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星月夜
星月夜
一張賭桌,橫在大吊燈下。
刺目光線營造萬衆矚目錯覺。現場本該鴉雀無聲,角落裏被打暈過去的女人醒來,又開始嚷叫:“東哥!給我個、個機會……玩Show Hand我肯定贏。”
“我吊你爹個娘肺!收聲啊!”阿東朝那邊吐口水,“只知說大話。這局結束再對付你。除非你女兒來,否則,誰都救不走你。”
說完,他又朝向七煦笑眯眯道:“請。”
對面的人瞥角落一眼,感覺那女的五官有些眼熟。
他收回視線,吐一口煙霧,“阿東真是脾氣爆,對女人要溫柔點。”
桌上放置兩個骰盅。
男荷官站在中間,算個擺設,兩邊氣場自動卷出深灰色的雲,如煙霧籠罩半空。阿東先搖骰,一個鐵骰盅上下左右亂晃,哐啷聲刺耳得不行,一屋子手下全盯着他那骰盅轉眼珠,簡直像看李小龍耍功夫。
衆人呼吸都跟着收緊,一招一式,不知看他耍了多久花招。漸漸地,大家變得困乏,有人打起哈欠來。這樣搖骰一定很費力?要是一個嬌弱女子來搖,估計搖完就升天。
哐!阿東收手,背脊往椅子上一靠,“向生,到你。”
向七煦掐滅煙。
剛緩過氣的衆人又屏息以待,哪知這男人像碰燙手的山芋一樣,手指沒在骰盅上多停留一秒,拿起來輕晃兩圈就放下去,好像怕累着手。
阿東眯眼,“向生,我開了。”說完,拿開骰盅。三個骰子零散擺在桌面上。3點、3點、2點。
“哈哈!到你啦向老板。”
向七煦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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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生猶豫什麽?不如我來幫你揭開骰盅?”
對面傳來一聲笑,“好。”
阿東也咧嘴笑,瞥見男荷官手指間的微妙動作,确定機關運作完畢,便放心地走到對面去,揭開那個骰盅。
好技術,六個骰子竟整整齊齊疊在一起,重得好高。表面那個骰子是兩點。
向七煦伸出手來。
阿東就眼睜睜看着他揭示第二顆骰子的點數,第三顆……臉色由紅到白,呼吸由慢到快,拳頭由松到緊,錢包由脹到縮——1點!再往下,1點、1點,全是1點……
椅子往後一退,向七煦起身。
GAME OVER。
不應該是9點嗎?阿東盯着他那面無表情的臉 ,坐在原位,沉默片刻,才重新露出正常面色。
阿東看一眼牆上挂鐘,再看一眼角落女人,冷笑道:“向生,這賭場既然歸你,財産自然要結算清。那女的欠我錢,怎麽算,你發話!她拿不出錢來,你是不是要先替我填上這個坑?這樣,我們才算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畢竟,你也不願意為小事鬧大動靜。”
向七煦輕輕擡眸,眼睫毛下深暗的黑影令人看不清。
他的沉默叫阿東發怵,阿東又趕緊補充道:“不過……她有個女兒,雖然沒錢,卻是個好賭手。假如今晚人家上門來贖人,向生可以替我同她賭一賭——輸,你賠我錢,贏,我讓人家把人帶走便是……”
“她欠賭場多少錢?”
“一百萬!”
阿東湊過來,“嘻嘻,講真,向生,她女兒長得好靓 ,不論輸贏,不如順便買她回家去當個情人……”
向七煦還沒吭聲,手下阿J倒是立即上前,面色冷漠地用公式化語氣陳述道:“不必,我們向生最近有鐘意的妹妹,乖乖大學生,清純靓女。只好這一口。”
向七煦:“……”
阿東發出一聲很長的“哦”,再擺擺手,“但我說的這個真不一樣,是真的靓過天仙,向老板該親眼見見!”
“少廢話,我們老板沒那個閑時間。今天下午向生還說——”阿J始終保持撲克臉,“數學系高材生校花,溫柔又清純,笑一下想送支票給她……”
向七煦回頭看阿J一眼,阿J即刻閉嘴。
“是是是,”阿東僵硬地笑笑,清一下嗓子,“賭圈太亂,偏愛幹淨單純小姑娘正常,學生妹妹心思簡單、樸素無華……”
說話間,外廳傳來一陣騷動。
這是四月初,天氣仍有些寒冷。場中多是年輕混混,有幾個吊兒郎當的學生,這個年紀都鐘意穿黑夾克,乍看黑壓壓一片,還以為烏雲壓陣。
而掠過衆人望去,黑壓壓的一片中,滲出一縷白藍。
白襯衫,蔚藍短裙,黑色帆布鞋。編着兩條魚骨辮的女孩子,自煙霧中經過,連空氣都暗暗變得柔軟起來。外廳一群混子掉眼珠子,通通行注目禮,口水變瀑布:“啧啧啧,這種靓妹是校花級別?”
大吊燈是正常的,光線明亮。只是旁邊幾個小壁燈壞掉,忽閃忽滅,讓人們臉上的光像臉色一樣變幻,活似地獄死鬼。
少女出現的瞬間,遠處有一雙眼眸旋起風暴。
阿漁走進大堂,一眼便看見遍體鱗傷的阿媽所在。
女人奄奄一息,見她出現,翻來覆去地喊:“阿、阿漁,快,你這次必須幫我贏回來,救救你阿媽……”
阿漁的目光未透露情緒起伏。
她徑直走向阿東那邊。
這短短時間,向七煦坐在原處一動不動。她還沒看見他,而他從她進門起就盯上人了。
男人臉上沒什麽表情變化,新點的煙還沒吸,任煙燃着。
阿東猛然哈哈大笑:“說來就來,阿漁,今晚就等你!向生你看,這位靓女怎麽樣?”
阿漁往右側看過去。這輕描淡寫的一眼,令整個視界轟然一震。
燈光下,生出一片藍到發黑的海,海中央,使人頭目眩暈的小光點瘋狂旋轉,發散開去,很快便旋轉出許多油畫質感的彩帶,它們抽絲成破碎的紋路,漫漫流淌,好似畫家筆下暗藏了數學公式的星空。但這星空是并不美好的。
一枚硬幣的反面,就這樣把我再次帶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