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車禍

車禍

第二天早上起來，尹奈奈只覺得喉嚨有些發幹，但其他感冒症狀尚未顯現，頓時松了口氣。

她揉揉痛了一夜的心口，趿拉着拖鞋來到廚房，目光空洞地掃視了好幾圈，也沒想好要吃點什麽，最後她從冰箱拿出兩顆西紅柿，打算做一碗柿子雞蛋面，簡單墊墊肚子。

可是剛剛擰開水龍頭，她就意識到，她其實并沒有做早飯的心情。

昨晚發生的事，一幀一幀在腦海裏播放，許晨滿不在乎的态度和陳夢瑤那理所當然的高傲姿态，都令她氣得想打人。是她看上去太好欺負了嗎，他們為什麽可以做到這樣理直氣壯？

不過，在這些蕪雜滋長的負面情緒中，還摻雜了一絲解脫感。

之前，尹奈奈一直在想要不要和許晨分手，她生性比較敏感，許家父母的輕慢态度讓她裹足不前，這下好了，也不需要她繼續痛苦糾結、患得患失了，命運替她終結了一切，她甚至為此感到一丢丢慶幸。

她沒有很愛許晨，但也不讨厭他。二十二年來，除了小學五年級時，對一位在他們學校操場打籃球的初中學長短暫怦然心動過之外，她好像也沒有特別迷戀過哪個異性。

把西紅柿放回原處，簡單洗漱一番，裝好上午專業課需要的教材，她就鎖門離開了。去學校之前，她繞了點路，來到新發掘的一家超級好吃的蛋糕店，買了塊四英寸的草莓小蛋糕，打算送給秦沐作為謝禮。

她也不清楚他喜不喜歡吃甜食，可又不了解他的其他喜好，想着只是一份心意而已，再說，怎麽會有人不喜歡吃松松軟軟又香噴噴的奶油呢？

來到教室，距離上課還有幾分鐘，屋裏卻稀稀拉拉坐了不到十個人，餘下的不是窩在宿舍瘋狂投簡歷，就是在和查重系統鬥智鬥勇，也有很大一撮人天沒亮就殺到圖書館複習公務員考試，總之，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大四下學期，沒有誰真正想聽那些對于未來發展毫無用處的專業知識。

何況尹奈奈所在的生物工程專業，就業還不怎麽樣，大家就更沒有心思學習了。連上學期的考研狂魔們，都不選擇本專業，簡直就是萬人嫌。

她環顧四周，沒有看見秦沐，有些遺憾地找個了角落坐下來。

前排有兩個女生轉頭瞟了她一眼，然後湊在一起竊竊私語。這個情形半年前也發生過，她猜她被許晨甩了這件事現在已經全校皆知了。

畢竟許晨是學校小有名氣的高富帥，關于他的緋聞相當有市場，再加上第三者是萬人矚目的大美女，唯有她，純粹就是一炮灰。

尹奈奈越來越覺得，陳夢瑤絕對不是第一個在他們交往過程中趁虛而入的人，許晨是個很會管理時間的家夥，腳踏三只船都能游刃有餘。

只是陳夢瑤太過耀眼，讓許晨動搖了，他甚至買了戒指，準備向她求婚——

她甩甩頭，把許晨的一切都快速甩出大腦，掏出教材擺在桌上，心想秦沐該不會着涼感冒了吧？

如果那樣的話，一塊蛋糕可能不夠用……

直到上課，秦沐都沒有出現。一同沒有出現的，還有班級另外四分之三的人，氣得年近半百的老教授頭上僅剩的幾根毛發都跟着顫巍。

“你……不要緊吧？”下課後，正好午休，方才交頭接耳過的兩個女生走過來，“一起去吃飯呀。”

尹奈奈猶豫地搖了搖頭，她知道她們是在表達善意的安慰，同時也想挖掘點邊角餘料，但她還沒做好在公共場合接受審視的準備。

何況她還沒找到秦沐呢，這麽一大塊蛋糕，送不出去太可惜了。

“那個，你們今天有看見秦沐嗎？”她問道。

兩個女生遲鈍地對視一眼，就像是在回想秦沐是誰，過了幾秒鐘才搖頭說沒有。

看來這份蛋糕今天是送不出去了。既然這樣的話——

“……我昨天沒帶傘，把專業英語的教材弄濕了，你們能借我複印一下嗎？”她謹慎地組織語言，然後把蛋糕拿上桌子，“這個……作為謝禮。”

兩個女生再度對視，然後撲哧地笑了。

“奈奈你真是太客氣了，沒有謝禮我們也可以借給你用啊，都當四年同學了，你真的不用一直都這麽客氣。”

其中梳馬尾戴眼鏡的女生開口道，直接從包裏掏出了那本教材，放在尹奈奈面前。

“不着急，下周上課時給我就行。蛋糕我們就不要啦，你留着和——”她的聲音戛然而止，顯然忘了尹奈奈已經分手了，尴尬地吐吐舌頭，一臉歉意。

“這樣吧，咱們一起去飯店，我們請你吃火鍋，你請我們吃蛋糕，好久沒有敞開肚皮搓一頓了。”梳着黑色長直發的高個子女生立刻圓滑地提議道，“得為接下來的考試周蓄積能量呀！”

于是半個小時後，她們就坐在熱氣騰騰的火鍋店裏了。蛋糕被切成九塊，一人三塊。她們還要了啤酒，一邊吃一邊聊。

聊天的核心問題是就業。在這個話題面前，八卦不值一提。

“奈奈你簡歷投的怎麽樣了，有沒有收到面試邀請？”馬尾辮嚼着豆腐泡問。

“嗯，投了一些，都是管理培訓生之類的崗位，專業對口的幾乎沒有。”尹奈奈實誠地回答道。

“錯，不是沒有，是不需要女生。”黑長直捋了捋頭發，搖頭道，“研發崗不要本科生，所有崗幾乎都不要女生，所以咱們能投的職位就只有不限專業的管理培訓生了。真是郁悶，看那群男生洋洋得意、毫不費力的樣子，我就來氣。”

“可不是，前幾天我參加一家國企的小組面試，我們幾個女生使勁全身解數，辯論得熱火朝天，一個男生跟小雞仔似的縮在一角，始終不插言，結果人家就簽他了，而且一開始就只想要他，顯得我們跟群傻子似的。”馬尾辮也來了氣，數落起來。

“就是這麽不公平。”黑長直撇了撇嘴，忽然眼睛一亮，“對了，你們有沒有投駱氏集團？他們今年計劃招很多應屆畢業生，據說新來的總裁特別厲害，也很看中年輕人。”

“還很帥。”馬尾辮補充道，嘿嘿一笑，“上周上電視了呢，比明星都帥。叫什麽來着，對，駱烜宇，聽着就是個能當總裁的人。”

作為生物工程專業的學生，尹奈奈自然聽說過駱氏集團，那是本市最大的一家食品藥品研發公司，在全國都小有盛名，也是地方的支柱性企業之一。

“那我回去投投試試。”尹奈奈想了想說道，她其實還沒想好是留在這個城市，還是回老家。

當初和許晨在一起時，她是不用愁工作的，所以幾乎沒有投簡歷，現在，找工作這件事似乎被加粗放大推送到了她面前，讓她不得不現實起來。

活該。她在心裏罵自己。

和同學敞開心扉吃了一頓大餐後，被分手和被出軌的雙重陰影差不多就散去了。雖然看着柔柔弱弱，尹奈奈其實心挺大的，沒什麽煩惱是能長久糾纏她的。

何況她并沒那麽愛許晨。

中午她去複印店，将教材影印了一份，又去文具店買了兩只熒光筆，等踏上回家的路時，困勁兒翻湧上來，她打着哈欠，眼皮沉沉地耷拉着，心想要不要去買杯咖啡。

忽然，前方馬路邊一抹黑色的影子吸引了她。那不是別人，正是她要找的秦沐。

仍舊是昨天的一身黑，背着碩大的黑色書包。尹奈奈敢打包票，全市穿成這樣的年輕人獨他一個。

“秦——”她剛想開口招呼，一輛小貨車從她眼前噗噗而過，甩了她一身黃土。她急忙往後退，退到身後的草地裏。

秦沐正在馬路中央，雙手抄兜慢悠悠地走着。尹奈奈疑惑地盯着他的背影，覺得他看上去和在學校裏的樣子很不同。

腰杆挺直，姿态灑脫，活脫脫就像是另外一個人——

她搞不明白，但很快她就沒有心情繼續想下去了，因為一輛看着明顯超載的大卡車從後面極速奔來，像在趕時間。

而秦沐就在它的路線之中，如果不趕緊躲開，絕對會撞上。

被這樣一輛車撞，那幾乎就是肝腦塗地了，毫無生還希望。

尹奈奈剛想喊，卻看見秦沐扭了一下頭。以為他看到了，奈奈将喊聲剎在了喉嚨口，但接下來的一幕，卻令她大跌眼鏡，毛骨悚然。

只見秦沐不緊不慢朝那卡車瞥了一眼，就輕蔑似的扭回頭，繼續着原先的步态和速度，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甚至手都沒有從兜裏抽出來。

接着，在尹奈奈驚恐、無聲的瞪視下，卡車重重地撞上了他，并狠狠碾壓而過。

手中一袋子學習資料掉落在地，一些A4紙漫天紛飛，尹奈奈感到頭暈目眩，原地晃悠了兩下，強忍着才沒倒地。

她慌亂地抓着衣服，這種時候她應該先做什麽？

記住車牌號？來不及了，早就開出老遠。啊，對，打電話給120，可是，還能有救嗎？

她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機，大腦一片空白，甚至短暫忘記了密碼，顫抖的手指剛剛按下“1”，更驚人的一幕發生了。

原本如口香糖般被碾平在地上的秦沐，居然活動起了四肢，然後，以一種詭谲的姿勢，向上一點點拱起。

尹奈奈這才注意到，被一輛幾噸重的大貨車壓過的秦沐，居然沒有流一滴血。

她翻了翻眼睛，終于承受不住般，一屁股坐倒在身後的老槐樹下。

如果不是見鬼了，那麽就是她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