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澳門
澳門
無論是哪座賭城,人們都會震撼于它的金光閃閃與夢幻绮麗。
拉斯維加斯,或澳門。
這裏的人們,整夜伏在綠桌邊。暗中閃亮的狼眼,緊盯賭注與牌面。
這裏的賭桌,吸引着全世界的“淘金人”。人們的眼睛是金色的,這世界便也是金幣堆砌而成的。金幣堆砌了美女曼妙的身段,堆砌了豪車與別墅,堆砌了漫天飛舞的支票。
1990,從八零年代步入九零年代的分水嶺,空氣中有一層咖啡色的濾鏡。
今夜,威尼斯人賭場大廳內,一張超長綠桌兩頭,靜坐兩個男人。場內所有衣着正裝的人們遠遠圍在他們周邊,人頭攢動。
兩人身後,各站一批持槍保镖。
“師弟,今晚我很榮幸,同你競争一張萬人矚目的座席。”胡須茂盛的男人先開口。
男人年紀三十幾歲,有二分之一葡萄牙血統,濃眉深眼,頭發卷曲,有賭神年輕時的幾分風采,但更添母親那葡萄牙人的異域感。
坐在他對面的,是一個純正漢族華人,有着比他更英氣幹淨的儒雅富公子氣質。
乍一看,人們會弄反兩人出身。
一個是兇神惡煞的大佬,一個是謙謙有禮的紳士。
向泷側頭,對手下使個眼色,手下立馬弓着身子上前,飛速抽出一張美元大鈔,拿打火機燒起來,給向七煦的煙點了火。
向七煦:“……”
他吸煙,輕飄飄環顧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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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觀群衆非富即貴,多是香港和東南亞的富商,其中熟人也不少。向七煦平時雖極少在外露面,圈內人還是都識得的。
他收回視線,見賭桌附近幾位女荷官盯着他竊竊私語。他回以淺笑。
本場賭局分配一位資歷深厚的老手男荷官,面無表情,好比撲克牌臉,方方正正而僵硬。
向七煦慢悠悠道:“大哥真是無趣,今夜有座無虛席的戲臺,怎麽不找一位靓女給我們發牌?我建議換一位女荷官來,這樣,觀衆們也覺得賞心悅目。”
向泷皺着毛毛蟲眉梢,冷哼一聲,“現在賭桌邊的一切都經過檢查,再換人不方便吧。”
“這樣,為避嫌,我們讓觀客來決定,誰負責給你我發牌,如何?”他側身,向觀客們微微颔首,擡手,請大家表态。
衣着各色禮服的人很積極,即刻讨論起來,多數人指向女荷官中最年輕那位——看起來是還未畢業的學生,貓眼自帶撩人氣質,風情萬種,然而看臉又顯十分純粹懵懂。
靓女被推到桌邊,手忙腳亂地接過紙牌:“Showhand?”
向泷黑着一張臉。
向七煦抖抖煙灰,上身前傾,對那年輕女孩輕笑道:“放松點,小姐。”
嗓音低沉惑人。
說罷,靠着椅背,看向桌對面。
荷官小靓女咬了咬下唇,暗暗多看他一眼,耳根子泛紅。
向泷跷起一條腿,單手敲敲桌面,聲音洪亮:“正式開始之前,我想,我們有必要向大家再次交代一下賭注。趁着雙方律師在場,向家親友也在場,衆人一起見證誰是二代賭神,是再好不過的機會。”
向七煦點頭,故作輕微訝異,“大哥個性耿直,何不直接将真正的遺囑交出來?”
向泷坐直,看看周圍,“師弟沒必要說陰陽怪氣的話,坦白講,若不是你無憑無據胡亂指控,今晚我何至于陪你鬧這一場?你既不信遺囑,又拿不出證據,我只好發發善心,陪你賭幾局,讓你輸得心甘情願自主放棄不是你的那小部分東西。”
向七煦眯緊眼。
煙霧浮湧在深邃的眼窩前。
他勾起嘴角,“那小部分東西?那總共可是幾百億美金。大哥又說笑。”
大戰一觸即發。
人們開始屏息。
觀客也非局外人,個個都買重注,連場外窮人也多多少少押了注。今夜注定是人們心情起落的不眠之夜。
*
窄小寂靜的公寓內,風将白色紗簾吹起,月色落在白花花的錢幣上。阿漁将一箱子入場換籌碼的底金裝齊,并整理好那些同周律師準備的資料。
她沒有槍,這些東西就是槍。
鏡子裏面,乖巧學生妹脫下小白裙,換上一件黑色緊身連衣裙——裙身上鑲嵌有精致鑽石。她披一件黑大衣,束上腰帶,遮掩住內裙。然後,她戴上大大的墨鏡,蓋住近半張臉——
推門而出。
去威尼斯人酒店的路上,她穿過密集如蜂巢的長巷。兩邊是鱗次栉比的居民樓,身側擠滿無數電動摩托車,租客與小姐站在臺階上調情,婦人嚼舌根。就在這樣遮天蔽日的貧民窟盡頭,遠遠地,一座巍峨華麗的建築閃閃發光,從這個視角看去,它在街角,就好似在另一個宇宙。這般分裂的貧富景致,大概只在澳門才有如此誇張。
是的,它閃閃發光。
無數人為它前仆後繼。
賭場煙缭霧繞,氛圍迷人,游走在賭桌間的荷官女郎,男人們的狩獵眼神,骰子香煙,叮叮咚咚……每天發生無數一夜暴富一秒赤貧的寓言故事。阿漁最讨厭的地方。
賭客夢想贏大錢,去香港或是加州揮金如土。
游離在賭場周邊的,什麽人都有,社會大佬、小姐、的士司機、無業游民、老板……這裏沒有職業,通通只稱他們為賭客,或者也可稱為幽靈,畢竟夜夜游離綠桌間。
阿漁正走神,被刺耳歌聲驚醒。
路邊飙過的摩托車自帶音響,好洋氣的感覺,引來路人頻頻行注目禮。音響內,鐘鎮濤渾厚的歌聲刮過耳畔,漸強——漸弱——在路兩邊密集的舊樓間碰撞,蕩出不絕的回響:
——各種空虛冷冷冷
……
——記憶中突然又痛
——只因空虛在作弄
——你似北風吹走我夢
——就讓一切随風
真的有一陣冷風襲過,阿漁清醒,抱緊懷中錢箱,加快腳步往盡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