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嫉妒

嫉妒

醫院裏人不多，大約和外面糟糕的天氣有關。

尹奈奈半死不活地靠在秦沐身旁，後者則拿出了騎士護衛女王的架勢，攙扶她的動作，猶如帝王登基，映在醫院正對面的大鏡子裏，有種令人哭笑不得的違和感。

一對年輕夫婦從他們身旁經過，女人挺着碩大的孕肚，男人左肩挎着包，右胳膊松松地攬着妻子的後腰，護着她一步步往前行進。

秦沐認真地看了看，受益匪淺似的一點頭，将攙在尹奈奈胳膊上的手，慢慢向她後背移動。

“那個……秦沐同學，我是胃腸感冒，不是快生了……”她看出了他的意圖，又往前弓了弓身子，試圖通過壓迫來緩解疼痛，同時稍稍避開他蠕動過來的手臂。

不知怎的，自從那個吻之後，一旦與秦沐靠近，她就會産生一種麻酥酥的感覺，并伴随心跳加速、血液升溫……

她沒法解釋這種現象，就像她沒法解釋秦沐的身體構造那樣。

見她還陷在痛苦裏，秦沐慌了，把她往一旁的座椅裏一按，沒經過任何問詢，就一氣呵成地完成了急診挂號等一些列操作，熟稔得就好像之前曾這樣做過無數次。

幾分鐘後，疼得呲牙咧嘴的尹奈奈被護送到了醫生面前。

醫生簡單問了兩句，讓她先去驗血，可尹奈奈難受得只想直接打消炎針，醫生不同意，堅決讓她走程序。

她皺起鼻子，還想争辯兩句，忽然，醫生敲電腦的手指頓住了，整個人就像被施了定身術，只有兩只眼珠在劇烈地顫動，很像是電視劇裏中邪的表現。

整個過程其實很短暫，不超過一秒鐘，尹奈奈能看得這樣清晰，是因為她恰好在這一刻望向了醫生的臉。

很快，醫生又恢複了正常，手指繼續在鍵盤上敲打，然後擡頭對她說：“我給你開了兩瓶消炎針，還有一盒口服藥，回去要吃流食，不要吃冷辣油膩的食物。”

尹奈奈一愣。說好的先驗血呢？

她忽然想到了什麽，仰頭朝秦沐望去，而他捕捉到了她的注視，沖她輕眨了一下眼睛。

是他。

他以前就說過，他可以釋放出某種神經毒素，影響人的判斷，她自己就中過招……

雖然有點可怕，但就目前的狀況來看，幫了她大忙，不然她還得忍着痛跑上跑下排隊驗血，再花上至少半個小時等結果。

她也朝他眨巴眨巴眼睛，算是感謝。

後來的一切都很順利，秦沐甚至眼疾手快地幫她在點滴室裏搶到了一張床，她躺下來，他則脫下自己的外套，輕柔地蓋在她身上。

外套下面是她為他挑的運動裝，他似乎時時刻刻都穿着，宛如第二層皮膚。

外衣聞起來泠冽、清潔，毫無異味，但也沒有洗衣液、肥皂之類的味道，就好像有什麽東西吸走了附在上面的所有氣味分子。

帽子邊緣的一圈毛領，正好擦着她的下巴，又癢又暖。

她再次想起了初中的那個夜晚，那時片刻不離守候在一旁，給予她無限溫暖與安全感的男人，是父親。

而這回，她居然從一個剛認識不久的陌生“男人”那裏，感受到了久違的親近與可靠，這簡直有些不可思議。

但不管怎麽說，這份感受是無比真切與真誠的。她嘴角挂着一絲欣慰的笑，緩緩閉上眼睛。

好累。

或許是藥的作用，困倦感如潮水翻湧，她忽然很想飽飽地睡上一覺，于是把身子微微蜷縮起來，埋着吊針的那只手伸向外邊，閉上了眼睛。

但她只是短暫地打了個盹，睜開眼睛的時候，猝不及防地被吓了一跳。

一雙大大的眼睛懸在她的臉上，形狀美好得似乎只會出現在小說裏。

那是秦沐的眼睛，垂在她鼻尖半尺開外，定定地、帶着癡迷與壓抑的癫狂，注視着她的睡顏。

眼瞳裏流溢着豐富奇谲的色塊，那不是人間能見到的色彩組合，甚至也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但非常地美，令人一時間無法移開視線。

見她張開雙眼，他眨了眨睫毛，眼中的華彩緩緩褪去，複又恢複了人類般的雙眸。

“……”尹奈奈也眨眼，呆呆地望着與自己只有咫尺之遙的俊美面龐，面頰發燙。

而在秦沐眼裏，此時的尹奈奈因為低燒和脆弱，身上散發的氣味更誘人了，令他的喉結不斷上下滑動，吞咽着貪婪的口水。

若不是她及時睜開眼睛，他恐怕就要一口“啃”在她臉上，然後不管周圍的一切，釋放出觸手将她死死裹緊自己的懷裏，一起遁入外面深沉、綿冷的夜……

可他不能這麽做。她病了，得先打針，她是那麽的脆弱，仿佛一不小心就會破碎，他再怎麽強大，也做不到起死回生。

這樣想着，他嗖地縮回身，像個小學生那樣，板板正正地坐在床邊，背對着她，身體朝向座位區域。

甚至為了避嫌，還把屁股往外挪蹭了幾下。

尹奈奈被他的霍然之舉逗樂了，她強壓下嘴邊的笑意，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他的側臉，享受着他銳利、流暢的下颚線，修長性感的脖頸，以及深陷于肌肉之中高高凸起的鎖骨帶來的視覺保養。

或許是生病的緣故，她變得大膽許多，目光逐漸放肆起來。

秦沐能感受到她的凝視，他在努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因為他此刻已經被她那密集的、充滿感情的注視，撩撥得坐立不安。

她以前從來沒有這樣看過他，甚至與他視線相交的時間都不會超過三秒，他一時間竟難以适應這份關注——

體內的觸足、觸手、觸須都在躁動，他腦子裏彙滿了各種嗡嗡嘤嘤的聲音，都在催促他快點擁抱她、吮吸她、舔舐她……

忍住，忍住，忍住，忍住，忍住——

他不斷地告誡自己，以極高的語速在心裏念叨了上百遍，甚至嘴唇都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飛速蠕動着，将這個詞念出來以穩定心緒。

但還是有幾根不聽話的觸手撐爆了後背的衣服，竄了出來，像是脫缰的小野狗般，沖到她身前，張着嘴巴谄媚地嘎巴嘎巴個不停……

尹奈奈被驟然沖出來的幾根帶着嘴巴的觸手，吓得目光一抖，可那些觸手一點也沒有攻擊或威脅的意味，正争先恐後地往她眼前竄，要不是秦沐竭力控制，它們就快要迫不及待地拱進她的懷抱裏了。

她垂臉看着那些手臂粗細，發出低頻率嗡嗡聲的小東西，臉上掠過驚喜。

好像還……挺可愛的……

她試探地伸出空着的那只手，輕輕抓住其中一根。

觸感又軟又有韌性，還暖暖的，一點也沒有預想中的濕冷、滑膩之感。

見同伴被“寵幸”，其他觸手不幹了，争先恐後地聒噪個不停，好在他們離集中區域較遠，否則早就引起注意了。

不僅如此，始終背對着她的秦沐身上，有更多的觸手在湧動、掙紮，似乎都想噴出來跟她一親芳澤，拱得他的衣服起伏不定。

她看見秦沐放在膝上的拳頭緊緊攥了起來，然後低吼了一聲：

“夠了！”

伴随着這個吼聲，所有觸手都瑟縮着蔫了下來，一點一點地退縮回他的身體，如同被強光照射到的藤蔓。

被她握住的那根，臨走前還戀戀不舍地用小小的牙齒咬了她手指一下。

這可太犯規了，尹奈奈有種被小寵物撒嬌了的感覺，一時舍不得，用力抓住了那根觸手。

因此，在所有其他觸手都收回去的時候，唯獨它像拔河繩一樣，被尹奈奈牢牢捏在手中，牙齒嘚嘚嘚地上下磕碰不停，既像是得意又像是示威。

亦或二者兼有。因為她看見秦沐憤怒地轉過身，惡狠狠地瞪着那根有幸被她抓住的觸手。

眼中竟充滿了——嫉妒？

尹奈奈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意念一松懈，觸手被強行拽了出來，吧唧一聲被秦沐吸收回本體

，帶着一股子明顯的憤怒。

“你喜歡它嗎，奈奈？”他專注地看着她，側歪着臉，一板一眼地問道。

“诶？”尹奈奈不解地看他。

“你……都不肯這樣親近我。”他的聲音裏竟浸滿了沮喪，還有一絲委屈……

他這是在嫉妒嗎！？尹奈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居然嫉妒自己的一根觸手，這實在太荒誕了，就像是人類嫉妒自己的小拇指、扁桃體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