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說出口才反應過來有歧義。

裴宋陽呆了呆，而後一本正經地重新哼唧了聲：“嗯，這邊天氣幹，吸口氣滿嘴都是土腥味。”

雲雷說：“你轉過頭來，看着我的眼睛。”

“你又不是影帝，看你眼睛有眼屎？”

裴宋陽七八歲的時候，有一年春節，一家三口跑到雲家蹭飯。

那年開始春晚就很沒意思，小品套路、歌舞炒冷飯，他和雲雷吵着要看電影，不記得哪個臺重播的賀歲片。

影帝和歌神站在半人高的茅草地裏商量怎麽把妹。

影帝教歌神：“你看着我的眼睛，帥不帥？”

一雙憂郁的狗狗眼下面竟然是腫起來的香腸嘴。

某歌神肉眼看得見的笑場。

但那雙眼睛真的很漂亮，瞳仁烏黑，眼神深情。

裴宋陽和雲雷一個扮歌神一個扮影帝互相人身攻擊，眨眼一過十幾年。

雲雷罵罵咧咧：“md，兒大不由爹。”他罵完，突然又開了個腦洞，“你們學校，女生，就沒一個準備高考過後開葷的？”

“開什麽？”裴宋陽沒反應過來兩者的聯系。

雲雷面色古怪：“我是說，你們海中的女生眼光有點高啊，你這樣的竟然都沒有人泡？”

“還是說，你是不是瞞着我？”

雲雷兇相畢露，大有裴宋陽點個頭就來拆家的架勢。

“我們學校女生都愛學習。”裴宋陽漫不經心地随口道，手上折來折去，那張便簽逐漸變成了千紙鶴。

雲雷嘆息：“那沒辦法了，爸爸給你點兒好東西，你自己先去去火，別燥的嘴角生泡。”

視頻斷掉後，裴宋陽常年只接受班級信息的企鵝賬號突然跳出個彈窗

—讓你血脈噴張、口水直流的人間兇器

一團像素格

也許，他今晚找雲雷聊天，就是個錯誤。

裴宋陽顫抖着手，關了界面。

雲雷發來一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抽風一樣。

軟件更新後企鵝似乎自啓動。

裴宋陽丢下手機去洗澡，回來發現班級群消息99＋，屬于高考之後前所未有的熱鬧。

頭發濕漉漉的，毛巾頂在頭上。

裴宋陽打開翻聊天記錄，才發現聊的不是考試成績相關的轟動性新聞，而是一個久違的轟動性的人。

眨眼間，楊楓刷過一條消息：—歡迎大家來玩

消息很快被其他感謝語言刷到記錄當中。

裴宋陽盯着群裏看了會兒，放下手機專心擦頭發。

後來課業很忙，還有一點主觀因素，裴宋陽和楊楓基本斷了聯系，無論是企鵝還是微信都成了躺列。

他不是排斥楊楓，而是察覺到自己那份心思之後突然理解了楊楓，面對一舉一動都擁有充足吸引力的對象時，克制不住地想要靠近。

滿心滿眼都是對方，還得提防對方發現後的排斥與警惕。

不如不見。

裴宋陽頭發擦半幹，将濕毛巾丢進衛生間髒衣簍。

這套房是三室一廳一衛的構造，他擔心衛生間濕滑，于是又用地巾擦幹地上的水。

磨磨蹭蹭做完一套，已經是半小時之後。

他無所事事地回到客廳，看到楊楓的單聊：—考完試了，有沒有計劃來A大玩？

A大在帝都，他人在帝都。

裴宋陽躊躇地發了個笑臉，沒應也沒有拒絕。

不好答應，沒辦法拒絕。

楊楓回了個摸頭的系統表情給裴宋陽。

—聽班裏人說

說什麽？裴宋陽眼睜睜看着對方輸入中輸入了三四秒，停了一秒又開始輸入。

門外有人吵鬧起來。

女性的哭罵穿透力非常強，男性的怒罵也不遑多讓，中間夾雜着酒店服務人員的調停。

聽上去不像帝都的五星酒店，更像南區。

南區日常這麽吵，哪怕雲家叔姨也會拌嘴，其他人家大部分都很喜歡通過吼叫怒罵來表達不滿。

隔三差五街頭就能看到哪家吵仗發展成打仗，男的揮以老拳，女的祭出菜刀。

很奇怪，就算這麽吵這麽鬧，生活依舊繼續過，真正走到離婚那步的非常少。

外面嚎啕大哭的怒罵讓裴宋陽想起裴彩，枯坐幾分鐘後，裴宋陽打開了門。

是隔壁那套套房出的事。

他沒聽到原委，從罵聲和辯駁當中東拼西湊出劇情：不入流的俗套故事男人發財後在外包了小三，原配找上門抓賊抓贓。

親屬、私家偵探四五個人圍的光溜溜的渣男水洩不通，小三兒正捂着臉哭。

看上去很小，和他差不多大的樣子，齊耳短發，粉色格子連衣裙，乖的像渣男女兒，很難想象這麽小的女孩兒已經成為破壞別人家庭的因素。

警察來後，例行詢問。

女孩兒終于露出臉，半邊臉腫得老高，五指痕像鞭子抽打出來的，她哭着說她不是小三，她是被騙的。

又是一個不知道真假的俗套故事。

女孩高二認識渣男，渣男帶着她去酒吧、旅游，買包買首飾，巨大的年齡差和無憂無慮的生活很快令女孩兒迷失了，她跟了渣男，住到這套房子裏，享受着遲早遭到唾罵的奢靡生活。

筆錄的最後，女孩還在說：“我愛他。”

那麽重的字眼輕飄飄地說了出來，在場的沒有人相信。

打架鬧事屬于擾亂社會治安。

警察把所有人都帶走後，酒店的清潔打掃人員立即推着衛生打掃推車去收拾房間。

酒店恢複日常管理秩序，安靜的只能聽見推車滾在地毯上的暗啞聲音。

裴宋陽腦子分成了兩半，一半說和你沒什麽關系，別多管閑事；另外一半總是溜號，不停循環那句“我愛他。”

像着魔似得，讓他有股沖動對景蔭來上一句。

不知道景蔭是什麽表情？

有些事情不能細想，裴宋陽腦補完所有結局後已經把自己腦補成了狗血劇當中的可憐小白花，凄凄慘慘、哭哭啼啼。

樂的他自說自笑了半天。

心情突然變好，裴宋陽打算上游戲玩兩把游戲。

這才發現楊楓發來了後續

—你成績在高三上半學期突飛猛進，真厲害

像是沒話找話的寒暄。

裴宋陽想了想，動動手指

—你幫我打的基礎，感謝楊楓學霸憨笑#

—我剛才沒好意思說，我現在就在帝都旅行

—酒店就能能看到Q大

楊楓很快回道

—和你景叔叔一起旅行？

—邀請你們來A大

—風景比Q大好

裴宋陽還真想去A大看看

—景叔叔是勞碌命，他出差

—我問問他

其實用不着問什麽，景蔭明天肯定沒時間陪他去玩，這麽一想，裴宋陽對自己的單溜計劃充滿信心。

将近11點，景蔭被人送了回來，身上酒氣重的嗆人，看上去不怎麽高興，沉着臉，送他回來的人想進門，卻被他反手關在門外。

那畫面有點搞笑，門口剛探出半個頭，景蔭擡手壓住那顆腦袋，一使勁把人推了出去，然後啪地關門。

挺不容易的，能把景蔭惹到這種程度，風度都不要了。

裴宋陽忍笑去扶景蔭，喝醉的景蔭似乎反應不那麽靈敏，攻擊性也遠比平時強。

他的手牢牢按住裴宋陽，眼睛危險眯着，上下打量眼前的人。

“你笑什麽？”景蔭突然問，見裴宋陽不答，他便伸手揪裴宋陽的臉，“我這幅模樣很有趣？”

平日裏這麽說确實是氣勢十足，可喝醉了的人似乎有buff加成。

裴宋陽不覺得這樣的景蔭兇，倒是有點不符性格的可愛。

他說：“我沒笑，看到景叔叔回來我高興。”

景蔭怔怔瞅着他，讓裴宋陽想起網絡上流行的那句“你瞅啥瞅”。

氣氛有點黏稠。

酒店的燈光向來以溫馨為主打，暖色的燈光色調不均勻地鋪上人的臉頰，層次是豐富了，可危險性也大大增加。

景蔭傾身往裴宋陽面前靠近，一手按着裴宋陽的肩膀，氣息拂面而來，他說：“今天因為你被人灌酒，有點兒虧。”

裴宋陽眨眨眼睛：“虧什麽？”

景蔭沒有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要笑不笑地拍了下裴宋陽的腦袋，然後說，“我去洗澡。”

送他進房間，裴宋陽沒立即回房，隔着盥洗室的門，問：“景叔叔，你睡衣帶沒帶？”

水流聲太大，景蔭的聲音模糊不清，倒是移門伸出只手，對他揮揮，示意裴宋陽拿給他。

裴宋陽将睡衣團起，塞給那只手，沒留意多看了眼。

偏瘦削，骨節竹枝般分明，手腕翻轉時能看到掌心有一層薄薄的繭。

裴宋陽莫名想起高二那年，他錯認景蔭為楊楓的往事。

“景叔叔，還記得楊楓嗎？”裴宋陽倚着牆說道，“他在A大，邀請我去玩。”

回應他的只有水流聲。

靜靜地聽了幾分鐘後，景蔭洗完澡，關了水龍頭。

一切恢複正常。

“你們倆還有聯系？”

喝完酒氣血上湧，景蔭沒穿上衣，浴袍系在腰間，擦着頭發打開門。

“嗯，他在班級群裏，沒退，什麽動向都知道。”

“對你們這幫同學還挺上心的，”景蔭道，“那明天計劃的園林還去不去？”

裴宋陽看了好幾眼景蔭的頭發，水滴順着發梢滴落上皮膚，然後順着皮膚滑下，柔滑的像一塊上好的綢緞。

他沒忍住，接過景蔭手裏的毛巾，踮起腳，給景蔭擦頭發：“明天您不應酬了？”

景蔭挑挑眉，毛巾蕩過視線，他低下頭，任由裴宋陽在自己頭上作亂。

“不去也行。”

景蔭說道。

有這句話，裴宋陽順理成章做下決定：“我們先去逛景點，等景叔叔忙的時候，我再去A大。”

景蔭沒說話。

頭發擦幹後，裴宋陽把毛巾丢進髒衣簍，拖着出去：“景叔叔早點休息。”

景蔭一下子就想起裴宋陽剛剛到家的那副小心翼翼讨好的模樣，特別識趣勤快。

他當時以為裴宋陽過段時間就變得懶散了，沒想到幾年下來他打掃收拾的習慣一直保留着。

時光沒有沖刷出溝壑，可确确實實，身高抽長、性格穩重下來了，當年的小孩兒變成了仍有青澀的大人。

景蔭沉默地看着裴宋陽帶上門，翻身上床後反手關上了燈。

臨近八月，海城氣候最炎熱的時候，裴宋陽精心策劃的旅行終于結束。

随着飛機降落的報幕，裴宋陽和景蔭回到了海城。

距離他的生日，正好一個星期，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