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沈顏漫不經心地看了看老爺子顫抖的眉毛，眼珠子直溜溜地轉。
老爺子這麽不給面子的嗎？人夫妻倆還沒坐下就開始找茬？
顧婉好似并未覺察，滿臉溫柔地看向自己凸起的肚子，“爸，剛才肚子裏的寶寶突然鬧騰了，文山就陪我在樓上待了會兒，您別怪他。”
沈顏半支着下巴，看着她耀武揚威。
沈老爺子沉“嗯”了聲，算是過去了。
顧婉喜形于色，似乎沒想到老爺子這麽好說話，換做以往，怎麽也要冷嘲熱諷兩句。
沈顏卻覺着她的表情好笑，老爺子這是想直接看精彩的橋段，這才跳過了前頭的預熱。
她笑眯眯地沖顧婉招招手，“爸，小媽，還不趕緊坐下吃飯。”
這一聲“小媽”又把顧婉驚了一驚，沈顏通常可都是直呼其名的，怎麽在外面待了四年還能轉了性子不成。
“哎喲，顏顏吶！你可算回家來了！我就發一點小脾氣，你怎麽就離家出走了這麽多年呢。”顧婉邁着小碎步走過來，像是剛剛才瞧見沈顏似的。聽這語氣，不知情的還以為兩人關系有多好呢。
沈顏啧啧贊嘆，瞧瞧這說話水準。
她那叫“小脾氣”，沈顏就變成“離家出走”。
沈顏坐在位置上紋絲不動，右手手臂往前送直，“您小心點，都做伯奶奶的人了，萬一再出個什麽好歹怎麽辦。”
顧婉急急忙忙停住腳步，雙手護着肚皮，生怕出點意外。
老爺子斜睨了她一眼，“坐吧，還能把你吃了不成。到底是暴發戶起家，上不得臺面。”
顧婉尴尬地提了提嘴角，她嫁進沈家這麽多年，聽老爺子說得最多的就是這句“上不得臺面”。
再怎麽上不得臺面，不也是幫他們沈家周轉資金險些把自己賠了進去嗎！過河拆橋，沒人做得比老爺子更順溜了。
兩人入座後又是一陣虛情假意的關懷，無非是問問顧婉肚子裏的孩子多大了，男孩還是女孩，小名取好了沒諸如此類。
她們關心的哪裏是顧婉，而是沈文山手裏的股份。除了老爺子捏着不松手的大頭，兄弟幾個裏就數沈文山的持股比最大。
而顧婉偏偏就是享受這種虛假的恭維和關照。
“我是覺着男孩女孩都挺好，不過前兩天去醫院查過了，是個男孩呢，長得一定像文山。”她笑意吟吟，臉上滿是初為人母的喜悅，很難想像當年她是怎麽把自己的死胎栽贓嫁禍給沈顏的。
沈顏摸了摸自己的臉蛋，還好她長得不太像沈文山，不然那得有多醜啊。
沈家清一色的美人，沈文山年輕時也算得上是美男子，不過這年紀越大越削瘦，臉骨長而尖，眼睛又是少見的丹鳳眼，細長。
一句話概括就是——刻薄相。
還真是相由心生吶。
沈顏想得出神，老爺子的拐杖不經意間戳到了她的腳背。
她輕嘶一聲，趕緊做正事。
“小媽怎麽不吃飯，大堂哥精心準備的，不合你口味啊？”
顧婉下來得晚，桌面上已經滿目狼藉，她這幾年在沈家被慣壞了，怎麽可能吃剩菜剩飯，老爺子是從苦日子熬過來的，最見不得小輩浪費糧食，她自然不能直說，當即笑道：“我這一胎懷的不容易，吃食都是營養師精心搭配的，不敢胡亂來。”
沈顏點了點頭，似是贊同。又朝沈信擡了擡下巴，“大堂哥，聽見沒，說你的選的菜色沒營養呢。”
沈信舉杯，“委屈嬸嬸了，下回我一定注意。”
顧婉明顯沒想到沈顏會把責任扯到沈信身上，前兩天文山還千叮萬囑她一定不能和他兄弟的兩個兒子交惡。
果不其然，沈文山的臉色瞬間耷拉了下來。
顧婉剛想開口辯解，又被沈顏打斷，“不過小媽飲食确實是要注意點了，這回要是孩子再沒了可就沒有下次了。”
她謹慎地看向沈顏，泫然欲泣，“顏顏，你這是什麽意思？我都已經不怪你了，你怎麽能詛咒自己的親弟弟呢！”
沈顏無辜眨眼，裝作害怕的模樣往老爺子那邊又靠了靠，“什麽什麽意思，我爸都五十好幾的年紀了，你要還有下一胎我不得懷疑是誰的啊。”
“沈顏，注意你的措辭。”顧自喝悶酒的沈文山總算開口。
沈顏還是一副賴皮樣，“爸，年紀到了就得服老。你看我爺爺，每天逗鳥遛狗多健康啊。”
老爺子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像是耐不住性子了，“今天正好大家都在，我有一件大事要宣布。”
聞言，沈顏苦惱，“爺爺，剛好我也有，這可怎麽辦。”
老爺子斜她，“那你說怎麽辦？”
沈顏沉吟，像是在慎重思考，半響，她答道：“看在您疼了我這麽多年的份上——”
“再讓我一回吧。”
全場：……
怪不得老爺子身體這麽硬朗，合着是你給氣的。
說着，沈顏已經回過身從自己的文件包裏取出了一打紙。
她尋了個空位，把這疊紙在桌面上對齊，笑着對沈文山說道：“爸，照顧好你小老婆的身體。”
顧婉下意識地顫了顫，因為她古怪的笑意背脊發寒，小聲向沈文山提議道：“文山，我身體不太舒服 ，想先回去休息。”
沒等沈文山同意，沈顏就說道：“小媽，這可不行，主角可是你呢。”
沈顏沒再給她開口的機會，一字一句念着紙張上的內容。
“2014年10月，顧婉在市一醫院查出有身孕，此後一直在該醫院定期檢查。”
“但是2015年1月末開始，顧婉就以回娘家的名義擺脫陳媽的陪同，暗自到一家不知名的私立醫院進行檢查，拿回來的化驗單卻依舊蓋着市一醫院的章。”
“小媽，你要不要解釋一下？”沈顏把右手的一沓紙往她臉上甩去。
沈文山立刻傾身去攔，“沈顏！你做什麽！”
沈顏挑眉，“當然是讨回公道，我這人最大的特點就是記仇。雖然生理缺陷讓我不足以成為君子，但是報仇……總歸是十年不晚。”
餐桌上一時細窸窸窣窣的讨論聲不絕于耳，沈顏揚眉，“各位叔叔嬸嬸別着急，我印了好多複印件，人手一份。”
“苗苗，過來幫姑姑發一下。”
小姑娘乖巧地跑過來接過文件，看那小眼神，竟然還有幾分興致盎然。
老爺子雙手按在拐杖上，緩緩開口道：“這能證明什麽？”
從驚吓中回過神來的顧婉跟着附和道：“對對！我只是陪着家人去醫院而已，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能證明什麽？”
沈顏踢開椅子，在瓷磚上劃出刺啦聲響，沒邁兩步就走到了顧婉身後，聲音故作低沉幽森，“小媽，說這話的時候心虛不虛？你那未曾謀面的孩子半夜找過你嗎？”
顧婉抱緊了沈文山的手臂，把他熨得筆挺的西服襯衫捏着褶皺四起。
沈文山擰眉，怒聲道：“沈顏，到底是怎麽回事！”
倒是比她急着追根究底。
聞聲，顧婉嘶喊他的名字，“文山！你怎麽能不信我！”
苗苗已經歡脫地跑完了一桌，看着這處的喧鬧躲在老爺子後面不敢探出頭，奶聲道：“小姑姑，我發完了。”
沈顏過去抱住她，誇了句真棒。
然後站起身，把手裏的文件遞給沈文山，“你純真善良的好老婆本來懷的就是死胎，孩子沒了還要拉我作墊背，當你女兒好欺負呗，誰讓我親媽死得早。”
文件上是顧婉15年2月的診斷說明，醫生建議盡快進行引産。
沈顏歪着頭打量她親爹的神色，一開始的愠怒之後就歸于平淡，似乎這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她輕嗤了一聲，早知道不該對他抱什麽期望。
“小媽，你看完了嗎？想好了要怎麽解釋了沒？”沈顏猶嫌下料不夠狠。
顧婉捧着那張紙的手抖成篩子，忽地捂住自己的肚子叫痛，“文山，文山，我的孩子……”
沈文山趕緊摟住她，“沈顏，适可而止。她畢竟沒了一個孩子。”
沈顏真是被他氣笑了，摔碎了手邊的一個盤子，反問道：“和我有什麽關系？我把她的孩子害死的嗎？不是吧！”
她倏地雙目赤紅，死死盯着兩人，“但是我媽可是你們倆聯手逼死的！”
房間裏安靜的吓人，粗重輕緩的呼吸聲交織都顯得那麽刺耳。
苗苗被吓哭了，嗚咽着不敢出聲，默默掉眼淚。
老爺子的黃梨木拐杖重重撞擊地面，沉聲道：“文山，你是父親，也是丈夫，說說看怎麽處理吧，我管不了了。”
沈顏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淚意險些被老爺子這番話逼得笑場，他倒是老是唱紅臉，讓自己當壞人。
顧婉已經跟着趕來的私人醫生離開了，這肚子疼得真是時候，不過今後估計也沒臉再在沈家這群親戚面前盛氣淩人了。
沈顏深呼出兩口氣，坐在椅子上剔指甲，大有願聞其詳的架勢。
嗯……今天我沒什麽話要說，但是你們可以表達對我的愛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