葬在這裏,化為宇宙中碎到不能再碎的星塵,那就再好不過了。”
造翼者:“?????”
他竭力活動因失血和疼痛而麻木的大腦,試圖理解茉麗安悲天憫鳥的“人道主義發言”,卻只得到了一片混沌,還有深不見底的恐懼與驚惶。
“你到底……在說些什麽……”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比起謎語龍茉麗安,映入眼簾的慘烈光景先一步解答了他的疑問。
在艦船交錯、炮灰縱橫的戰場之上,他看見了一道蒼青色的龍影。
那龍影是如此弘大、清聖而莊嚴,宛若天災肆虐,又如神祇親臨,造翼者一時間心神激蕩,險些以為自己在疼痛中産生了幻覺。
但他很快就意識到,眼前的一切絕非幻象。
在浩浩湯湯的龍影之中,依稀可見一名長身玉立的青年,額頂頭角峥嵘,身後駭浪洶湧,滔天碧水凝聚為龍形,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于他揮手間嘶吼呼嘯,翻卷沸騰。
就在下一刻——
“破。”
青年以劍指劃過虛空,受他馭使的碧海随之傾覆。
頃刻間,咆哮的龍影猶如暴雨決堤、洪流過境一般,沖潰陣線,撕裂鋼鐵,吞沒了承載着無數豐饒民的戰艦。
“……什、麽……”
【蕩蕩龍君,受天至靈。雲行雨施,品物流形。】
【羅浮龍尊,掌蒼龍之傳,膺責守望不死建木,尊號“飲月君”。】
——在羅浮仙舟上,這是三歲小兒都耳熟能詳的常識。
而對羅浮的敵人來說,這是他們此生都不想遭遇的噩夢,也是烙印在他們視網膜上最後的光景。
蒼龍傲睨,劫水濯世。
其鋒芒無人敢掠,其勢可沃日吞天。
如果說建木是羅浮劫難的起點,是引起連綿戰火與無窮禍患的根源,那麽鎮守建木千年的羅浮龍尊,就是屹立于災厄之前的最後一道壁壘。
龍身為界,諸惡禁行。
“飲……飲月君……”
“沒錯,那就是飲月君,你們口中的‘持明龍尊’。看清楚了嗎?”
茉麗安站在甲板上擡頭眺望,将蒼龍碾碎敵陣的景象盡收眼底,心滿意足地長舒了一口氣,而後輕松愉快地回過頭來。
“他沒丢,我就是想讓你看看,我的龍多漂亮啊。”
“……茉麗安!”
茉麗安熱衷于炫耀丹楓的威風和美貌,但遺憾的是,後者連任了幾百年羅浮Bking,如今卻沒有炫耀的餘裕和心情。
擊潰造翼者主艦之後,丹楓顧不上回到星槎,縱身落在商船甲板上,快步迎向絲毫不在意個人形象、一腔雞血從頭澆到腳的茉麗安。
持明龍尊向來在戰場上方掠陣,少有與敵人短兵相接的時候,丹楓又慣常以水流環繞槍尖,比起近戰更像是法師,因此大多數時候都是一身清爽幹淨,半點血色不沾身,比神龛裏的玉像還漂亮。
如今面對茉麗安這副模樣,他眼中看不見自己一塵不染的衣擺,也看不見豐饒孽物醜惡的血污,只是記挂着血污沾染了她的面孔,讓她的笑容不如往常一般明亮。
“可曾受傷?”
他沉聲問道,“我說過,讓你不要冒進……”
“哎,小意思,別緊張。瞧你這話說的,救人的事,怎麽能叫冒進呢?”
茉麗安滿不在乎地揮揮手,順手朝自己血淋淋的臉上抹了一把,可惜抹得不太講究,手背在眼角帶出一抹鮮豔紅痕,看着倒與丹楓的眼尾有幾分相似。
“我沒事,不過這幾位雲騎朋友受了傷,需要趕緊治療。丹楓,你快給他們看看吧。”
她差遣龍尊差遣得如此自然,以至于周圍奄奄一息的造翼者、驚魂未定的雲騎都詫異地瞪大了眼睛,尤其是雲騎中的持明族裔。
“龍、龍尊大人……”
持明小隊長緊按傷口,目光在丹楓和茉麗安之間來回游移,滿臉都寫着不可思議。
“真的是龍尊大人嗎?可是,您怎麽會在這裏?”
“別說話。”
丹楓無暇與她解釋,擡手喚起水流,逐一包裹住衆人身上流血的創口。
與此同時,他也不忘分出一道細流給茉麗安,将她每一根發絲、每一塊鱗片上的血污細細沖刷幹淨,不讓豐饒孽物的氣息侵染她分毫。
最後一滴暗紅的污血停在茉麗安臉側,丹楓輕飄飄地揮手将其拂去,動作如呼吸般自然,仿佛只是從她鬓邊摘去了一朵零落的石榴花。
“真不錯,這樣爽快多了。”
茉麗安伸了個懶腰,尾巴惬意地高高翹起,“多謝你啦,丹楓。”
小隊長盯着他們兩人看了又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後還是忍不住壯着膽子開口:
“那個,龍尊大人,請問這位姑娘是……”
“哦,我是你們龍尊的熟人,讓他來介紹吧。”
茉麗安向丹楓遞了個眼色,示意他別把話說得太露骨,扳倒龍師、穩定輿論之前還是含蓄一些。
丹楓靜靜颔首,表示自己領會了她的用心。
然後,他就含蓄而莊重地向族人介紹道:
“從當前狀态來說,她是我的愛人。從未來規劃來說,她是我的未婚妻。”
茉麗安:“?”
茉麗安:“您?”
丹楓垂下眼看她:“怎麽了?”
茉麗安哭笑不得:“你還問我‘怎麽了’,我不是說要含蓄嗎?你這算哪門子的含蓄啊?”
丹楓不以為意,心平氣和地解釋道:
“如你所願,我将‘愛妻’拆成了兩個詞來說,而且加上了定語,使其更加嚴謹、準确、符合客觀事實。這樣還不夠含蓄嗎?”
茉麗安:“???”
茉麗安:“龍尊大人,講講道理,您和我用的是同一本辭典嗎?”
丹楓:“我說過,不要叫我‘龍尊’……”
他停頓了一下,仿佛想起些什麽,又轉而改口道:
“罷了,無妨。你平常不這麽叫,偶爾聽見一聲,倒也別有意趣。随你喜歡吧。”
茉麗安:“…………”
我服了,龍尊.jpg
小隊長:“…………”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