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小狗
小狗
從地上站起來時,尹奈奈的雙腿早已發麻發酸,她搖搖晃晃地抓住椅背,勉強維持着脆弱的平衡。
眼淚已經在臉上凝固,鹹鹹的,有點像記憶中老家手擀面湯料的味道。
她拖着腳挪到床邊躺下,拉起被子将自己緊緊包裹。
或許是因為短時間內情緒起伏太劇烈,體溫從低燒變成了高燒,當她看到體溫計上的數字時,心裏掠過一陣自暴自棄。
39.3。
身體越來越怕冷,即便捂緊了被子,也控制不住地肩膀發抖。
随着時間流逝,身體的不适更加嚴重,求生的樸實本能,擊退了那份矯情的自暴自棄,驅使她咬牙從床上爬起來,穿好衣服,出門去買藥。
還好,小區後門附近就有一家連鎖藥店,她冒着不知何時飄起來的鵝毛大雪,頂着寒風費勁地走着,在店員的建議下買了一兜子藥。
往回走時,體力已經到了極限,她感到神思恍惚,腳步發飄,一個沒留意,在一塊被凍住的地磚上打了滑,結結實實摔了個屁墩兒,手機從口袋裏飛了出去,落在一塊冰上,滑出老遠。
高體溫令痛覺變得遲鈍,她在地上撲騰了好幾下都沒能撐起身體,索性就這樣躺在冰面上,讓徹骨的寒冷流遍四肢百骸。
她很難受,但更難過。短短半天之內發生了這麽多事,她的情緒也經歷了從失望、燃起希望到徹底絕望的巨大轉變,這大大消耗了她,也擊垮了她。
上次被秦沐送到醫院也是在這樣的一個雪夜,她突然忍不住想哭,但她又想起小時候,勞累一天的父親送她去醫院的情景,忽然意識到,她不是為自己一個人而活。
如果她就這麽自暴自棄死了,父母怎麽辦?他們的後半生該多痛苦——
理智驅散了矯情,她咬着牙,再度嘗試爬起來,然而這次雖然主觀意識十分強烈,無奈身體已經因酷寒侵襲宕機,無論如何都無法支撐起她的重量。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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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勉強翻個身,盡量減少身體暴露在寒風中的面積。外面黑黢黢一片,只有幾盞路燈将橘色的光圈均勻打在雪地上,借着這些光源,她看見方圓數裏沒有一個人影,只有停車、發車的聲音從不知道什麽地方遠遠地飄來。
她開始感到惶恐,試着叫了兩聲。并無人應答,她決定去夠手機,至少可以撥打求救電話。
可是手機被甩到哪裏了?她眯着眼睛在寒風中搜尋一圈,也沒看到酷似手機的東西。
這是老天想讓她凍死在這個夜晚嗎?
她把凍僵的手指放到嘴邊吹着氣,努力轉動卡頓的大腦,試圖快速想出其他自救的方法。
就在這時,有什麽熱乎乎的東西,在她冰冷的面頰上舔了舔。
她一驚,連忙扭過頭去看。
竟是一只黑乎乎的小狗,柴犬大小,黑夜中辯不清品種,嘴裏正叼着她的手機,一臉嚴肅地俯着臉。
她仿佛看到了老天派來的救星,伸出凍僵的手指,感激地想摸摸它的皮毛,但它觸電般往一旁躲閃了一下,似乎不想她觸碰。
她苦笑,從它口中取出手機,哆哆嗦嗦地撥打了物業的電話。幾分鐘後,兩個工作人員找到她,一左一右将她攙扶進物業的休息室。
小狗也慢吞吞地跟來了,蹲在暖氣旁邊,甩着身上的碎雪。
物業問她要不要去醫院,她搖搖頭,指了指兜子裏的幾盒藥。
在溫暖的室內坐一會兒,她緩和了許多,小狗甩完雪後就安靜地蹲伏在地上看她,眼神理智得簡直不像是犬類。
“謝謝你,小狗。”她朝它露出兩只淺淺的梨渦,“如果沒有你,我可能就死掉了。”
小狗仍舊一動不動地望着她,烏黑的眼睛閃動了一下。
除了剛才甩雪,它幾乎沒做出任何其他的犬類行為,但尹奈奈并沒有多想。她特別喜歡毛茸茸的小動物,可從來沒養過,自然也就察覺不到異樣。
“這狗不是咱們小區的吧?”救援她的物業大姐歪頭打量着它,“皮毛油光水滑的,也不像流浪狗……”
“是啊,不過可能剛被主人趕出來,最近疫情流行,很多寵物都被抛棄了。”另一位大叔頗有見解地說道。
“很有可能。話說回來,這是個什麽品種,黑柴?”
“不是,黑柴胸口和臉上都有白毛,可它通體漆黑——我也不知道是個什麽品種。”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推測着它的種類,尹奈奈在這段富有生活氣的背景音中蹲下身來,從桌子上的點心盒取了兩塊餅幹,掰碎了撒在地上,招呼小狗道:
“你是不是餓着肚子呀?來吃點吧。”
小狗高傲似的揚起脖子,似乎對餅幹嗤之以鼻,半天沒動地方。
“你不想吃嗎?也是,餅幹确實太硬了,我家裏有海綿蛋糕,你肯定愛吃。”她抱着腿,下巴壓在膝蓋上,對它甜甜地一笑。
它可是她的救命恩人。
“要不你今晚和我回家吧,也能暖和暖和……”她注意到它身上沒有項圈,也沒有狗鏈,看上去并不像走失的。
小黑狗破天荒地給了反應,它輕微地勾了勾脖子,狗臉上仍舊挂着那抹略顯高傲的神情。
尹奈奈向管理員借來熱水,吃了兩片退燒藥,把餘下的小心包好,道了謝,裹緊衣服準備回家。
走到門口,她沖小黑狗招了招手。
小黑狗慢吞吞地走到她身旁,那樣子就好像很想跟她回去,卻又不想被看出來,帶着幾分莫名的別扭。
甚至當她試圖揉一揉它順滑的黑色皮毛時,仍戒備般地向旁邊躲了躲,弄得尹奈奈哭笑不得,只好打開門,兀自往前走,讓它不遠不近地跟在身後。
看來自己撿了一只傲嬌的小狗狗。她把甩手插在羽絨服口袋裏,有些開心地想。
不管怎麽說,它救她一命,還短暫地讓讓忘記了沮喪和絕望,她理應該好好“款待”它。
一人一狗離開後,大姐望着門,若有所思問道:“這狗,好像有哪裏不對勁?尾巴就沒搖過吧?”
“凍僵了吧。”大叔樂觀地說。
“可也沒汪汪叫過呀。”
“可能嗓子不舒服。”
“……”大姐竟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