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朝着終将來臨的春天
朝着終将來臨的春天
“什麽?!你們這就要結婚了???”
應星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和丹楓正如平日一般在演武場切磋比試。
而丹楓在起手之前,首先利落地挽了個槍花,接着便如同閑聊“早上好,今天天氣不錯”一般,若無其事地開口說道:
“對了應星,我和茉麗安來年開春便要成婚,日子不遠了,你記得準備一下禮物。”
應星:“???”
他一下被嗆了個措手不及,還沒來得及追問,擊雲鋒銳無匹的槍尖已如游龍般追至面前,堪堪擦着他僵在半空的臂膀掠過,挑落了他手中的劍柄。
丹楓一放即收,抱臂而立,氣定神閑地開口道:
“應星,你輸了。”
應星:“?????”
“不是,你這樣也能算贏?!不行,這一次不算,重來!”
應星實在看不慣丹楓這副春風得意的贏家嘴臉,将手頭的重劍用力掼在地上,把地面都砸出了一個小小的陷坑。
“要不是你突然提起茉麗安,我怎麽會一時大意,這麽輕易就着了你的道?鏡流、景元,你們評評理,比試可以這樣耍賴嗎?!”
丹楓面無表情地注視着他,而後就好像面對無理取鬧的小孩一般,阖上雙眼重重嘆了口氣。
“應星,勝敗乃兵家常事。輸了便是輸了,不要将失誤怪到女人頭上,太不像話了。”
“呸,‘不要怪女人’這句話是這麽用的?”
應星狠狠啐了他一口,“別以為我們工匠不讀書,這話的意思是一人做事一人當,男人犯渾別甩鍋給自己的女人,跟我有什麽關系?送給你還差不多!”
丹楓蹙眉沉思了一會兒,坦然接受應星的意見,對自己的發言做了修正:
“那麽,我換個說法。‘不要将你的失誤怪到我的女人頭上’,太不像話了。”
“不像話的是你吧!!!”
“應星哥,算了算了。”
景元眼看着應星額頭青筋暴跳,連忙把懷裏毛絨絨的小奶貓放到一邊,挺身闖入兩位好友之間拉架。
“丹楓哥最近心情好,嘴上和手上都沒輕重,你別跟他計較。若是他較起真來,受苦的可不只你一個人啊。”
說實話,後半句才是重點。
鏡流也提劍上前道:“放心吧應星,下一個換我,我來幫丹楓冷靜冷靜。他再這麽得意下去,只怕會對街上每一個遇到的人說‘早上好,吃了嗎?你怎麽知道我要辦喜酒了?’。他丢得起這個人,羅浮可丢不起。”
說到這裏,她側首望向一邊的觀衆席:
“如何,茉麗安?你不會心疼吧?”
“啊?”
茉麗安正忙着與白珩分享網購的甜點,聞言一臉茫然地擡起頭來,手裏還捧着剛開封的甜甜圈禮盒。
“鏡流,你問我嗎?切磋嘛,有點磕磕碰碰都是常事,不出人命就行,你們随意。”
白珩聽得咋舌:“安安,你這話會不會太薄情了?都是要結婚的人了,你還不肯向着飲月,他可是要傷心的。”
茉麗安一派輕松:“什麽話,我哪裏不向着他了?”
她邊說邊從禮盒裏揀出新口味的甜甜圈,遞了一個奶油草莓味的給白珩,自己留了個酒心巧克力味的(狐貍吃不了巧克力),心滿意足地張嘴咬下一大口。
慢條斯理地品嘗完甜甜圈以後,茉麗安才将目光轉向演武場,臉上浮現出胸有成竹的微笑。
“我從一開始,就沒覺得丹楓會輸啊。”
這場比武的結果,正如茉麗安所料。
丹楓與鏡流切磋武藝多年,起初不分勝負,鏡流千歲以後劍法臻于圓融,漸漸有了壓過丹楓一頭之勢。
按理來說,他們的比試本不該有懸念,最終十有八九是鏡流占得上風。
但是這一次,丹楓沒有輸,鏡流沒有贏。
槍與劍交錯之間,就連鏡流也不禁驚嘆于丹楓的變化。
“丹楓,你……”
“怎麽?”
“你确實變了。過去的你雖然槍法精純,但槍尖上總是萦繞着一股郁氣,拖慢了你的步履,讓你出槍時落後了一個瞬息。”
之後的話,鏡流沒有繼續說下去,她知道丹楓能夠領悟。
如今的他,槍尖上已不再有那股如影随形、糾纏不散的郁氣了。
一念通達,海闊天空。
其後青龍解縛,自在奔游,再無任何事物能夠羁絆他的腳步。
“海若不隐珠,骊龍吐明月。
大海乘虛舟,随波任安流。”
鏡流有時候會想,這首自古國時代流傳至今的詩歌,用來形容如今的丹楓再合适不過,簡直就像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特別是“任安流”這三個字。
開玩笑的。
比試結束後,衆人如往常一般圍坐在桌邊,一邊分享茉麗安和白珩帶來的茶水點心,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閑話。
盡管應星有十二萬分的不情願,但話題的中心,依然繞不開丹楓和茉麗安這樁婚事。
兄弟姐妹認識這麽多年,還是頭一回有人結婚呢!
“啊?你們不打算按持明族規來辦,也不想勞煩騰骁将軍,所以委托了泰普沐恩的婚慶公司?”
白珩用叉子戳起一塊芝士蛋糕,把兩邊臉頰都塞得鼓鼓囊囊的,乍一看比起狐貍更像是倉鼠。
“從現在到開春也就幾個月了,這麽短的時間,這家公司靠譜嗎?”
“放心吧。”
茉麗安信心十足地挺起胸膛,“這可是我和丹楓一起挑選的,充分考慮了我們倆的喜好。泰普沐恩的節慶活動行業非常發達,我一開始都挑花了眼,什麽高杉重工、言峰餐飲、尼祿文娛、B·B海島同人展……”
白珩:“等等等等,其中有一部分明顯不是婚慶公司吧!你們星系都在慶祝些什麽啊!”
應星:“最後呢,你們挑了哪一家?單從名字上來看,我比較支持‘高杉重工’,看着就很實在……”
茉麗安:“哦,我們選了迦勒底的子公司,名字叫做‘MOONLIGHT/LOSTROOM羅曼文化’。怎麽樣,一聽就是個浪漫的名字吧?”
白珩:“?”
白珩:“迦勒底不是科研機關嗎,旗下還有這業務呢?”
景元:“我一開始也吃了一驚,後來聽茉麗安解釋才知道,迦勒底的負責人之一羅瑪尼·阿其曼是個很有浪漫情懷的人,在工作之餘發展了一部分文化産業,如今可是大受歡迎呢。有機會的話,我也想去體驗一二。”
白珩:“哦~景元,你想去體驗什麽?老房子着火嗎?”
景元:“?”
好端端的,又來毒奶他做什麽?
這個梗是繞不過去了嗎?
鏡流沒理會慘遭迫害的徒弟,端着茶杯兀自沉吟道:“如此說來,婚禮之事便用不着我們操心了。不過,新婚禮物還是需要置辦一二……”
白珩興致勃勃:“鏡流,你打算送什麽?我想了一晚上,打算給飲月和安安做一張‘終身通用宇宙暢游券’,今後無論什麽時間、什麽地點,只要他們想去旅行,只要我認得路線,我一定保證給他們送到!”
鏡流:“哦?這倒是一份厚禮。可惜我孑然一身,身無長物,若說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除了應星打造的這柄劍,就只有百年前為白珩埋下的女兒紅……”
白珩:“啊?等一下,那壇女兒紅不是在丹楓生日當天開封,被我們喝了個幹幹淨淨嗎?難道還有剩的?你不會要往酒壇裏兌水吧?”
鏡流:“什麽話。那是我特意為你準備的,一壇怎麽夠?自然是一口氣埋了數十壇,從XO到二鍋頭應有盡有,好教你風風光光地出嫁。可惜你一生放蕩不羁愛自由,此身已許星海,再難許任何人……”
想到這位“永遠年輕,永遠在路上”的姐妹,鏡流不無遺憾地搖頭道:
“罷了,你愛怎樣便怎樣吧。丹楓生日那天,我為他開了一壇酒。如今他成婚,再開個十壇也就差不多了。”
白珩笑得前仰後合:“姐姐啊,你這庫存還挺豐厚的厚!”
笑完她又正色道:
“沒錯,我就是放蕩不羁愛自由,我要跨越最遙遠的星海,登上最高邈的天空,去往宇宙最深處的前人未履之地。我想,世上不會有比這更加孤獨而幸福的旅途了。”
“你說是吧,鏡流?”
鏡流悠悠一嘆,手中杯盞輕搖,漣漪如同浮動的心緒般一圈圈漾開,說不清其中蘊含着幾多歡喜,幾多寂寥。
無論如何,白珩能夠實現兒時的心願、度過理想的人生,即使今後聚少離多,她也該發自內心地為摯友感到高興。
“我知道。你永遠都是天空的女兒,白珩。”
另一頭,景元和應星也在各自發愁。
一個愁的是自己年紀小、家底薄,暫時還送不出意義重大的禮物,生怕配不上丹楓這次老……鐵樹開花;
另一個愁的是八十一條擊雲優化方案剛改到第六版(殺千刀的第六版),倘若丹楓趁火打劫,再借着新婚提出一些得寸進尺的要求,只怕自己一低頭再一擡頭,半輩子就這麽被他折騰過去了。
景元半開玩笑道:“師父上回送了酒,我上回送了子母螺,可沒法再變出一套‘夫妻螺’來。要不這樣吧,我家咪咪的孩子也生孩子了,正想找幾個好人家領養……”
丹楓:“可以。”
景元:“哎,我就知道你不同意,開個玩笑罷了,我還是另外準備……”
“……等一下。丹楓哥,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可以’。”
丹楓展現出前所未有的耐心,一字字向景元重複道。
“景元,在你擁有雲騎軍宿舍以外的住處之前,我可以收養你的貍奴。寵物養在太蔔司終究多有不便,不光是幼崽,你要将它們全家送過來也可以。”
景元:“?”
他還沒來得及戰術後仰,就只聽見丹楓接下去道:
“景元。此次布局設計龍師,你為我殚精竭慮、周轉籌謀,說是‘恩重如山’也不為過。我與茉麗安能有今日,合該是我向你道謝,你這份禮便不必送了。往後若有需要我的地方,你也只管來尋。”
連一刻也沒有為丹楓對景元的态度震驚,一旁的應星正在為修改方案汗流浃背,突然又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應星。現在的擊雲很好,那一日的煙火也很好,多謝你。方才都是些玩笑話,不必放在心上,第七版方案也不用再改了。”
應星:“……”
景元:“……”
兄弟倆如遭雷殛。
兄弟倆面面相觑。
他們在彼此的瞳孔裏看見了震撼、驚恐、不敢置信,以及對自己清醒程度和身處世界線的懷疑。
如果不是腦海中還殘留着最後一絲理性,他們可能會牢牢握住對方顫抖的雙手(一個是挨打挨的,一個是改圖改的),隔着模糊的淚眼喜極而泣。
“景元,你聽見了嗎?”
應星艱澀開口,嗓音如刀劍砥砺般嘶啞低沉。
“我聽見了,應星哥。”
景元熱切回答,金瞳裏綻放出明亮炫目的光彩。
“丹楓,丹楓他……”
“————他竟然說人話了!!!”
景元和應星執手相看淚眼:舊社會把龍變成鬼,新社會把鬼變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