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非人

非人

尹奈奈想起了以前看過的喪屍片。喪屍無論怎麽碾、撞、砍,都能頑強地爬起來,拖着腳和腸子繼續追趕男女主。

可眼下的情形和喪屍片還是有很大不同的。首先,秦沐看上去并沒有那樣不堪,甚至連衣服都未曾破損,就像是被一陣風給刮倒了似的。

其次,就算是喪屍,讓重型卡車的輪子接連滾過,也差不多死翹翹了,哪還能繼續支棱。

她倒抽着冷氣,腦中一片混亂,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瞪得似要奪眶而出。

她的兩只手,撐着因昨夜下過雨而涼森森的泥土地,拼命往後挪蹭身體,嘴唇也哆哆嗦嗦,仿佛有微小的電流在全身竄動。

只見秦沐一點點從地上拱起來,先是脊背,然後是四肢,在這個過程中,或許是被恐懼放大了感官,她能很清晰地聽見骨骼“咔咔咔”扭動、伸展的聲音,有股說不出的驚悚。

接着他整個人就直立了起來,雙腳和手腕以奇怪的角度向四面八方扭曲着,但只過了一瞬,伴随着響亮的咔嘣一聲,便全都回歸原位了。

太、太、太可怕了!

這樣的情景在電視裏看到是一回事,當面目擊則是另外一回事了。尹奈奈害怕地捂住臉,捂了一臉的泥。

她不敢看下去了,可又因太過畏懼而無法起身逃跑,只能采用這種幼稚原始的方式隔絕恐怖。

她目前所在之處,是學校後方一塊未經開發的荒蕪區域,鮮少有行人過往,車輛也稀疏,她從這裏走是為了抄近路。

此刻她的理智和冷靜,完全被眼前這震碎三觀的一幕幕徹底擊垮,她有些分不清現實和虛幻,大腦陷入了短暫的宕機狀态。

然而,方才手掌心被小石子硌着的感覺告訴她,她沒有在做夢,可現實中又怎麽可能會存在這樣的事情呢?

她想不明白,也不敢想明白。

過了半分鐘,實在受不了周圍的死寂和未知帶來的新恐懼,她顫顫巍巍地分開十指,在指縫中看見秦沐正背對她,像晨練那樣活動着肩頸,姿态肆意、放松,那副樣子與其說是被車壓了,還不如說是做了個不痛不癢的全身按摩。

更加匪夷所思了!

尹奈奈的心髒,剛剛因為震驚短暫地停了幾拍,這會兒開始報複性地砰砰撞擊着肋骨,猶如不惜一切代價想要越獄的囚犯。

動靜之大,她都害怕半條馬路之隔的秦沐會聽見。

然而,老天好像在故意捉弄她,腳邊的手機忽然撕心裂肺地鳴叫起來,吓得她也跟着“啊”了一嗓子。

她手忙腳亂地抓起手機,把音量按到最低,但已經來不及了,秦沐聞聲轉過頭來,正好與她對視上了。

是的,他轉過來的,只有頭,身體卻仍背對着她——

這成了壓垮尹奈奈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再也承受不住了,連包都不要了,捏着手機,連滾帶爬地撲騰起來,沿着來時的方向狂奔而去。

一邊跑一邊發出酷似慘叫的“啊啊啊”聲,驚起栖息在草叢中的小麻雀無數。

秦沐絕不是人!

她滿腦子只剩這一個想法。

她不顧一切地奔跑着,不敢向後看,生怕一回頭就看見秦沐的臉正貼在後面,陰森森地沖她笑。

直到跑進校園,她才稍稍減慢了速度。由于是午後,再加上後門比較偏僻,視野範圍內的學生并不多,但再少也是人,看見了分外親切,奈奈撲到一根電線杆上,捂着胸口幹嘔起來。

都怪中午吃的太多了,又這樣猛跑一通,沒吐出來就已經很給面子了。

嘔出了一些胃酸,她始終死死抓着電線杆,就像即将溺亡者抓着一塊浮木那樣。

過了好久,她才抹着眼角和嘴角,做賊一樣小心翼翼扭過頭。

身後沒有秦沐,也沒有任何可以被誤會成怪物的東西,兩輛快遞車一左一右霸占校門兩側,比着賽似的将包裹搬到地上,一件一件打電話通知。

尹奈奈終于松了一口氣,她靠着電線杆蹲下來,想不明白秦沐為什麽沒有被壓死。

或者說,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吸血鬼?狼人?大腳怪?還是骨骼驚奇的什麽妖怪?

她這才想起剛剛是有一通電話找她的,連忙劃開手機,卻發現是一個來自阿拉伯地區的騷擾電話,氣得她想摔手機。

如果沒有這該死的電話,她大概率不會被秦沐發現,她可以躲在樹根後裝死,等他離開後再悄默聲地爬走……

現在可好了,他看見她了。

他會怎麽處置她嗎?殺了她,還是——

吃了她?

排除被車撞卻安然無恙這一點,将頭扭轉180度,也不是人類能幹出來的,那麽既然是非人,吃人肉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這點,尹奈奈渾身竄起一片雞皮疙瘩,更加死死抱着電線杆了。她沒有安全感時,總會想抱住點什麽,這是從小養成的習慣。

嗚嗚嗚,她還不想死啊……

為什麽這種事偏偏會發生在她身上呢?她從小就是乖寶寶,長大也是妥妥的良民一枚,她承認有幾次考試用膠帶粘了點小抄條,可也不至于被如此懲罰啊……

她抽抽鼻子,終于想起來,其實一開始招惹上他的,正是自己。

是自己為了挽回面子,強行拉着他對抗許晨的……

她不敢想下去了,晃晃悠悠站起來,一邊在心裏尋找着看錯、看花眼的可能性,一邊在不斷的自我否決中一步步挪向另一個校門口。

忽然,她意識到她的書包,連帶着同學好心借給她的專業英語教材,都被落在了那顆大槐樹下,猛地頓住了腳步。

自己的東西無所謂,可同學的書不能不管啊。

她是個很怕傷害到別人的女孩,說白了就是心太軟,尤其不想辜負別人的好意。

小的時候,同學從家裏帶來了蘿蔔餡的餃子,滿臉期待地分發給大家,而她最讨厭吃蘿蔔,卻因為不忍心拂人家的好意,硬是強撐着吃了六七個,足足惡心了半個星期,感覺每個毛孔都在向外分泌大蘿蔔的氣味。

這個性格給她惹了一些瑣碎的小麻煩,但好處是,她人緣還不賴,直到高二的那天下午。

她蹙起眉頭,強行終止了那即将觸及傷疤的回憶。

怎麽辦呢?回去取吧,秦沐應該早就離開了……

不,還是等半個鐘頭再去吧,萬一他還在呢,那樣的話,自己豈不是自投羅網了?

最後,她在二食堂靠窗一張油乎乎的餐桌邊,忐忑不安地挨過了整整一個小時,為了壯膽,點了杯燙嘴的香草拿鐵,結果膽沒有壯成,心跳倒是越來越急促了。

時間一到,她哆哆嗦嗦地回到了那片人煙稀少的荒地,手機早已輸入了110,只要有危險,手指按一下就能撥號。

雖然她并不确定,到底來不來得及——

幸運的是,她并沒有發現秦沐的身影,倒是看見了一幫組團挖野菜的阿姨,登時松了一大口氣。

她拍着胸口,走到方才摔了個屁撴兒的槐樹下,驚訝地發現,自己的包和散落的A4紙、文件袋都不見了,整片地方幹淨得就像什麽也沒發生過。

除了——

濃厚的樹蔭之下,她剛剛躲藏的那塊泥土之上,被人用樹枝畫了一個清晰的圖案:

一顆大大的心,被一個簡易的粗粗的箭頭刺穿。

盯着這個小孩塗鴉般的潦草圖案,尹奈奈不知怎的,感受到了一陣惶恐。

不對勁,這絕對不對勁!

她捂着腦袋,第二次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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