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章

窗外下起了雪,風吹過,紛紛揚揚。

明荔側了側臉,感覺有滾燙的溫度。一直以來,宋瑾硯的情緒多是內斂的,他少将愛意述諸于口。

但女孩天生喜歡聽直白的情話。

她覺得自己沒出息,又因為他三言兩語軟了心腸,卻實在無法故作冷淡。

“那你知道錯了嗎?”明荔仰起臉,用着生硬的語氣反問,以使自己看起來不那麽好哄。

“知道。”

“以後還敢瞞着我嗎?”

“不敢。”

“如果再有下次,我就——”明荔頓了一頓,氣急敗壞也想不出什麽能威脅的,“我就不救你了。”

宋瑾硯手指撫摸她臉頰,閉上眼:“再也不敢了。”

話中藏着最深的一層後怕。

不敢再拿自己做賭注,不敢再拿自己開玩笑。

他自以為運籌帷幄,實則世事無常。

老天和他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

察覺出他幾乎一觸即碎的情緒,明荔不願再看他難受,細白的手指撫他脊背。

Advertisement

一如他平時安撫自己時的溫柔。

“不怪你。”

她放輕嗓音,一遍遍呢喃,試圖卸下他自責的重擔。

這個夜晚過的過分寧靜。

高級病房的床夠大。前幾日,宋瑾硯幾乎未曾合眼,明荔便想讓他上床來,在這之前,她讪讪說了一句:“但我好幾天沒有洗澡。”

宋瑾硯輕輕笑了,打來熱水給她擦身子。

明荔早就想擦身了。

但前幾天傷情嚴重,連動都動不了,何況洗澡。這兩天精神有所恢複,又和宋瑾硯鬧了別扭。

她也不好意思讓寧茹過來看望自己,又辛苦操勞給她擦身。

捱到現在,可算等到能開口的時候。

明荔背對他脫去寬大的病號服。

雖然坦誠相待多次,到底還是主動寬衣解帶。明荔垂下眼,有些不自在。

自己後背也有傷,估計是大片的淤青,勢必也不是好看的。

明荔雙手環抱住胳膊。

想要将頭發弄到前面。手卻摸了個空。

半晌,才反應過來,原來後腦的頭發在手術的時候就被剃掉了。

明荔有一秒的怔愣。

片刻後,眼淚滾落下來。這次是真的傷心而泣了。

哪怕疼得再難受時,也不曾哭得這麽難過。

宋瑾硯動作一頓,從後抱住她細瘦的肩,安慰得語無倫次:“沒事的夭夭,這只是暫時的,傷好了頭發就會長起來。”

明荔充耳不聞,一遍遍呢喃着:“我沒有頭發了,我好不容易養那麽長的。”

她的頭發像是綢緞,蓬松柔軟,連宋瑾硯也總是摸。

明荔自閉地抱住自己,哭着說:“我又要變成醜小鴨了。”

自從十歲那年來到京城,見識過城市繁華,見識過他人的精致雕琢後,便在明荔心中埋下一顆自卑的種子。

她那時候瘦而黑,被同齡人冷落疏遠,羨慕別人長長的頭發,細膩的皮膚。

回到宜城後,便沉默地悶在家裏。再也不和從前一樣,跑出門風吹日曬。

經過好長好長時間,才養成現在這番模樣。

明荔抽抽噎噎地把往事說出來。她是真的很在意自己的容貌。

因此驕傲,也因此患得患失。

宋瑾硯安靜地用毛巾擦過她的脊背,腰肢。

指腹停留腰間那道陳舊的疤痕,疼惜地撫過。

他胸中思緒萬千。

吻随之落在她雪白脊背的淤青。

“我不在意。”

明荔被他吻得輕顫,撇過臉說:“你胡說,你明明說,你喜歡我根本抛不開漂亮可愛。”

這她倒是記得清楚。宋瑾硯的吻輕輕拂過她的傷痕。

親一下,說一句:

“我愛你堅韌。”

“我愛你自由。”

“我愛你赤忱。”

“我愛你嬌矜。”

“這些和漂亮可愛,彙成完整的你。”他憐惜地撫摸她腰間的傷口:“傷疤也是完整的你。”

明荔吸了吸鼻子,終于松開束縛自己的手臂。

宋瑾硯察覺她态度的松動,繼續耐心地擦過她每一寸肌膚。

他原本不習慣将情話放在嘴邊,但有時,她需要言語上的肯定和贊賞。

這是她安全感的來源之一。

明荔的情緒終于穩定下來。

窗外的雪撲簌簌下,明荔全身清爽了,依戀地抱着宋瑾硯靠在床上。

她有很多話想和他說。

明荔低頭玩他手指,“你對我的第一印象是什麽?”

這話直接将宋瑾硯問住了,他低頭看她一眼,尋找合适的措辭:“很面生。”

明荔:“……”

她冷笑:“你不如直接說沒有印象。”

宋瑾硯只能解釋:“你很特別,我不至于沒有印象。”

明荔:“特別土,對嗎?”

宋瑾硯理智地選擇轉移這個話題:“後來見面,夭夭就是個很漂亮的小姑娘了。”

明荔輕哼一聲,知道他說的是哪次。

她回宜城休養後,按照外公的意思,是不會再讓她回明家了。

但明荔心中記挂着宋成睿,軟磨硬泡,終于在第二天夏天再回京城。

那次她皮膚白了許多,也知道穿上合适的裙子與裝飾。

這一點,從別墅裏傭人的眼神就可以看出來。

但那一次,明荔從樹上掉下來,被宋瑾硯遇個正着。

她眼中的初遇,其實是宋瑾硯見她的第二面。

而她,依舊很狼狽。

明荔打散回憶,“你可別提了吧,你個老狐貍,那時候就來刷我好感條,我還真以為你光風霁月大哥哥呢。”

第一次見宋瑾硯,給明荔幼小的心靈造成了極大的震撼。

說是一句白月光也不為過了。

宋瑾硯微微一笑:“夭夭不喜歡現在的我嗎?”

明荔想起經歷過的這些事,撇撇嘴:“我現在覺得,你和宋叔叔是兩個人。”

“那你更喜歡哪一個呢?”

他尾音微沉,已經帶有某種危險的警示性,明荔卻渾然不覺,坦誠道:“我有些想宋叔叔。”

宋瑾硯不以為意:“他有什麽好想的?僞君子。”

這話觸了明荔的逆鱗,她瞪他一眼,“你抹黑他幹什麽?”

兩人面對面看一眼。

宋瑾硯揉了揉眉心,笑自己也會幼稚地和她辯這個問題。

明荔也忍不住笑,臉埋進他胸膛,“你真無聊,還和自己吃醋。”

鐘表滴答作響,時間已經到了深夜。

此處安靜地仿佛只有他們二人。

宋瑾硯抱着明荔,像是重獲得珍寶一般,低頭看她睡顏。

手指輕輕撫她腰後的疤痕。

他真正注意到她,是在驚馬事故之後。

他從未見過這般赤忱的愛意。

真的會有人如烈火一般,帶着供奉自己的決心,愛一個人。

從那時起。

掠奪之心就埋下了種子。

但因果輪回。

如今到了自己身上,他才意識到,見到愛的人倒在自己身前,于人而言,是何樣一種殘忍。

所幸,萬幸。

宋瑾硯終于能閉上眼,開始一場安穩的睡眠。

京城的雪一連下了一星期。

這段時間,馮秘書恨不得将自己一人劈成兩半用。

找了宋瑾硯幾次,每次都被不鹹不淡地安排了回來。

很明顯,在這個節骨眼,boss趁着照顧明荔的機會,給自己放了個小長假,根本不想理外面的事。

西城項目落下帷幕。

這一輪和輝騰的交鋒,似乎是敗了。

除了不斷打探消息的股東和部下,高層全都靜悄悄的,似乎都在審時度勢。

在總部的電梯裏,馮特助見到了宋紹章。

後者雙手插兜,居高臨下睨他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聲:“小馮啊,怎麽沒見到小宋總啊?”

他故意加了個“小”,以顯示自己資歷和地位更高一層。

許久不見,這位宋總今日意氣風發,走路都虎虎生風,滿是得勢之春風。

“宋總在休息。”馮特助禮貌地說。

“休息啊,”宋紹章輕蔑一笑:“以後多得是機會休息,不急這兩天。”

馮特助穩了穩聲線,依舊體面地回複:“到樓層了,我先走了。再見,宋總。”

電梯門阖上之前,宋紹章突然說:“小馮啊,我以前的提議,你真的不再考慮考慮?”

宋紹章曾不止一次讓他為他辦事。

馮特助笑了笑:“謝謝您的賞識,只是我不配為您手下。”

這又是拒絕了。宋紹章倨傲地擡起下巴:“行,等去了澳洲可就晚了。”

馮特助的好脾氣都快破功,他勉強說:“多謝您的關心。”

電話鈴響起,宋瑾硯收了果盤,擦幹淨手後接通手機。

明荔看他一眼,自己吃了起來。電話很短,宋瑾硯很快又回到床邊。

“看來你的假期要結束了。”

明荔示意他繼續削梨,“還要吃,這次我要小貓形狀的。”

要是寧茹在,指不定就得大喊幾句祖宗——祖宗都沒這麽磨人。

削就算了,還要各種形狀。

明荔看着他的動作。他的手極巧,做起這個手指翩飛,并不困難。

“我不在的時候,我會請寧小姐或者董阿姨來照顧你。”宋瑾硯将小貓梨放進她手心,自己吃了剩下的邊角料。

明荔只能點頭,“好吧。”

她沉默地咬着梨子,突然一口呸了出來,“你吃。”

宋瑾硯接過,“不好吃嗎。”

“不是,我們怎麽能分梨呢?”

宋瑾硯反應幾秒,忍俊不禁:“好,我吃。”

明荔抽紙巾擦手,沉思着說:“到現在也沒聽到什麽消息,你不會真去澳洲吧。”

“我?”

明荔:“我還要上學,我又去不了。”

她實在過于理所當然,宋瑾硯凝噎片刻,掐她臉:“你是真夠狠心的。”

兩人又說了會話,直到宋瑾硯必須要離開處理事情。

他走前,忽而停頓腳步。

“還有什麽沒拿嗎?”

“還真有。”

宋瑾硯笑了下,緩緩轉身,俯身将她擁進懷中。

明荔任由他抱着:“忘帶什麽了?”

“你。”

她眨了眨眼,也有些不舍地吸了吸鼻子。

婚後這幾個月,他們從未如這幾天般相處這麽久。

“我你是帶不走了。”她擡起下巴,“所以我大發慈悲,給你多抱抱好了。”

宋瑾硯輕笑一聲。突然,她的手被宋瑾硯握起。

男人半蹲下來,擡頭看她:“還有個東西忘記送給你了。”

“嗯?”

下一秒,她的無名指被套上一個戒指,整顆的粉鑽熠熠生輝。

明荔一驚,看着宋瑾硯輕握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說:“這是領證當天,我聯系設計師為你設計的戒指。”

明荔有些茫然地低頭,被這突如其來的莊重砸懵了腦袋:“這麽早嗎?”

“不早了,我等了很多年。”

明荔看着他的眼睛,心跳突然加快。

宋瑾硯繼續道:“婚姻伊始,想要快速得到你的私欲讓我省略了這些該有的步驟和儀式,這于你不公平,我始終想補償給你。”

“所以,小荔枝,答應我們的婚禮,讓所有人為我們送上祝福,好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