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少主

少主

餓着肚子睡到下午放學,也算是一件挺痛苦的事。

當夕紀醒過來的時候,班級裏的人已經走得七七八八。

看着天邊那一抹橙色的餘晖,夕紀趕忙收拾好東西,希望乘太陽下山之前能回到家中。

雖說她身上的妖紋已經沒有了繼續擴散的趨勢,可那副樣子被人看見總有些不便。

若是遇上奴良陸生那樣的大妖怪的話,對方說不定只一眼就可以看出些端倪來。

可事實上,就連她本人都無法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做出解釋。現在的她仿佛身處于迷霧之中,稍有不慎便會迷失方向,更糟的是,她既看不清前方,也找不到退路。

又不想只站在原地等待,所以只能小心翼翼的前進。

可她前進的目标又是什麽呢?

迄今為止所發生的一切,夕紀似乎都處于被動的狀态。

至于夢想和目标……等她什麽時候到了能夠對妖怪們的騷擾視若無睹的境界再說吧。

在二年B組裏,還有一個人和夕紀一樣,因為某些原因而時常遭遇妖怪。

那個人就是夏目貴志。

夕紀知道夏目能看得見妖怪,但是她沒料到,夏目其實也一直在與妖怪戰鬥着。

如果不是這次正好目睹夏目被妖怪追殺的這一幕,夕紀或許還會認為夏目只是一個能看得見妖怪的普通少年。

夕紀站在原地,夏目正朝着她的方向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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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身後的那只妖怪上,根本就沒有察覺到前方的夕紀。

等他注意到的時候,他和夕紀之間的距離已經非常近了。

不想把無辜的人拖下水的心情,夏目和夕紀是一樣的。所以在看到夕紀之後,夏目下意識的選擇向別的方向跑。

可在他付諸行動之前,站在他不遠處的夕紀已經掏出了槍,槍口瞄準了追在他身後的那只妖怪。

夏目突然就有了一種很糟糕的感覺,他甚至來不及多想,就已經飛奔到夕紀的面前。

由于情況緊急,夏目腦海裏唯一的想法就是不想夕紀殺掉那只妖怪,他甚至來不及過多的思考,身體就已經行動了起來。

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夕紀一個趔趄癱坐在了地上,她微蹙着眉捂住腹部,表情十分痛苦。

“你、你沒事吧?井之原同學?”夏目有些緊張地伸手去扶夕紀。

夕紀咬牙,“我剛才是在救你。”

夏目斂眸,“……對不起。”

這一來一回,原本追在夏目身後的妖怪此時已經來到了他們的眼前。

夕紀握緊了手中的槍,身體下意識的緊繃了起來。

“夏目……夏目玲子……”

妖怪低沉的聲音環繞着夏目和夕紀,“把友人帳交出來,夏目……”

“友人帳是什麽東西?”夕紀微微弓着背,以緩解腹部的疼痛感。

夏目答:“是我祖母留下來的遺物。”

“你的祖母是叫夏目玲子?”

夏目愣了愣,才道:“是的。”

夕紀又問:“哦,它們就是因為那東西才盯上你的?”

夏目:“……差不多是這樣。”

這時,貓咪老師的聲音插了進來,“敵人當前,你們這樣閑聊真的沒問題麽?”

夏目:“你這個保镖又在幹什麽。”

“切,真是麻煩。”

嘴上雖然抱怨着,可貓咪老師還是變回了妖怪的形态,輕而易舉地打敗了先前追着夏目的妖怪。

之後,夏目不僅沒有怪罪那只妖怪,反而還将“友人帳”裏的名字還給了它。

“妖怪對你來說是什麽呢?夏目君。”夕紀單手扶着街邊的樹幹,支撐着身體,“如果我是你,我會選擇在第一時間與妖怪戰鬥。剛才要不是你阻止我,我會開槍。”

“……”夏目沉吟,“我看的到,那些妖怪們悲傷的記憶,我都看的到。”

夕紀嘆了口氣,“就算我們都看的到妖怪,你和我還是不一樣的。”

夏目可以溫柔地認為這世上的所有妖怪并不都是“惡”,而夕紀卻始終無法擁有這樣的心胸。

“并不是這樣的,今天學校裏的那妖怪,井之原同學不是也沒有向它開槍麽。”

夕紀一時語塞,有些事情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夠說清的。

她曾有過一次死于大虛之口的經歷,那種四肢被徹底咬碎,腦袋和心髒卻在慢慢被消化的感受,她一輩子也忘不掉。

那種酷刑,夕紀不想無辜的人也嘗到,所以她才會想要殺掉妖怪和虛。

可矛盾的是,這世上确實有不願傷害人類的妖怪,例如奴良陸生。

“夏目君你的想法我理解也贊同,但我無法做到。”

邪惡盛行的唯一條件,是善良者的沉默。

與人類相比,妖怪就是邪惡的,盡管那之中也存在着不少異類。

在她還有能力的時候,她只能盡自己所能,保護自己以及身邊的人們。

如果說,和夏目貴志的幾次接觸屬于意外,那夕紀和奴良陸生之間的接觸,就是雙方刻意為之的結果。

在重生之前,夕紀就和奴良陸生有過幾次接觸。

她記憶中的那個奴良組三代目,似乎和普通的妖怪們都不一樣,至少他不會因為想吃掉她而接近她。

此刻,夕紀站在一棵巨大的櫻花樹下。

淡淡的薄霧如同曼妙的輕紗,灰蒙蒙的讓人看不真切。

枝頭樹影攢動,粉色的櫻花雨緩緩落下。

夕紀的裙擺和長發随着微風輕揚,她擡眸,與坐在樹上的奴良陸生四目相對。

“我等你很久了。”奴良陸生說。

夕紀挑眉,“等我?”

奴良陸生盤腿坐在樹上,雙手藏于寬大的袖袍之中,“今晚的月色很美,要不要上來一起賞月?”

夕紀擡頭看向天空,朦胧的霧遮擋住了柔美的月光,此時只能淺淺的看出月亮的輪廓。

“我不會爬樹。”夕紀說。

話音剛落,夕紀便察覺到自己身體騰空,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經被奴良陸生帶上了樹。

“你……”她蹙眉,想要掙紮。

“噓。”奴良陸生伸出食指輕點她的唇,“在這麽美麗的夜晚,就不要說那些破壞氣氛的話了。”

“……你真奇怪。”

兩雙相似的紅眸,即使在清淺黯淡的月光下,依然不失光彩。

“比起我來,你才更加奇怪吧。”坐在夕紀旁邊,奴良陸生單手支着下巴,側頭注視着她。“不管是學校裏也好,還是外面也好,可是有很多人在打你的主意呢。”

夕紀不以為然,“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奴良陸生勾了勾唇角,輕笑道:“明明看上去很敏銳,某些方面還真是意外的遲鈍。”

沉默半晌,四周只剩下微風拂過枝頭時的沙沙聲。

不知是不是周圍的氣氛過于寧靜祥和,夕紀竟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間,夕紀隐約聽見了誰的聲音。

對方磁性的聲音萦繞在她耳邊,呢喃細語,勾起了她對誰的回憶。

——如果一切都注定重新來過,那我是否也能夠忘記前塵往事,與你重新開始?

這樣的想法在她的腦海裏一閃而逝,快得連她自己都未能察覺。

奴良陸生低頭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睡着了的井之原夕紀,無聲地嘆息。

不知為何,他的腦海裏總有些和夕紀相關的畫面,那或許不能稱之為記憶,只是像照片那樣存在着的影像。

“照片”中的內容簡短地仿佛随時可能被抹消,但奴良陸生卻清晰地記得。

一樣的櫻花樹,一樣的兩個人。

記憶中的井之原夕紀臉上,并沒有現在這樣的妖紋。

記憶中的他們,靠着樹幹喝着啤酒,神情仿若相交多年的好友。

奴良陸生并不知道那些片段意味着什麽,他只是對夕紀的變化産生了些許好奇。

明明是個人類,卻散發着類似于妖怪的味道。

“……我看上去有那麽好吃?”

睡夢中的井之原夕紀喃喃自語,不知在做着怎樣的噩夢。

“笨蛋,你不是說過不要随随便便把人比喻成食物的嗎?”

奴良陸生淡淡的回應。

他有些文藝的想,存在于他腦中的那些片段,或許就是他和井之原夕紀在夢中相會時的情景。

飯後散步時間結束,奴良陸生單手摟着夕紀的腰,吹了個口哨。

來接他的妖怪聞聲趕來,他半抱着夕紀,輕松地跳到了妖怪的身上。

回到奴良宅後,少主奴良陸生帶回來了個女人的傳言引來了許多人的關注。

衆多妖怪聚集在奴良陸生和夕紀的身邊,睡夢中的夕紀緊蹙着眉,有些不安的翻了個身。

奴良陸生失笑,抱着夕紀走進了一間客房。

他回身,對着站在外面的一衆妖怪說:“在她醒過來之前,不要擅自接近她。”

“少主,她這是……?”具有保姆屬性的鴉天狗問道。

奴良陸生擺了擺手,“哦,對了,她受傷了。冰麗,替她檢查一下傷口,拜托你了。”

“是,少主。”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後,陸生滿意地笑了笑,頗為輕快的踱着步子回到自己的屋內。

第二天一早,夕紀難得一覺睡到自然醒。

她睡眼惺忪地從床上爬了起來,還有些萎靡地揉了揉眼。

卧室的門就在這一瞬間被人拉開,夕紀怔了怔,後知後覺地側過頭。

進屋的那個少女放下手中疊的很整齊的校服,幾步跑出房門,對外喊道:“少主,少主!你昨晚撿回來的那個人醒了!”

夕紀掀開被子,盯着自己身上所穿的和式睡衣沉默不語。

她只記得昨天被奴良陸生拽上了樹,之後所發生的一切她都沒有任何記憶。

不過,這裏應該就是奴良陸生的家吧……

夕紀想,這種盤踞着濃郁妖氣的宅邸,處處透着令人不快的氣息,除了魑魅魍魉之主外,也沒有別的誰能輕易做到了。

“喲,你醒了麽,井之原同學。”白天的奴良陸生帶着一臉溫和的笑意出現在了夕紀面前。

夕紀抓了抓頭發,瞥了他一眼,“我還真不習慣白天的你。”

奴良陸生淺笑,“反正還有的是時間,讓我們好好相處吧,井之原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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