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施煙瞳孔難掩驚詫,使了全力掙脫,落荒而逃。方沖出門檻,正好小厮送茶進來,兩人撞得正早。

蕭祁遠任由懷裏空去,等屋內人去又來,他依在圈椅中,失笑道,“到底是吓到她了。”

後頭的梁旭臉色一凜,“家主,您這莫不是開玩笑吧。”

蕭祁遠眼皮微掀,目光瞧過來,“你瞧着也像是玩笑?”

……

“竟有這事兒!”

老嬷嬷剛說完,蕭張氏猛得一拍桌子,被這事兒驚得站起。

“母親,你這是怎了,”蕭思如被她這模樣吓了一跳,忙撫摸肚子,不滿嗔道,“您吓到女兒了。”

蕭張氏如癔症般,神色怪異忽而釋然,連女兒受驚吓也管不了,走到她跟前,嚴肅道,“我且問你,這兩年瞧着那丫頭可同蕭祁遠走得近?”

蕭思茹更是奇怪看母親,“母親你說什麽呢,那丫頭不一直同二哥走得近嗎?”

蕭張氏緊問,“言行舉止有何過界?”

蕭思茹順着母親的話回想,猛地手握緊,母女倆對視一眼,蕭思茹驚得忙去拽蕭張氏的手,被自己心中想法吓了一跳,“……母親,這是?”

施煙當初來蕭府這時日,可是鬧了好大的動靜,明明自個兒才是二哥帶血緣的妹妹,偏二哥要去寵那沒由頭的野丫頭。

那時候心中自是厭惡這丫頭,某日尋了個手镯落了借口,偏要咬住是她拿的,不過用鞭子打了她幾下。

那真是個哭精,縮在二哥懷裏,抽泣得一抽一抽。二哥第一次在家中發怒,那雙溫和的眼陰沉得要滴出水來。更是因為那施煙,自己第一次跪了家中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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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外頭來禍害我蕭家的妖精啊。”蕭張氏攥緊了帕子,神色張皇,“這兩年,祁遠身子越發不好定是被她勾的。我就好奇,當初與沈家好端端的一樁婚事,怎就被她兩三句話給哄沒了,也害我兒至今還在贛州受苦。而現在祁遠與寧家的婚事定又是她在旁邊挑唆的吧。”

……

這兩日,施煙一直躲在屋內,而恕寒院也如往常情景,施煙不找過去,那頭也不主動派人來尋。

蕭祁承來找施煙解悶兒時,正瞧見她坐在軒窗邊上發呆。他湊過去,“哪位神仙把我煙兒姐姐的魂勾起了。”

一說完立馬閃開,免遭一掌後又湊過去,“姐姐可是有心事,不若同我一起喝花酒去,興許能少好些憂愁。”

“喝花酒?”一聽這,施煙瞠目,不由得發大聲,急得蕭祁承來捂她嘴,壓低聲音,“小聲點,小聲點。”

施煙急急拍開蕭祁承的手,狠狠蹬了他一眼,“那喝花酒是個什麽地方,你才多大就去,若是叫二哥知道定要将你送回雍州。”

“那你還喝酒呢,”眼見要拉攏人去攏翠坊無效,蕭祁遠不死心又道,“居玉樓都是些酸文秀才,有什麽好去的。诶,煙兒姐姐,我聽說攏翠坊的那些姐姐個個美如畫,豔如玉,你就不想去瞧瞧那些男的到底喜歡那些女人?”

別的男子喜歡什麽人與自己何幹,施煙忿忿想着,将這話在腦海轉了轉,面頰已是緋紅。

“那你這小孩,那老鸨要你進去嗎?!”施煙惱羞成怒,将這人推開,抵死不從這人。

蕭祁承嘿嘿笑,“煙兒姐姐,我雖比你小半月,但如今我可比你高了,且那梁小将軍十四歲已上陣殺敵,而我十四歲怎就不能去那地方了?好姐姐,你就随我去吧。”

這人在旁邊一個勁兒撒嬌,施煙煩躁,一巴掌劈過去,“閉嘴。”

……

人聲熱鬧,樓閣輝煌不用尋常酒樓,施煙伴做小郎君,縮在一廂房內。她跟前放倒三兩酒壇,但仍然未見醉意。瞥見旁邊左右美人的蕭祁承,暗暗磨了磨牙。

這厮将自己诓騙來,不過是給他自己尋個由頭。萬一回蕭家被發現出來吃花酒,兩個人将罪名一分,好歹還能輕些。

這裏莺歌燕舞,施煙真是沒發現男人喜歡什麽樣的女子。可是二哥那日說……給自己一個名分。

又莫名想到這兒,惱得一陣頭疼,施煙仰頭灌了一口酒還不解憂,起身推門出去。

還要自己是男子裝扮,沒有人來擾惱自己,悶着頭在街上走,擡頭瞧不遠處巍峨城樓,遠處鼓樓敲鐘,還有一刻鐘便全城宵禁了。周邊商販忙着收攤,行人忙着回家。

“施煙小姐?”

循聲過去,一家藥鋪旁站在白衣青年,瞧自己往那邊看去,他才快步走過來。

趙檀方才是覺得這男裝身影熟悉,他才鼓着勇氣叫了一下。

走近聞到濃烈酒味,驚詫瞧她一身男裝,他好奇道,“施煙小姐,你這是怎了?”

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是趙檀。下意識想起南寧王的命令,施煙酒意清醒了大半,凝眉認真瞧着他,忽然笑了,這真是個實憨的人,竟對一個無大多交集的人都能存許關懷。

想不久他将要命喪黃泉,施煙冷了臉不與他搭話,轉身便走。

趙檀追上來,“施煙小姐,再過會兒便要宵禁了,你這般走恐怕不回蕭府便要被那些武侯逮着,正好我關了藥館也要回去,順路送你一程可好?”

“不必。”施煙冷言拒絕。

趙檀卻不依不饒,朝小厮揮了揮手,命其牽着馬車在後頭跟着,他站在旁邊笑道,“那既如此,我護送施煙小姐回府吧。”

“那日實在是抱歉,在下不知何處唐突了你,本想數日登門道歉,可宮中老太妃突生不适,這兩日醫館剛開,又忙亂起來。”

施煙只當他是個話多的屍體,并不在意。

快至蕭府,趙檀便停在巷子口,目送她前去。

忽而,拿到身影頓住,趙檀心一緊,以為她出了什麽事兒,正要前去,她卻朝自己奔過來,開頭便是一句,“趙檀,你有值得守護的人嗎?哪怕你與她未有血緣。”

趙檀将她臉上急切慌亂掃入眼底,心中忐忑,握了握拳道,“……有。”

“那若是拼上自己的性命呢?”施煙緊問,目光灼灼盯着他。裏頭期翼分許,若是他說個“不願”也是好的。

趙檀認真對上她眼睛,真摯又灼熱,“若是為了護心愛之人,死亦何妨。”

酒意久違地湧上,也不知是被這人氣的,施煙惱得推他一把,“憨傻的要命!”

這一推趙檀往後踉跄兩步,手撫過方才她推給地方,兀自笑了笑。小厮過來,瞧自家主人還真是癡憨,可不敢說,隐在心裏,提醒道,“公子,那位小姐已經走沒影了。”

……

入了蕭府,往自個兒院走去,施煙總覺得自己少了些什麽,絞盡腦汁想,忽然雙掌一拍——她把蕭祁承留在攏翠坊了。

轉身正要往外走,管家帶着幾個丫鬟來,攔住她,“表小姐,大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走了許久,身上酒味淡了不少,可若是如此去見蕭大夫人,怕是又得被叨擾兩句。施煙小聲道,“那可容我去換身衣裳?”

老管家唯大夫人命是從,當即搖頭,“表小姐莫要為難老奴,大夫人說您一回來便讓您去。”

施煙無奈,只要一身男裝狼狽去了西院。

果不其然,一進屋,大夫人還未說什麽,蕭思茹就厭惡捂鼻子,“你去哪鬼混了,渾身臭得厲害。”

“你這丫頭,怎麽同妹妹說話呢。”蕭大夫人輕呵女兒,“姊妹之間要敬愛有禮,你看你有當姐姐的樣子嗎?還不趕緊給妹妹道歉。”

蕭思茹嬌縱“哼”聲扭頭不理。

蕭張氏罵了她一句,轉而面上帶笑朝施煙道,“好煙兒,你長姐懷了身子脾氣也重,你莫同她計較。瞧你今日又去哪玩了,走,我帶你換衣裳去,那可是蘇江新進的料子制得,顏色與你正好相襯。”

等換了衣裙,丫鬟還梳了發髻,走至外屋,蕭思茹被蕭張氏勸說着從丫鬟手裏接過碗,朝自己遞來,“吶,醒酒的。”

蕭思茹笑道,“醒酒湯而已,怎麽,怕我毒死你啊?”

施煙好奇瞧她,自是不解,這一對母女要做什麽幺蛾子。但不過一碗醒酒湯而已,有二哥在家,料她們也不敢做什麽。

施煙小聲道謝,從蕭思茹手中接過碗一口喝了,并未注意蕭張氏與蕭思茹別有深意對視一眼。

再同蕭張氏聊幾句,天色已晚。施煙頭漸沉,便起身告辭。那母女倆也不多留。

越往前走,可怎得,自己腳下踩不穩,眼也看不清,瞧路不是路,瞧樹不是樹,整個天都是旋轉的。

忽然,前頭站出一個人影,攔住自己去路,“煙兒,你這是要回院子去?正好我同路,送你吧。”

聽着聲音,再仔細看跟前人,施煙恍然,原來是張宿筝。大夫人娘家侄兒,為人好色之際,又油嘴滑舌。

施煙暗暗掐了恰手心,讓自己保持清醒,搖頭拒絕,“不用,我回院子的路比你還熟。”

錯身路過他,可他身影一閃,立在面前,笑意更甚,“還是我送你吧,路上石子多,你金尊玉貴的,摔得了可叫我心疼。”

便說着,手腕、腰身同時覆上不屬于自己的手,施煙嫌棄蹙眉,使了力道推開來人,她受不住力,撐着旁邊廊柱,喘着息威脅他,“滾開,你是個什麽東西就敢碰我!仔細我剁了你的手!”

“這潑辣性子真是絕,怪不得舅母提起你總是頭疼,”張宿筝臉上笑意不減,口中張狂旦旦,“今日你是走不出這院子的,我還就告訴你了,哪怕手被剁了,本公子偏就碰你了,治一治你這潑辣性子。”

他撲過來,施煙直接從廊跳下,護着頭在硬地上滾了兩圈,珠釵盡數落去,她來不及去撿,只得趕緊逃。

腳如千斤般重,漸漸得使不上力,可身後有人在追,施煙咬破唇,聞着這血腥味以此刺激自己。

可這四周怎得跑來丫鬟仆婦,個個兇神惡煞朝自己湧來。

頭發忽得被人扯住,一個老嬷嬷将她制止,強硬握住她手腕, “表小姐,您累了,奴婢扶您去廂房歇息吧。”

“滾開,誰敢碰我!”一人難敵衆人,施煙赤紅着眼大吼,外衫被這些人剝落。

“你這丫頭,叫嚣什麽。”大着肚子的蕭思茹由着丫鬟扶着,立在不遠處,“母親這也是為你好。你是何身份,敢觊觎我二哥。既然沈家你瞧不上,那這張家也不錯,且我表弟對你可是一見鐘情。這是你的命,是你遠在邊陲小地攀八輩子也得不到的富貴命。”

“不是這樣的,”施煙啞聲掙紮,倔強搖頭,她沒有觊觎二哥。

張宿筝再旁搭着話,眼神垂涎欲滴一刻也離不開施煙。 “表姐,您這話說得,我若是得了煙兒表妹,可是我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蕭思茹白了他一眼,“沒骨氣的,趕快辦快些。”

門房合緊,外頭有仆婦守着。

施煙縮在床角,眸中殺氣騰騰。有一股聲音歇斯底裏叫嚣着快逃,可眼前着實瞧不清了,前頭黑灰漸漸重影,手也使不上力。

殘留最後一絲神思咬破唇,濃烈血意在口中蔓延,她聲不從力,微微喘息以此來獲得大量空氣,同急不可耐脫衣衫的人談條件,“張宿筝,你放了我,這件事兒我……既往不咎,也不會同二哥說得。否則,叫二哥知道,他還剝了你的皮。”

“牡丹花下風流一場,就是剝皮做鬼也值了。”張宿筝沖過來,雙手搬扯施煙纖細手腕,一湊近,聞到這濃烈血味蹙了蹙眉,空出只手鉗制她下颌,禁防她咬舌自盡,又随着撫了撫她臉頰,憐惜道,“可莫尋死,以後我會娶你,雖比不上蕭家二表哥,但好歹不會叫表姐辱你。”

話罷,他俯身。

“滾……”一聲尖叫綿軟無力,手腳在錦被撲騰,忽然觸到一根玉簪,她心中急切,不管不顧朝張宿筝刺去。

跳窗逃了去,施煙不敢停,慌不擇路地跑,沖進恕寒院,直奔書房,撞開門瞧得書案後頭的人。

對上那雙眼,一時,漫天的委屈如潮水般襲來。

施煙跌跌撞撞撲過去,入一個懷裏,熟悉藥香入鼻,莫名的将她心煩意亂、恐慌沸騰通通散去。

沉穩有力的手攬在腰間,施煙仰起頭,面前人模糊又熟悉,口中遍鏽血味,她咽了咽,再和着淚一起吞下去,喚了聲,“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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