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莫墜青雲志

莫墜青雲志

“你叫什麽名字?”

“小官廣遇,請長老放心,有小官在,必保小姐無憂。”

見此人又信誓旦旦地打起包票,蘇奕還沒來得及開口,蘇芠已攔住了他,“不行父親,妹妹怎麽能去那種地方?”他轉身指着廣遇,“你能保證自己在澤地活多久嗎?你能保證嗎!”

沒有任何人敢承諾自己能在澤地生存多久,廣遇自然也不例外。“世事難料,不過只要小官在澤地一天,就絕不會有人傷害小姐。”

衆人互相對望幾眼。蠻荒之地,生存本就艱難,加上法令無度,混沌不堪,若放逐到此處,相信可以堵上其他各部的嘴,只是不知小姐以後。。。

蘇奕仔細打量廣遇,衣着略微寒酸但目光堅定,時不時上揚的嘴角顯是相當自信。

按照規定,澤地官員每年需回流砂城述職,彙報當地情況。可十年來,連一個人都沒有回來過。流砂城只能一年年地指派新的官員過去,繼續一年年了無音訊的等待。

就在他們幾乎已經快放棄那個地方的時候,廣遇竟然回城了,蘇奕相信此人定有過人之處!

他沉吟了會,“你可有家室?”

“長老無需多慮,小官既無家室亦無子女,父母早亡,無人供養,對小姐自當視如己出。”

蘇奕閉上眼睛沉思了會,嘴唇微微顫抖,最終還是說出了那個字,“好。”他右手搭上廣遇的肩膀,眼前一片模糊,“我。。。我把阿璃。。。交給你。”

千斤重擔在身,廣遇不禁也有些激動,“您。。。您就放心吧。”

離別的日子很快到了。

放逐不詳之人不是什麽好事,蘇奕沒有大張旗鼓。他挑了些身手不凡的部下護送,帶上很多日常用品,還在全城找奶娘。

沖着他開的高價,起初報名的人非常多,但馬上所有人都吓跑了。誰會那麽想不開願意去澤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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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讓季璃餓肚子,蘇奕把價錢繼續翻了幾倍,還承諾會安頓奶娘家裏剩下的人,勉強才有幾個窮的叮當響的過來。

臨行前,蘇奕忙着對部下千叮咛萬囑咐,唯恐路上有什麽閃失。廣遇好話說盡,蘇芠還是抱着妹妹不肯撒手。只有蘇謙最輕松,冷眼站遠遠的,兩手交叉在胸前,不耐煩地哼幾聲,嘴裏小聲抱怨。

“芠兒,還不放手?”

廣遇實在是沒辦法了,他勸說的口幹舌燥,蘇芠全當耳旁風,仍然緊緊抱着季璃不肯給他,他只好把蘇奕拉過來。

“要出發了,別耽誤時辰。”

蘇芠紅着眼圈轉過身,他還是不明白父親為何如此狠心。

蘇奕搶過季璃,對上那雙和阿月一模一樣的眼睛,胸口好似被大石壓住般透不過氣來。他不敢再看,将孩子一把塞進廣遇懷裏,別過臉去揮了揮手,“走吧,走吧。”

吱嘎吱嘎的車輪緩緩壓過沙土,風中傳來隐約的嗚咽聲。

“父親,妹妹什麽時候可以回來?”蘇芠跟着馬車跑了很遠才不情願地停下。

回來?蘇奕不敢奢求這輩子還能再看到季璃。他只希望廣遇能遵守承諾,在澤地照顧好季璃,讓她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哪怕多活一天,也是好的。

“去澤地避段時間也好,”亞頃長老看着失魂落魄的蘇奕也有些不忍,“我去給其他幾部打個招呼,讓他們放心,”他拍了拍蘇奕的手,“現在是風口浪尖,等過去了,我們再想辦法把阿璃接回來,如何?”

蘇奕嘆了口氣捂住臉,眼下這已經最好的選擇。

去澤地的路并不好走。

強盜騷擾自不必說,更頭疼的是餓狼野獸。它們成群結隊,比強盜更殘忍,更靈活,也更隐蔽。

奶娘們幾次都吓得要半路溜走,被廣遇拿刀架脖子上威脅後才作罷。

幸好,阿月留給季璃的那塊紅色玉佩幫了大忙。當身邊有危險靠近時,赤心玉都會發光示警。

廣遇很快發現了這個現象。他讓阿衍時刻盯住玉佩,一行人可以提前發現到來的威脅。這個方法很管用,有了充分的準備,不管來犯的是不是人類,都讨不到什麽好處。

“小姐,你的娘親在保護你呢!”廣遇摸摸季璃的腦袋。不知道季璃有沒有聽懂娘親兩個字,總之她笑得很開心。

總算平安抵達澤地,大家陸陸續續地開始整理東西。

“這是什麽?”廣遇看着阿衍捧着一個小盒子,還恭恭敬敬地拜了幾下,不禁有些好奇。

莫非是小姐娘親的遺物?

“這。。。不是,不是的,”阿衍不敢瞞廣遇。她見四下無人,老老實實輕聲交待,“是孤棠大師的眼睛。”

廣遇屏住呼吸,顫抖着手打開盒子,裏面赫然是兩顆眼珠。他的心跳得厲害,忙又蓋上,“這是怎麽回事?”

阿衍把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包括孤棠的遺言都說的清清楚楚,邊說邊又流下眼淚,實在是太可怕了!

“小姐還小,既然如此,就暫且先由我來保管吧。”廣遇這麽說,阿衍自然求之不得,她可不想天天對着這雙滲人的眼珠。

季璃慢慢在澤地長大了。

“阿衍,我又夢見娘親了,”她眨巴眨巴眼睛,伸了個懶腰。

從有記憶時,那個女人的身影在夢中已出現無數次。她有時會在遠方招手示意季璃走近,有時又會溫柔地撫摸她的額頭。夢中總是朦胧一片,看不清她的臉,她也從不說話。但季璃确信,那就是她的娘親。

“小姐,你都沒見過娘親。。。”阿衍好奇的嘟囔,這個女人到底是誰。

“哼,當然是我娘親,”季璃不高興的翻個身,摸着赤心玉。

多虧了這塊玉的保護,她可以及時遠離各種危險,在澤地平安的生存下來。除了娘親,誰還會跑到我夢裏來呀,笨阿衍!

“小姐,你不能睡了,”阿衍将她抱起,“老師已經在等你了。”

“哎呀好困吶,”季璃實在不想起床。可如果她不好好學,挨打的就是阿衍。

廣遇這個壞蛋,什麽都好,就是這點不好!季璃氣鼓鼓地邊用口水吹出泡泡,邊磨磨蹭蹭往學堂走去。

五歲的季璃每天的課程都排得滿滿當當。

除了部落語,她還要學習涅槃城的語言,家族史和經典書籍,騎馬拉弓也不能落下。

她小小的腦袋怎麽也想不明白,澤地這種亂七八糟的地方,到底是怎麽讓廣遇找到這些老師的。

老師的要求非常嚴格,季璃嘴上盡管會忍不住抱怨,但身體并不嬌氣。在苦寒的澤地,她早早學會了忍耐和堅韌。

“你知道自己要做什麽嗎?”

“是,我要拿回所有的一切,讓鳳凰的子民回家。”

這句話廣遇每日都要問,他在季璃的心中埋下複仇的種子,認真的呵護發芽,推動季璃走向命運的漩渦,只為完成他不為人知的秘密。

一想到明天又要對付考試,季璃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晃着小腦袋咿咿呀呀的誦讀着。當然她也沒虧待自己的肚子,一邊大啃不知道是什麽動物的肉,一邊嗦兩口油膩膩的手指。

店家見了直搖頭,“我說小姑娘,你說的哪門子話?這能讀進去嗎?”

多管閑事!季璃瞪了他一眼,熟練的換成部落語開始罵人。

說髒話可以稱得上是部落人的傳統技能之一。澤地作為邊緣地帶,水平自然遙遙領先于其他各部。

店家目瞪口呆。畢竟是個孩子,又是客人,他不好意思對罵,只能忍氣吞聲躲到後面。圍坐在一起的大人都捧腹大笑。

“小姑娘,你這罵人的本領确實厲害,不過前面說的是什麽話?我們怎麽都聽不懂。”“喂喂小姑娘,你前面不會也是在罵我們吧?”

季璃撇了撇嘴,涅槃城的語言除了羽部和亞頃部,其他人自然是聽不懂的。澤地雖說屬于羽部管轄,但真正來自羽部的人卻很少,基本還是以蒼漠其他部或者明州過來為主。

“放心,她沒有罵我們,”一個男人站起來,頭發蓬亂胡子拉碴。他左手拿了壺酒,右手叉着腰,背後一把長劍甚是醒目,“她在說涅槃城的事,不過有個地方說錯了。”

男人打了個嗝,濃重的酒味讓季璃忍不住捏緊了鼻子。“樂者楚陽奏淩霄琴引神女下凡,并不是在涅槃城的主城,而是在副城雩風。”

“雩風不遠的那處懸崖,以前不叫神女崖,”衆人都擡起頭聽他說的津津有味,“是神女下凡在此起舞後,才開始被人叫這個名字的。”

季璃趕緊低頭翻書,嘴唇咬的微微發疼,她的臉有些紅。見鬼!還真被這男人說對了!他怎麽知道這些的?難道是羽部的人?為什麽會在這裏?

沒等季璃回過神來,店家已沖出來罵起了娘。這混蛋又不付錢!好似要把剛才挨罵的場子找回來,店家對着男人遠去的背影就是噼裏啪啦一通喊。

現在輪到季璃目瞪口呆了。顯然她又學到不少罵人的新花樣,可千萬不能讓廣遇知道!

“等。。。等一下,”季璃把身上的錢都抖了出來,“我。。。我幫他付。”

可男人早就走得沒影了。

他到底是誰?他還會再來嗎?季璃踮起腳看着男人消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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