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樓上住的那位土老板是許懷初無疑了。
“許總,午飯已經送到沈小姐手裏了。”秘書向流理臺前洗菜的老板報告。
“她什麽反應?”
女秘書默了默,客觀評價道:“她笑着接過了飯盒。”
雖然那笑容明擺着就是嘲諷。
許懷初和她想的卻不是一回事。
小姑娘一定是餓壞了,每天蘋果生菜的,說不定已經學會了光合作用。
“你可以放假了,正式的。”
女秘書呼出一口氣,含淚回家照顧孩子。
她原來是跟着許同甫做事的,這半年才派到許懷初身邊。
許總鮮少有這麽無理取鬧的時候,把放假的員工再召回來做一些無關緊要的工作。
又是買飯盒又是跑腿送餐的。
每一次,都和樓下那個長相明豔的女孩有關。
送宋晴回去的那天晚上,許懷初只穿着一件毛衫,靠着車門欣賞并不存在的月亮。
深思熟慮了一番自己這樣縱着小姑娘的心思究竟是不是可取。
四年前他也是這麽縱着,任由她胡鬧,結果是潦草散場。
腳邊落滿了煙蒂和一個空蕩蕩的煙盒。
他掐滅了最後一根煙,叫人問問她出租的房子周邊有沒有正在出售的房屋,全都買下。
你進我退,你退我進。
沈顏既然怯場了,他自然得迎難而上。
城西這片房子建成沒兩年,大多數都是空置等待升值。許懷初財大氣粗,樂得出售的自然大有人在。
作為許氏未來的繼承人,許懷初可以不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總有人替他操心。
董事會派遣的團隊觀察了幾天房子的安全系數,整棟樓的住戶都在他們的監視之下。意外發現沈顏門口的垃圾袋裏居然只有果殼和包裝袋,沒有任何的廚餘垃圾,幹淨的不像話。
有人懷疑這家住戶是新近入駐,疑似競争對手,居心叵測。
許懷初輕笑,讓他們帶着人撤了。
想起那次在夜場把她抱在懷裏的重量,輕若羽毛,毫不費力。
這才有了讓女秘書給她送飯這麽一遭。
從儉入奢易,從奢入儉難。
沈顏的嘴很挑,蔥姜蒜一律不碰,沾點味兒她都不會再看那道菜一眼。無論雞鴨魚肉,通通不要皮。蔬菜水果也要挑挑揀揀,一看顏色二看形狀三看心情。與其記她的忌口不如直接記她能吃什麽比較方便。
在沈家的時候有人寵着她慣着她,三餐飽飯不成問題。但是搬出來獨自居住後,飲食問題就成了老大難,為了克服這一重大難題,沈顏通常采用禁食的方法來解決就餐的麻煩。
但她又不是個能克制的主兒,一旦嘗試了美味佳肴就很難再接受頓頓蔬果的乏味套餐。
不出意外,今天晚上她就會“饑渴難耐”跑上來了。
雖是年假期間,公司的運轉卻還要維持,許懷初的工作負擔并沒有減輕,只是場地從辦公室轉移到了書房。
下午有一個境外彙報的線上視頻,從一點鐘開始,他本以為兩個小時綽綽有餘的時間,結果因為兩位好大喜功的分公司經理的口舌之争硬生生拖到了五點。
“你們繼續聊。”他冷淡丢下這句話,關掉了攝像頭。
兩位經理隔着屏幕面面相觑,似乎意識到了自己悲慘的命運。
許懷初雖然惱兩人繁冗的彙報內容,卻沒有達到怒不可遏,撒手走人的地步。
他離開書房純粹是因為——
要給沈顏做飯了。
沈顏自從搬到城西後一直處于閉門不出的情況,從來沒有見過左鄰右舍。
她一直以為是因為自己的作息時間問題,晝夜颠倒,外出活動的時候,大部分鄰居都已經休息了。
只一層樓的距離,沒有必要矯情地乘電梯,她慢悠悠地爬了上去,順便組織語言。
嘿,老板,你的外賣哪裏點的?方便給我介紹一下嗎?
這個開頭怎麽樣?
為了食物不要臉的沈小祖宗按響了門鈴,半眯着眼,整張臉貼在門上,往貓眼裏使勁張望。
鼻尖不經意間聳了兩聳,嗅到了門縫中透出來的味道。
好香啊,味道和中午的一模一樣,不會是土老板的私廚吧?
沈顏腦洞大開,突然有點後悔自己的唐突,要真是土老板的私廚,她這不是橫刀奪愛嗎。
不妥不妥。
剛想走開,門就在瞬間打開了。
沈顏定了定心,調整自己的面部表情。
“嗨,土老板……”
十分鐘後。
沈顏乖巧地坐在餐桌前,眼睫低垂,回憶剛才自己拔腿就跑的尴尬場面,直想找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
至于嗎又不是豺狼虎豹……
熱騰騰的香氣萦繞,油焖茄子油亮順滑,勾起了她的肚子裏的饞蟲。
許懷初把裝好盤的食物放在桌面上,遠離沈顏的位置,逼得她不得不擡頭看。
沈顏聽到自己的肚子不争氣的叫了兩聲,硬着頭皮掀眸看他。
“我餓了。”
許懷初聽到細若游絲的叫喚聲,把手裏的碗筷遞到她面前,“我阻止你吃飯了?”
沈顏沒頂嘴,順從地接過筷子,憤憤地咬着筷子頭。
你把盤子擺那麽遠可不是不準我吃飯的意思嗎?!!
餐桌上安靜異常,只有碗筷撞擊的聲響,和細細碎碎的咀嚼聲。
胃真是個神奇的器官,既可以撐大也可以餓小。
沈顏中午吃了那麽豐盛的一頓飯,按照平時的攝入量已經可以絕食一天了。
但是一嗅到鮮香濃郁的氣味,她就控制不住自己拿筷子的手。
“鍋裏還在煮什麽嗎?”她嚼着一塊糖醋裏脊含糊不清。
許懷初輕笑了聲,“你不是樓下房間着火了急着回去嗎?還有功夫管我鍋裏炖着什麽?”
沈顏想到自己拙劣的借口,被他諷刺得沒臉見人,默默低頭扒飯,一言不發。
許懷初放下碗筷,看了眼她一粒米都不剩,幹淨得不像話的瓷碗,淡淡道:“吃完了就回去吧,當是回贈你送我的那塊表。”
“可是……”我的老鴨煲還在鍋裏!
她雙眼淚漣漣,抿着小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沒有外賣也沒有廚子,飯都是我自己做的。”
許懷初說話的語速不快,慢慢悠悠的,還有幾分慵懶,算是解答了她所有的問題,十足一副逐客的模樣。
可偏偏就是這無所謂的語氣把沈顏給點着了,她憤然起身,眼眶通紅瞪着他,“男子漢大丈夫一點容人之量都沒有!我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情了你說話這麽刻薄做什麽!”
這下輪到許懷初發愣了,言行舉止都是他事前精心揣測過的。
都已經是前任了難道他現在還要把她摟在懷裏喊乖寶寶才不算刻薄嗎?
聽着“吭哧吭哧”踩樓梯的聲音,許懷初皺着眉認真反省自己的策略失敗之處。
這樣的碰面是沈顏意想不到的。
她把自己埋在被子裏,放電影似的回顧自己剛才的一舉一動,想着,就這麽在被子裏悶死也挺好的。
丢人,實在是太丢人了!
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剛才怎麽能慫兮兮地就走了呢!應該反客為主當成自己家啊。
哼!主要還是怪許懷初,兇巴巴的樣子不就吃了他家一點大米嗎,摳門成這樣子也是少見了。
到時候可別求着她吃飯!
她抱着枕頭回到客廳,窩在沙發裏放了部沒營養的肥皂劇,嘴巴嚼零食的動作就沒停下來過,腮幫子因為高強度的工作隐隐發疼。
今天攝入的熱量已經遠超前面幾天的總和了。沈顏沒有絲毫的餓意,只是想找一些事情阻止自己胡思亂想。
電視裏一對久別重逢的小情侶在好友的幫助下消除了誤會,相擁熱吻,場地瞬移到了床上。
沈顏憤怒地把兜着薯片的包裝袋一扔,零碎的薯片從敞開的口子裏紛紛灑落,散了一地。
尺度這麽大廣電都給審過???一炮泯恩仇這種劇情編劇都敢寫?就不怕誤導純情未成年嗎!能不能放一些貼近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內容?關照一下她這樣的失戀人群。
亂砸了一把東西過了幹瘾,沈顏吸了吸鼻子又得自己處理後事,剛蹲下來拾掇掉落的薯片,腸胃就跟打架一樣扭在了一起,痛得她直不起腰來。
豆粒大的汗珠一顆顆從額頭滾落下來,鼻尖上細細密密的水珠還在不斷地往外冒。
沈顏倒不知道自己冬天還有出汗這項技能。
門鈴響了一遍又一遍。
沈顏抱着肚子蹲在原地,半步也挪不開,牙齒咬得嘴唇發白,連應聲的氣力也沒有。
“沈顏,開門。”
熟悉的男聲傳入耳朵,沈顏驀然覺得剛才還能勉強忍受的疼痛一下子壓得她喘不過氣了,就像痛經突然升級到了剖腹産。
她捂着肚子連滾帶爬湊到了門邊,緊閉雙眼喘氣,用盡全身力氣才按下了門把。
老鴨湯濃郁的香氣鋪散,彌漫了整個房間。
換作幾個小時前,沈顏可能會覺得喝口湯暖暖胃是一種享受,但是現在,她只覺得想吐。
她也就這麽做了,在男人邁步之前,一把撲到垃圾桶旁邊。
許懷初被她突如其來的反應吓了一跳,在門口愣了一瞬,湊近後才借着暖色燈光看到了她蒼白如紙的小臉。
他慌忙放下手中滾燙的砂鍋,跪在她身側托着她無力垂下的脖頸,“怎麽了?”
之前準備好的托詞全忘了精光,連句簡單的問候都是如此的單薄。
沈顏搖搖頭,示意自己現在不能說話。
然後拍開他的手,媽的直着脖子她怎麽吐得出來。
幹嘔的聲響并不動聽,要是嗓子眼的開口夠大,五髒六腑應該已經被她嘔了出來。
老鴨煲濃郁的香氣加劇了她胃裏翻滾的惡心感。
沈顏雙臂撐在地板上,指甲摳着絨毯,秀眉擰成一團,小臉憔悴無比,認真地說道:“許懷初,我可能要不行了。”
許懷初在她背脊上拍打的手掌忽地停下,要不是因為她現在身體不适,他非得教教她怎麽說話不可。
“對不起、我真誠地、為我的、所作所為、道歉。”她說話喘着大氣,真有幾分奄奄一息的感覺。
許懷初沉着臉色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沈顏看着他無動于衷的樣子,按着空蕩蕩的胃哭道:“為什麽還不叫救護車?!不就甩了你嗎老子追回來行不行啊!”
話一出口,空氣安靜了三秒鐘。
許懷初眯了眯眼,“沈顏,你現在腦子清醒嗎?”
好像山兔鐮鼬雙拉皮條,兩個人的距離突飛猛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