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路燈影影綽綽。

她伏于他脊背,凜冽風雪吹過。

萬籁俱寂。

他從未沉默過這樣久。

明荔的臉頰被酒意浸燙得燒起,剛要發作,宋瑾硯輕輕吸了一口氣。

吐出的氣息在冬日的夜凝成薄霧。胸腔顫動着,失了平穩的頻率。

明荔手臂圈緊他脖頸,不滿地問:“你聽到我說話了嗎?”

砰、砰、砰。

回答她的是一陣迅速的心跳聲,明荔微微放大眼睛——是自己,不,是宋瑾硯的!

竟然是他的。

原來他并不如面上那般沉靜。

這樣一個情緒的管理者,竟因為她的三言兩語而失控了。

明荔失神,心尖酥麻,像是過了電般。

沒有什麽比得知喜歡的人,也熾熱地愛着自己時,更興奮的事情了。

許久,宋瑾硯終于有了動作,他低頭,邁出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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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償所願。”他說。

聲音很輕,帶着些啞,仿佛能被風吹散。

明荔安靜聽着,卻很不合時宜地,想起在宜城重逢的那個晚上。

時隔三年,她終于再見到他。彼時,他界限分明地坐在她對面,對她即将訂婚的事實送出祝福。

那時他也說了:“得償所願。”

明荔吸了吸鼻子,眼睛突然發酸,鋪天蓋地的悲傷将她席卷。

站在宋瑾硯的角度,才知道這句得償所願,歷經了多少無望而漫長的等待。

比她的十年長跑,更絕望。

明荔低頭,晶瑩的淚珠滑落他脖頸,帶有潮熱鹹濕的溫度。

如果,如果——她知道當年救她的是宋瑾硯,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樣了?

“宋瑾硯,你真傻。”她哽咽說。

“別哭。”他笑,“現在我沒辦法給你擦眼淚。”

明荔充耳不聞,手指攥緊他衣領,聲音顫着說:“是我的錯,是我識人不清,我太蠢了。”

她閉上眼睛,“我該喜歡你的,我們不該…不該。”錯過這麽久。

後面的音節被她咽下了喉間。

這條路終還是到了盡頭,宋瑾硯背她回了酒店,打開房門,他便捧住她後腦。

安撫的吻擦去她淚痕,從眉心來到鼻尖,一下下輕啄。

“怎麽自己還哭上了?”宋瑾硯和她額頭相抵,呼吸互相纏繞。

窗外的雪撲簌簌地落下,明荔睜着紅通通的眼睛,望向他,呢喃着說:“當年是你救了我。”

“後來也是…”

她将頭埋進他胸膛,“是你,一直是你。”

宋瑾硯微怔愣,為她的話而費解。手掌托起她後腦,望進她眼,想獲得更多信息。

明荔眸中浸潤着複雜迷茫的情緒,艱難地說:“當初,我以為是宋成睿救了我。”

“我為了報恩才…”她眼睫浸潤水氣,猶疑半晌,還是無法将這個可笑的事實告訴宋瑾硯。

但宋瑾硯何等聰明,對上他眼神的那刻,明荔便知他已經串聯出了前因後果。

“對不起…”她嗓音顫着,“一直沒有告訴你。”

為她無法面對那個愚蠢的自己。

明荔不敢再看宋瑾硯的表情,緊緊環抱住他,“宋成睿瞞了我十年。”

“是我太笨了,對不起。”

她咽下滿腔的苦澀。

宋瑾硯拿下她的手,明荔的心空了一瞬。

“我身上有寒氣。”他脫了外面的大衣,打開房間的燈。

明荔怔怔地,看着男人替她脫去笨重的外衣和圍巾。

相比她的失控,他穩定得像一座皚皚雪山。

直到室內的暖意沖去寒氣,宋瑾硯直接将她打橫抱起,圈在沙發上親吻。

沙發不算大,她躺上後腳趾還懸在空中。

帶着滿腹的茫然,明荔環住他脖頸,手指插-入他黑發。他的吻是和表面全然不同的粗暴。

喉間吞咽,汲取她所有津液。

晚上酒的口味是葡萄味的白蘭地,微甜帶澀。

明荔被吻得缺氧,終于受不住,她推了推他,想喊停。

宋瑾硯停下來,臉埋在她脖頸,微喘,喉結輕動。

明荔伸手碰他:“你說句話啊。”

宋瑾硯捧住她面頰,一寸寸慢慢看過,“我想了很多。”

他微怔愣。

生長環境使然,他很少依循本心做事,唯獨兩次救她。

第一次,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一個純然懵懂的小姑娘,被丢進京城這個大染缸,像是關進籠子的幼鳥,孤苦伶仃。

掉進水池,沾濕了翅膀,也無人注意。

他至今不明,那日救她的緣由。

後來嘗過苦悶陰郁,才覺——或許他過得太順,所以老天送了個祖宗過來。

他很少去想如果。

這是白日夢想家才喜歡挂在嘴邊的話。

但如果,那日他等到她睜眼。

如果,他曾不經意提起。

如果——

宋瑾硯突然笑了下,繼續低頭吻她微微張着的紅唇,帶着快将她揉碎懷裏的力道。

正因沒有如果。

所以他現在才能吻她。

“你還沒回答我呢!”明荔實在無法讀懂他的情緒,伸手錘他肩膀。

他手掌輕撫她後腦,目光中的溫度滾燙。

“這是最好的安排。”

明荔看着他。

宋瑾硯看她,眼中是篤定的從容:“你命中注定,屬于我。”

明荔長久失神。

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宋瑾硯令她着迷。

這場短暫的旅行在次日太陽升起時,落下帷幕。

回宜城和外公告過別後,明荔一行人坐上回京城的航班。

“啊——”

一直到京城機場,視線湧上紛雜的人流,空氣可見度都降低幾分時,王若若才晃神般嘆口氣:“怎麽這就結束了啊。”

她這次是玩得開心極了,還回味着呢。

明荔和她擁抱着道別,“下次再來玩。”

到了分道揚镳的時候。

“硯哥,嫂子,下次再聚。”謝舟說。

王若若邊走還邊和明荔招手:“你們什麽時候新婚度蜜月啊?下次再帶我們一…”

謝舟額角一跳,直接捂住她嘴,“走了。”

這次跟上來就算了,度蜜月還跟着,真不怕硯哥把他們給揚了!

京城的生活再次回歸平淡。

明荔缺了兩天的課,回來後找秦蕊她們補了筆記。

微博宋瑾硯視頻的熱度一波更比一波強,已經有幾百萬點贊了,不然怎麽在酒吧也能被人認出來。

京城恐怕——

明荔突然不敢想象,圈內衆人看到宋瑾硯出鏡的表情。

熟不知,他的發小群裏,正靜悄悄一片。

沒人閑得沒事幹,非要去捋老虎的尾巴。

唯有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席二少沒事找事,冷不丁在群裏冒出一句:[喲,許久不見,有人改行做男模了?]

這種老虎頭上拔毛的事,向來也只有他敢做,發出去後另倆位也唯唯諾諾,不敢吱聲。

席二被晾了好一會。

直到一小時後,宋瑾硯才不慌不忙地回應:[我太太拉你入夥,來嗎?]

怼天怼地的席二成功被.幹沉默了:[。]

明荔确實有這個躍躍欲試的想法。頂級公子哥席牧承诶,若是他也能上鏡,那她微博粉絲豈不是要再翻一番?

可惜。

席牧承哪有宋瑾硯好說話,沉默後痛斥一句戀愛腦老婆奴後便嫌棄離開。

“宋男模”的熱度始終高居不下。

這本是好事,但很快明荔發現,後續的作品流量雖有提高,但到底沒有她想象的效果。

“這是必然的呀。”寧茹吃了口明荔從宜城帶回來的鹵牛肉幹,挑眉:“你這號引來的都是老色批,垂涎你家叔叔的美貌,人家可沒耐心看你的視頻。”

明荔咬了咬果汁的吸管,苦悶托腮。

那宋瑾硯豈不是白賣身了?

“哎呀,慢慢來嘛。”寧茹安慰,“視頻質量挺好的,很生活化,就是現在的網路社會,大家都卯足了勁搞噱頭,引流量,單純的記錄片很少有人耐心看下去了。”

明荔托腮,嘆口氣。

這也是事實。後續的流量她能不能抓住,還是得看自身有沒有吸引人的點了。

“對了,最近和你家宋叔叔怎麽樣了?”寧茹突然壞笑,“有沒有感情更進一步啊?”

她也就是例行一問,也沒指望明荔有什麽反應。

她很少能在明荔眼中真正的情愫。過去,寧茹常說她戀愛腦,明荔面對這些,反複回答的只是那句:“就憑他救過我。”

寧茹簡直費解,好幾次都懷疑她到底能不能分清恩情和愛情。

誰知,對面突然冷不丁一句:“有。”

“啊?”

明荔朝她彎起唇,第一次,尤其鄭重地說:“宋瑾硯喜歡我,我也喜歡他。”

寧茹又一句:“啊?!”

她仔細打量她,但明荔烏黑瞳仁間的認真絕做不得假,“我們闡明心意了。”

寧茹第一反應便說:“你別又把恩情當做愛情了。”

“不會。”明荔話語很堅定。

“等等——”寧茹眨眨眼,“你們回去這趟做什麽了?怎麽就和坐火箭一樣?”

明荔抿口果汁。

…那做的亂七八糟的可多了,吓死你那種。

正琢磨着怎麽糊弄過去,突然,放在桌邊的手機響起。

看到來電人,明荔的表情微變。

來電人不是別人,正是上次挂了電話後,便再沒聯系過的明嵩。

她抿唇,接通電話。

明嵩的聲音順着電流傳來,顯得很是陌生:“夭夭,你都多久沒有回趟家了?”

“那又不是我的家。”明荔冷淡地說。

她大學以前,還會為了離宋宅近,在明家落個腳。

之後便是偶爾才去——之所以沒有不去,還是因為她并不想讓明妍母女倆太痛快。

而這段時間,明荔早已經将這件事抛在腦後。除了這個姓,她找不到任何與明家的聯系。

明嵩默了片刻,嘆口氣道:“爸爸上次口氣是有些重,但也實在是你太沖動,一聲不吭就和宋瑾硯結了婚,結婚這件事能兒戲嗎?”

明荔不語。

不得不說,明嵩是惱火的——尤其在得知宋瑾硯舍近求遠,帶着明荔回了宜城,而至今沒登門拜訪過自己後。

這位名聲在外的端方君子,不可能不清楚這個禮節。打的是誰的臉,可就不言而喻了。

想到此,明嵩的臉色便開始難看。

不由又想起另一件事,不悅地說:“而且,阿妍怎麽也算是你妹妹,你從小就欺負她,現在還在宋瑾硯那裏煽弄是非,讓阿妍掉了好幾個代言,你就說,你非要欺負她做什麽?”

說完,他又沉沉吸口氣,只覺家宅不寧。

又是熟悉的扣黑鍋。

明荔快要聽笑了,冷冰冰地說:“我就是針對她,就是欺負她,那又怎麽樣呢?我想,她就受着。”

明嵩目瞪口呆,只覺她的霸道任性更上一層樓:“你,你現在太不可理喻了。”

“謬贊。”明荔冷呵一聲。

“我想,我需要和宋瑾硯聊一聊。”明嵩也冷下聲,用他一貫故作嚴厲威懾的語調:“問問他怎麽把你變成這個樣子的?”

“你去呗。”

明荔聳肩,輕飄飄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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