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整個餐館堂廳都擺的圓桌,一桌十個人,最後兩桌擠在走道上,走菜的服務員進出一趟都要請人挪一挪。

裏頭還有一件包間,擺的主桌,桌上的人談笑風生,兩瓶酒都開了蓋,掌在承當酒司令的雲雷和他爸手裏。

“滿上滿上,阿陽可給咱們一條街都漲了臉,這酒不喝不合适,一定得喝!”

雲雷瞅了眼空着的位置,扭頭問幫忙上菜的雲媽:“阿陽去哪兒了?”

雲媽也沒看到,随口道:“衛生間吧,你去看看。”

“行。”

雲雷站起來,朝着主位上的宋止薇笑笑:“阿陽姑姑,您先坐坐,阿陽叫我去一趟。”

宋止薇大度地點點頭,轉頭繼續和身邊主客位上的裴彩聊起天來。

裴彩這幾年過得似乎也還是不怎樣,人瘦了很多,臉上表情淡淡的,宋止薇問什麽她答什麽。

雲雷頭疼地揉太陽穴。

雲媽順着他視線看過去,拐了他一手肘:“趕緊去。”

雲雷沒奈何離了席。

衛生間在二樓拐角,門內裏反鎖着。

“阿陽,你在沒在裏面?”雲雷敲門道。

半天,裴宋陽才虛弱地問道:“楊楓來了沒?”

“他還沒到,你要不要到包間裏歇會兒?酒席還沒開始,等開始我再叫你去敬酒。”

今天這場席本來沒有宋止薇的事,街裏的老長輩一開始說這麽場喜事肯定得聯系裴宋陽家裏的血親。

一街坊的人扒拉來扒拉去,有個以前的蔡華的牌搭子想起來他留了蔡華的電話,輾轉聯系到裴彩,裴彩聽說後就問能不能再帶一個裴宋陽的親人。

這人就是宋止薇。

一個姨媽一個姑姑,都是親的不能再親了,老長輩也不能說個不字。

裴宋陽來到餐館看到這兩人就懵了,他止不住地去想那天晚上灑的一地的血和裴彩灰敗的神情。

那時他有景蔭在身邊,現在他只有他一個人。

衛生隔間裏彌漫着嘔吐的酸味,裴宋陽再度按下沖水閥,一陣水流緩慢沖出,在幹淨的便池當中打着旋兒往下流。

雲雷擔心地砸了兩下門:“阿陽你沒事吧阿陽?”

裴宋陽洗了把臉才開門:“沒事,我到隔壁空房間裏緩緩。”

說着,裴宋陽走路就是一踉跄,雲雷趕緊扶他到二樓空房間坐着。

兩人相對無語。

沉默了會兒,雲雷濃濃歉意道:“我爸我媽這事兒做的不行,給你添事兒了,過了今天,我單獨給你聚。”

“沒關系,不關雲叔雲姨的事,是我自己過不去。”

裴宋陽有氣無力地說道。

他對宋止薇沒什麽意見,上次已經見過,心裏有所準備,只是裴彩……

他自己都沒想到自己反應會這麽大。

他不恨裴彩,甚至有點可憐他。

然而沒想到今天一見面,裴彩就單獨找到他,問他是不是依舊和景蔭一起生活。

當時,他不解其意,猶自以為裴彩對景蔭留有心理陰影,想寬慰裴彩幾句,可裴彩卻說:“你知不知道,蔡華的手就是他通知那些人來砍的?”

他不敢相信,說裴彩沒證據,可裴彩抛給他一句“你不如回家問問他。”

那種感覺,和天塌沒關系,就是惡心。眼前紅黑交錯,耳邊回響着景蔭在現場勸慰的話語,除了惡心裴宋陽其他什麽感覺都沒有。

“阿陽?阿陽?我還是送你去醫院吧,你這樣子看的人害怕。”

雲雷不停拍裴宋陽的臉,着急忙慌地要背他。

裴宋陽反應過來,推開他,搖搖頭:“我需要緩緩,雷哥,你幫我去看看楊楓來沒來,來了把他帶到這邊來行不行?”

“你這時候還想着他幹什麽啊,你臉色難看死了,得去醫院。”

“不是,我需要他幫忙教教我怎麽應付下面的那一幫人,你就幫我去看看吧。”

裴宋陽央求道,他這幅虛弱的樣子看上去确實像緊張過度的表現。

雲雷沒辦法,只好答應:“你等着,我下去看看。”

他臨走時幫裴宋陽到了杯水,溫熱的水捂在掌心,好像手心有了着落處,極大地緩解了裴宋陽的心理壓力。

二樓房子是加蓋的,窗戶很小,陽光照進來,在鋪着一次性桌布的圓桌上留下一塊斑。

裴宋陽慢慢啜飲熱水,心情終于平複下來,也想通了點裴彩的行為動機。

他知道景蔭曾經因為錢的事和裴彩鬧過不愉快,而且在蔡華欠債、裴彩急需用錢時做的十分決絕,逼得裴彩最後只能找上他。

這些是裴彩自己說的,當時他們在超市相遇,裴彩精神明顯不太對勁,說的話颠三倒四,卻沒有假話。

他雖然不知道後來裴彩生活得到底如何,但看裴彩如今的精氣神,她肯定受到了不小打擊,這筆賬算在景蔭頭上也不能算錯。

還有宋止薇,高一開學裴彩是和宋止薇一起到學校的,兩人關系雖然是利益綁定,但肯定要比裴彩和景蔭和諧。

而且,宋止薇現在明顯不想再和他培養什麽感情,理所當然地以血緣牽制,他可以親近景蔭,可以不認她這個姑姑,但不可能否認自己身上流的血有一半姓宋。

宋止薇在裴彩這幾年的生活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他根本無從得知。

裴宋陽盤出當中的一些關鍵信息,精神恢複的更好了些。

今天是雲雷一家人給他慶祝擺酒,他就算不高興也不能擺在臉上,更不能甩手走人,拂了雲雷一家心意。

楊楓到時,裴宋陽基本收拾的差不多了,臉上的笑容淡淡的,看到他就迎了上去:“楓哥,你來了。”

楊楓笑着解釋:“今天本來想早點來,沒想到家裏有點事絆住了,我來遲了,等會兒自罰喝酒,行不行?”

裴宋陽哪能讓他喝酒,南區的喝酒習慣都是一口悶一杯,平常不喝酒的人非常容易醉,而且楊楓是他今天唯一的高中同學,他怎麽說也要把人護好。

“不用,要真着急我就打電話催了,你來的正好,我剛想問這麽多人我到底怎麽應付呢。”

聊了沒幾句,樓下雲雷喊道:“阿陽你們忙完了就下來啊,都等着你呢。”

“知道,馬上就過去。”

裴宋陽應完雲雷,一轉頭,楊楓已經察覺了他的不同,正一臉若有所思地看他。

“阿陽,你不是想問我這個吧?”

裴宋陽心頭一跳,他一開始确實是想問問楊楓怎麽處理裴彩和景蔭的關系。冷靜下來後覺得這件事還是不要把楊楓牽扯進來合适,所以假戲真做,順着當時的由頭繼續問,沒想到楊楓一下子就看了出來。

沒理下頭的喧鬧,楊楓拉着裴宋陽坐下,問:“要我自己猜還是你自己說?”

這語氣特別像斷案。

裴宋陽不由地一笑:“我來說吧。”

他簡化掉原委,只說自己親人和景蔭有誤解,兩方不可調和,他夾在中間不知道怎麽應對。

楊楓稍稍理了理,已經基本理清當中的厲害關系了。

“處理這種事情難的不是技術和倫理,而是決定,你想怎麽做,你站在哪一方,想通這兩個問題,所有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

裴宋陽笑得艱難,一方是他的景叔叔,一方是血親,這兩個問題說得容易,真正做起來比登天還難。

“當然,你要是不想煩神,我還有一個主意,”楊楓促狹道,“你投靠我吧,這些事兒就都煩不着你了。”

裴宋陽幹笑,轉移話題道:“走吧楓哥,樓下都等我們呢。”

楊楓低低地笑了兩聲,沒拆穿他。

主座和主客的兩人,真正應付起來并不難。

這場席本就是為了裴宋陽才設的,宋止薇和裴彩沒理由給裴宋陽難堪,再加上裴宋陽身後跟着個楊楓,楊家的繼承人,宋止薇從頭到尾坐得端端正正,很有長輩風範。

因為要協助迎賓送客,裴宋陽到家的時間比預計晚了一個多小時。

景蔭在客廳裏等他,手中的書厚厚翻折,似乎有書墨的古香散逸出來。

裴宋陽站在門口,輕輕叫了聲:“景叔叔。”

景蔭偏頭看他:“都忙完了?”

“嗯。”

他放下書站起來,走到餐桌前,裴宋陽這才發現餐桌上放着一盒六寸的生日蛋糕。

“怎麽說今天都是你成年的正日子,我猜你在那邊恐怕沒吃好,讓阿姨準備了幾樣你愛吃的,給你慶賀生日。”

蠟燭盒子封得緊,撕拉一聲,塑料包裝袋破開。

景蔭将蠟燭一根一根擺上,十八根蠟燭占滿了整個蛋糕面。

“愣着幹什麽?過來啊,給你唱生日歌。”

裴宋陽的确吃驚,南區那邊重點在謝師宴,雖然沒有老師在,大家開口閉口也都是雙喜臨門,只有楊楓給他帶了個生日蛋糕,在送完客人後和雲雷一起,打鬧着分了。

景蔭這個是正式的,專為他的生日做的。

裴宋陽聲音有些嘶:“謝謝景叔叔。”

成熟男性倚着桌邊,打火機沿着蠟燭順序一根根點燃,搖曳的燭火裏,英俊的面容似乎都在搖晃,在裴宋陽的心裏蕩起一層層的漣漪。

“謝什麽,過來。”

景蔭命令道,轉頭卻對裴宋陽笑了,嘴角上翹,發自內心的笑容宛如青蔥高大的合歡開出的粉色花蕊,密密麻麻都是針刺,卻很柔軟。

裴宋陽心髒一陣酸澀,快步走了過去。

一路上計劃好的問話就此埋在了肚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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