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人完全癱在懷中,蕭祁遠将人抱起,如視珍寶好生護着。

施煙一動唇,撕裂疼痛使得她蹙眉,輕握拳捏住床榻衾被,“二哥,這事兒還是算了吧。”

蕭祁遠挑眉,眼神問她為何。

她原是不想惹得不愉快,且張宿筝被自己用他的冠玉簪插了肋骨,不死也得卧床躺三四月。若是二哥手中沾了血,那自己所積戾氣,怕是得連累他。

那時,洛州郊瘟疫肆虐,一時人心惶惶,蕭祁遠以身犯險,入內安撫災民,捐贈糧食藥材。瘟疫除時,蕭祁遠染病三月方好,百姓感恩戴德,預為他雕一尊木像,供奉在蒼梧寺中。

蒼梧山的主持是個年輕和尚,眉清目秀,手中持一串佛珠,有香油錢來自是牢牢抓住,之後附贈一句言語,“二位施主喜結善緣,心至純淨,仔細善過了意,覆水難收。”

施煙不懂其意,往香火箱裏添了數十錠金子,恭敬輕聲細問,“師父可說得具體些?善事不是好事嗎,為何會……覆水難收。”

和尚也是狡猾,瞟了一眼功德箱,笑眯眯的雙手合十,神叨叨念了一句,“受、想、行、識,亦複如是。”(取自《心經》)

十錠金子都撬不開這和尚的嘴,施煙又添十錠,和尚低語念了一句‘阿彌陀佛’,方神秘說道,“木像鎮邪祟,卻壓不住血腥……這位施主經年舊病纏身,怕是……”

怕是壓抑不住。施煙這會子懂了他後頭的話。

旁側蕭祁遠久病,站得久了,說話有些費力,“好個禿驢,我走南闖北拼出一條血路賺來的銀子,叫你三言兩語诓去。”

佛寺不敬乃是大忌,旁側有尊彌勒佛,袒胸露乳笑得真甚,施煙急得去拽蕭祁遠衣袖,惱嗔道,“二哥,佛門重地,修得口出狂言。”

後她聽進和尚的話,挪了好些銀子蕭祁遠木像塑金身,好生供奉起來。

施煙莞爾一笑,唇邊那結痂紫淡,又是一絲可憐,“張宿筝也在我手中也吃了虧,咱們大氣些,退後一步。我可不想名聲又受毀了。”她撒嬌道,不想這事兒惱了二哥,自己深知清風明月的二哥一旦動怒起來,是如何也攔不住的。

“甘心嗎?”蕭祁遠将她全部神情掃入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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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煙先是一頭霧水,她笑彎靈秀眉眼,“二哥手中幹淨,便甘心。”

蕭祁遠蒼白臉色如往,然經方才一番,臉色稍回了血氣,幹淨修長指骨撫上施煙眉尾,目光柔和一片,眷戀擔憂不放過她臉上一寸。

施煙平靜對上他深邃又溫和目光,面頰異常微紅,擡手覆上他的手背,掌心觸碰粗厲溫熱。

她正預說話,蕭祁遠忽而擡手将她眼睛遮住,錯過這純淨真摯的眼神,靡靡之音遞入耳中,“好煙兒,人人弱不為自己所做之事付出代價,那這世上怕是要亂套。你不找事,別人未必會放過你。往前走,須得狠心些,若總拘泥前塵往事,止步徘徊,定要将世人吃得骨頭無幾。”

施煙欲言又止,可大夫人的話句句如刺,渣在自己心頭,她還未想成句說出口,便聽出蕭祁遠聲中逐漸湧起危意,急喚了聲,“二哥……”

唇上又覆上兩瓣溫熱柔軟的東西,被輕柔對待着,絞弄她弄暈了方向。

就算武功在好,也難逃精明商人。始終困于他掌中方寸。半晌後,施煙怔楞,眸中撒了一層晶瑩,呆呆瞧着蕭祁遠。蕭祁遠薄唇勾起,話如春月和煦使人迷了神,“當初在山上說了護着你,二哥便一直護着你,可好?”

唇邊如獲珍寶般摸索,眼底泛起柔情。這樣的二哥熟悉可又陌生,陌生又情深、堅毅又溫和。施煙叫這柔情似水風月迷了眼。蒙蒙然間,不由自主點了點頭。

西院。

蕭張氏将方上滾燙茶盞倏地一扔,怒瞪蕭祁遠,“那丫頭又沒受傷,筝兒是張家長子,你舅母老來得子,筝兒又是張家長子,你何必狠心,為了個丫頭鬧得兩家不安生。”

蕭思茹在一旁坐立難安,瞧着周身淩冽狠厲的二哥,平靜又殘忍,偏是狠狠咬住人不松開,鐵了心要提張宿筝,為施煙出惡氣。

“好。”

蕭祁遠輕聲哼笑,應了蕭張氏的話,輕飄飄說到,“那便看在張家面子上,不送去見官,不鬧兩家不安生了。”

蕭張氏心裏頓時松了口氣,緩和臉色正預說話。蕭祁遠清寒視線一掃來,目光淬着寒氣,四周散出壓迫逼人氣勢,他話語清冷,“那便斷兩條腿,這可是大夫人替那蠢物選的。”

“你!”

蕭張氏臉色如殘雲變換,氣得語噎,咬碎牙緊緊盯蕭祁遠,生生咽下氣,語氣平靜道,“這與張家撕破臉何意。”

輪椅上的男人直接道,“大夫人若說不交出張宿筝,那祁遠只得無禮莽撞,派人搜了。”

“你敢!!”蕭張氏怒往地上扔了一套茶盞,是她用順手的纏枝蓮紋茶盞。

碎聲清脆,蕭祁遠端坐輪椅,清風齊月,不為所動,不冷不熱道一句,“大夫人以前喜歡指使狗東西往別人飯菜下毒,幾年未見識,到還是新鮮。祁遠聽了祖父遺願,說不動你分毫,這次亦然沒動您分毫,還往大夫人見好就收。”

輕描淡寫一句話隐含警告。蕭思茹不明所以,瞧得母親臉色又紅轉白,她怒蹬了一眼蕭祁遠,這人已經不是蕭家的二哥了。

她捏緊絲帕,後背覆上密密麻麻冷汗,壯着膽子搭話,“二哥,此事不管母親的事,是那時丫頭早先與我說……她覺着宿筝一表人才,與他有情意,正好今日宿筝來瞧母親,那丫頭便巴巴地跑來,兩人興許是胡鬧呢。”

蕭祁遠側目而來,深邃眸底蘊含冰涼冷意,蕭思茹頓時心跳如鼓,反正自己如今懷着孩子,料二哥也不會拿自己怎樣,心中定了定伸,朝他看去。

蕭祁遠薄唇顯去一道譏諷,“好一張能說會道的巧舌,謝楓若有你半分,也不至如今還是個跑腿掌櫃。”

倏然被點名的謝楓倉皇攏起雙手,縮在妻子身後,臉色讪紅。夫婿被人如此說,蕭思茹黑着臉,惱羞成怒大聲呵斥一聲,“二哥!楓郎好歹是你妹婿,何必如此咄咄逼人,那丫頭哪裏是個好的,成日裏将你勾得魂不知何處去了。”

以謝楓這幾年對這舅哥了解,家主已動了怒。多年來卑躬當個上門姑爺,府中下人雖不敢給他臉色看,可心中仍然憋屈一股火,如今無用被扯到臺面上來,謝楓如被當衆扒了衣裳,難堪至極。他顫顫将這暴躁的女人攔在身後,不由得說她,“夫人,說少兩句。”

讓丫鬟将軒窗推開,冷風拂過來,天色明亮,卻蒙上一層灰熠,人無可奈何也推不散。

前一波院內的丫鬟因伺候小姐不當,個個打了五十大板且發配去做下等盥洗衣物。

這一輪來的丫鬟個個揣着萬分小心,不敢讓小姐從自己視線消失。

施煙單手支着下颌,無趣瞧着外頭天色失神。半柱香後,一個丫鬟蒼白臉色,跑進屋時險些磕到門檻,撲跪在小姐跟前,“小姐………”

施煙從矮榻轉身,雙腳落地,“那張宿筝如何了。”

那丫鬟深呼吸,快速緩過氣,弓起身撲在地上,“小姐,那張家公子被家主身邊的梁胥活生生卸了兩條胳膊,打斷兩條腿,……若不是大小姐撲過去,家主還要叫人往死裏打。西院人說,打出的血滴在青石板上,管家命人洗了一柱香還未散去血味,聽郎中說…………這腿、這腿今生怕是廢了。”

太狠了。大庭廣衆之下當着蕭家丫鬟婆子小厮跟前,将張家公子打得人不人鬼不鬼。

施煙始終眉眼淡淡,恍惚間,她覺着自己善惡不分,不過依着本分,誰對自己好,她便雙倍送回去。誰若起了歹心,無辜侵犯,必定狠狠打擊。

施煙心裏并無太大波瀾,平靜問了句,“人死了沒?”

丫鬟未答,蕭祁承匆匆跑進院子,随後撲在桌邊猛得續灌兩盞茶,方才緩過去。接了丫鬟後半句話,“人還剩半口氣。”

那就好。施煙抿了抿唇,不死人是最好的。

蕭祁承在花樓一夜風流,臉色有些萎靡,尋來的小厮說家中出了大事,他才急慌慌趕了回來,又聽聞表小姐中毒,更是腳底生風跑了來。

他問道:“不過一日夜,家中怎發生這樣的事。那姓張的做了何事,被二哥下令打得這樣慘?”

施煙身影一僵,轉過來對上蕭祁承目光,半晌方才恍然。也是,家中這種腌臜之事怎容他人知曉。

張家也算是長安有頭有臉人物,張宿筝叔伯多少在朝為官,然蕭祁遠态度強硬,若是硬碰硬,兩家上下必定鬧得不好看。

張家也只得将張宿筝半殘這事兒咬碎了吞下去。蕭張氏的娘家兄嫂一聽兒子被打得半殘,吓得暈厥,再醒來盛怒難消,與蕭張氏斷了來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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