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命運

命運

天邊的陽光燦爛依舊,街道上人潮湧動一如往常。

夕紀茫然的站在街頭,感覺似乎什麽都變了,又像是什麽都沒變。

終究只是她太把自己當回事,以為自己在澤田心目中還是有些地位的。

也許冷靜下來想想,夕紀會發現澤田綱吉所做的一切只是單純的符合一個黑手黨首領的作風,他的行為即使無意傷害到了她,也和他想要保護她的心情不相悖。

可此刻的夕紀無論如何都冷靜不下來,紛雜的往事如同含有劇毒的藤蔓一般纏繞着她,她只能感覺到痛苦和窒息。

這種倉皇失措的感覺,令夕紀回想起了遇到澤田綱吉之前的情景。

那時的她也是獨自一人無處可歸,還要面對NO.2和妖怪們的獵殺。

她是怎麽活下來的呢?在那樣四面楚歌的境地裏?

到底是什麽支撐着她一路走來?

在面對永無止盡的殺伐以及一夜之間整個人生被颠覆的逆境裏,她都堅強的活了下來,可為什麽在習慣那樣的生活之後,還會出現絕望這種情緒呢?

有些問題永遠得不到答案,因為有些人始終強迫不了自己扪心自問。

突兀的手機鈴聲響起,夕紀怔了怔,從衣服口袋裏取出澤田在機場時交給她的那部白色手機。

來電顯示如她所料,正是來自于這手機電話簿裏的唯一的一個號碼——澤田綱吉。

夕紀握着手機的手微微顫抖着,此刻她的腦袋裏一片空白,甚至連“接還是不接”的疑問都未曾閃現。

最終,她還是按下了通話鍵。

Advertisement

手機放到耳邊,可她卻只字未語。

“我還以為你不會接電話呢,夕紀。”良久的沉默之後,澤田嘆了口氣,“……對不起,夕紀。”

“……”

“現在離開我,對你來說也許是最安全的,可是……”澤田欲言又止。

“什麽?”

“不,沒什麽。”

又是一陣沉默,兩個人隔着電話有無數的話想說,卻已經沒有立場去多說些什麽。

在接起電話的那一刻,夕紀或許是有那麽萬分之一的期待澤田的挽留。

可那種想法轉瞬即逝,因為她明白,這麽多年來,澤田綱吉早就成長為了一個以大局為重的優秀黑手黨首領。

現實就是如此的殘酷……

“阿綱。”夕紀呢喃般的喚出了他的名字。

“什麽?”

“我在慶幸,我并沒有真的愛上你。”

“我也是……”

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挂掉電話後,夕紀想,幸好她和澤田綱吉之間還有那麽點兒默契存在。

我不愛你,你也不愛我。

可過去的那些回憶無法用愛和價值來衡量。

這樣的結局于夕紀和澤田而言,也許真的是最好的了。

夕紀知道了人體改造實驗的幕後主使,也終于得以離開彭格列。

澤田綱吉不需要再想方設法的保護夕紀的安全,可以在NO.2大展拳腳。

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呢?

執着于為何會被背板嗎?還是對于那一段過去始終無法放手?

真可惜呢,他們都不是懷舊的人。

回憶唯一的作用只在于能夠驅使他們向前邁進,除此之外別無它用。

只有在他們無法再前進一步的時候,他們才會因無事可做而沉浸在回憶之中。這或許是那個世界的人所獨有的堅強,這是世界所給予他們最堅韌的盾。

夕紀現在唯一可做的事,就是等待時間磨平她所有的棱角和尖銳的刺,直至她變得圓滑世故。

也許那時的夕紀可以踩着人字拖,叼着牙簽,微微駝着背像個年邁佝偻的老人,人生剩下的唯一樂趣就是和街坊鄰居高談闊論她以前的種種。當她說到曾經的自己有多風光的時候,聽她吹牛皮的人皆嬉笑出聲,只當那是一個玩笑。

夢想與現實的差距在于,在夢想裏是你甩了現實一巴掌,而現實是你被它甩了一巴掌。

夕紀不知為何會心血來潮的來到正十字教會。

當年離開NO.2前往意大利之前,她曾在那裏呆過一段時間。

正十字教會的神父藤本獅郎以及他的那兩個養子——奧村雪男、奧村磷和她的關系都很不錯,只是這麽久沒見,也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如何。

站在正十字教會的門口,夕紀有些局促的伸手撓了撓臉。

回到NO.2最初的那幾天,她曾給奧村雪男打過電話,不過那個腹黑別扭四眼痣男一聽到她的聲音就挂了電話,還裝作不認識她……

這一次毫無預兆的就出現在他們面前,會迎面飛來幾顆子彈都說不定……

如此猶豫不決顯然不像是夕紀的作風,她想了想,還是毅然決然的決定正面突破。

“有人在嗎?喂?!”

夕紀一邊敲門一邊喊了幾聲,可始終無人應答。

這時,原本在正十字教會工作的隔壁鄰居正好路過這裏。

“藤本神父不久前已經去世了。”那人說,“他的兩個兒子都已經不在這裏了。”

“……”

看到夕紀瞬間陰沉下來的臉,那個無辜的路人似乎被吓了一跳。

夕紀趕忙調整自己的情緒,盡量做到冷靜的說:“請問您知道藤本神父被葬在哪裏嗎?”

“就在後面那座山上的公墓裏。”

“……謝謝。”

夕紀花了點兒時間才找到了藤本獅郎的墓,墓碑前放着一束已經有些枯萎的白百合,看來在不久之前也有人來看過他。

才只過去一年多而已,曾經那個會得意洋洋的炫耀自己兒子如何優秀的男人卻已經永遠的離開了人世。

夕紀和藤本獅郎之間的感情并不太深厚,可對方終究是那個帶她走出手術室的男人。如果沒有藤本獅郎,現在的井之原夕紀或許已經被妖怪們吞噬,成為了一個不人不魔的怪物。

可現在的她除了對着一塊冰冷的石碑感慨萬千之外,什麽都做不了。

“真是對不起啊,藤本神父。”夕紀自言自語似地開口。

“成為優秀的驅魔師什麽的,還有和奧村痣男發展師生戀什麽的那種約定,我早就忘記了。”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過去了那麽久,我還是活了下來。”

“不過你也死得太早了點吧,太突然了,連我都有些接受不了……”

“奧村磷那個笨蛋說不定還在號啕大哭然後信誓旦旦的發誓要給你報仇吧。”

“話說回來,你那麽厲害的人,到底哪個混蛋能夠殺的了你……”

“只要不是魔神撒旦,是其他的小喽啰幹的話,我還是可以考慮考慮替你報仇之類的事。”

“……”

突然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的夕紀,低着頭選擇了沉默。

連擁有聖騎士稱號的藤本獅郎都死了,生命還真是脆弱得足以令人唏噓。

又繼續站了一會兒後,夕紀想了想,還是撥通了奧村雪男的電話。

“嘟嘟嘟——”的幾聲之後,電話那頭傳來了奧村雪男的聲音。

“四眼痣男,抱歉,我才知道……”說到這裏,夕紀頓了頓,“我去看藤本神父了,過了這麽久才回來,真抱歉。”

夕紀隐約聽到了奧村雪男說了些什麽,可無論如何都無法聽清。

就在這時,她的身後傳來一陣詭異的笑聲,随後便是什麽破空而出的聲音。

夕紀回過身,還未來得及反應,對手突如其來的攻擊使得她整個人都橫飛了出去,正在通話中的手機同時摔了出去,撞在堅硬的石碑上,斷成兩截徹底宣告報廢。

“哦呀,看樣子是沒有受到致命傷呢~”

夕紀單手撐地,踉跄着站了起來。

捂住左肩潺潺流血的傷口,她咬牙看着站在自己不遠處的男人,“裴諾安!”

“嗯~”裴諾安的聲音變得無比蕩漾。

一陣淡紫色的煙霧瞬間籠罩着他的身體,煙霧的中心傳出了詭異的“nufufufu”的笑聲。

待到煙霧散去之後,原本的裴諾安已經不見,站在那裏的變成了一個和六道骸無比相似的男人。

夕紀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個人就是裴諾安僞裝下的真面目。

“你到底是誰?”夕紀蹙眉,“你是要殺了我嗎?”

“戴蒙·斯佩多。”

斯佩多似笑非笑的一步一步接近夕紀,他腳下的煙霧随着他的動作而泛起絲絲漣漪。

“至于第二個問題~”

他此刻直指夕紀的武器已經說明了一切問題。

“澤田綱吉曾和我說過,你為人偏激,卻是真心為彭格列的。”夕紀後退了兩步,防備地盯着斯佩多。

“嗯~那又如何?”斯佩多挑眉。

“我并不是彭格列的敵人。”

斯佩多攤手,“你的存在已經阻礙到了澤田綱吉。”

“……”

“澤田綱吉好不容易成長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離我心目中完美的彭格列首領的距離就只差了那麽一點點了……”斯佩多有些陶醉地說着,“可是你……完全不能勝任輔佐彭格列首領的女人。”

“那還真是抱歉呢。”夕紀不鹹不淡的說,“可我完全沒有必要按照你心目中的标準去做,你又是彭格列的什麽人?”

“嗯~要說的話,我是彭格列初代首領的霧之守護者。”斯佩多譏笑,“雖然讓他下臺的那個人也是我。”

“……初代?!”

“是呢~初代,那可真是久遠的回憶。”

“……”

就在夕紀專心與戴蒙·斯佩多對峙的時候,她的身後突然傳來了幾聲震耳欲聾的嘶吼。

她回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雙眼。

幾只帶着骨質面具的大虛盤踞在她的身後,似乎被她身上所散發出的靈壓和鮮血的味道所吸引。

斯佩多遠遠的看着夕紀由于來不及反應而被大虛吞入口中。

“哦呀,這還真是意外的适合你的死法。”

此時的夕紀已經沒有多餘的經歷去理睬斯佩多的毒舌,因為左臂受傷的關系,她只能靠一只手撐着大虛的嘴巴,讓自己不至于真的命喪大虛之口。

可她一只手的力道适中有限,徒勞的掙紮也不過是延續那麽幾秒鐘的生命。

也許這一次她真的會死……

意識到這一點後,夕紀焦急了起來。

“裴諾安,替我帶句話給澤田綱吉。”

“我以前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心的,同樣我也相信着他所說的每一句話。”

在被大虛吞沒之前,夕紀留下了她最後的話語。

其實并不是害怕死亡,只是覺得……還有許多的事情沒有去做,還有許多想說的話一直都沒有說出口。

澤田綱吉得知夕紀死訊的時候,他剛結束了和笹川京子的通話。

坐在辦公室裏的他,看着戴蒙·斯佩多以原來的樣子走進來,就已經預感到事情不妙。

“井之原夕紀死了。”斯佩多說,“被那些怪物吃了個幹幹淨淨。”

澤田怔了怔,随即問:“你做了什麽?”

斯佩多似笑非笑,“我只是親自去讓她了解什麽是黑手黨的作風。”

澤田嘆了口氣,“你還真是喜歡做惡人呢。”

“哼。”斯佩多哼了一聲,“你可沒有資格教訓我。”

“也對。”澤田竟大大方方的點頭承認,“如果沒有什麽別的事的話,可以請你先出去嗎?”

“你在為她的死而傷心?”斯佩多噙着笑,試探澤田綱吉。

“……”

“井之原夕紀在臨死前可有句話讓我帶給你呢~”斯佩多嗤笑了一聲,“她說她是真心喜歡你的哦,澤田綱吉。”

“可以停止你那毫無意義的試探了嗎?我現在沒有那個心情。”澤田蹙眉。

“哦呀哦呀,惱羞成怒了嗎?”

“……”

“我以前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心的,同樣我也相信着他所說的每一句話。”用夕紀的聲音說出這句話後,斯佩多轉身離開,給年輕的時代首領留下了安靜的空間。

澤田綱吉靠着椅背,窗外投射進來的陽光打在他的臉上,耀眼的刺目。

之前由于擔心夕紀的安危,他才會打了那一通電話。

想要告誡她注意安全,沒有了他的庇護之外,外面的世界比她想象的殘酷和複雜。

可當真正對着話筒的時候,他卻什麽都無法說出口。

他還有什麽立場去關心她呢?

有些人,或許真的是終其一生都無法挽回。

澤田綱吉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臉,雙眸透過指縫之間看向外面。

他琥珀色的眼眸此刻黯淡無光,也許從他成為彭格列第十代首領的那一天起,他的眼中,就再也看不到希望。

這十多年來,他經歷了無數的風風雨雨,走到如今這一步,他的心中除了最初想要保護的幾個人之外,或許真的誰也無法容下。

那些人是他被黑色浸透的內心中,唯一留下的一片淨土。

井之原夕紀……

他似乎曾經也信誓旦旦的說過要保護她。

“……對不起,夕紀。”

縱然還有千言萬語,此時也已無人可訴。

澤田嘆了口氣,拿起了書桌上的電話,撥通了一個熟悉的號碼。

“正一,想辦法模仿夕紀的筆記寫一封信,用十年火箭筒送給過去的井之原夕紀。”

收到來自于十代首領的命令,技術部的入江正一略有些頭疼,“寫信?寫些什麽?”

“讓十年前的井之原夕紀遠離彭格列,和……澤田綱吉。”

“……”入江正一愣了愣,“為什麽要這樣做?出什麽事了嗎?”

澤田認真的說:“我要改變夕紀的命運。”

與此同時。

NO.2市政府某檔案室內,一封加密的檔案上被加上了這樣一句話:

——西元2014年N月X號,實驗體井之原夕紀意外死亡。

代號KL3018實驗以失敗而告終。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