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
駱駝脖頸上的鈴铛随着前進的腳步,不停發出清脆的聲音。遠遠的,千米開外的金色沙海上聳起了巍峨起伏的城郭,碧色的棕榈樹葉在夕陽下風情萬種地招搖。
伊拉不知道是否該感到欣慰,或是需要對拉斯進一步提高警惕。前往拉比亞的途中,維奧拉不願和拉斯走得太近,雛鳥似的跟在自己左右。
昨晚,伊拉不想維奧拉通宵守夜,那樣太辛苦。
維奧拉卻用誠摯的眼神請求伊拉。反複強調她是護衛,護衛。
琉璃般清澈的寶藍色眼睛,仿佛浸在暖流中的晴空。伊拉直接應允了,語調裏是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動搖。
拉斯努力不讓自己發出笑聲,背對倆人在一旁默默撥|弄篝火,肩膀上下不停起伏着。
維奧拉看在眼裏,對拉斯的懷疑只增不減。
因為有波塔利亞王族在場,一行人順利通過關卡檢查。這段日子有其他外國貴賓受邀前來參加慶典,王都守備比以往要森嚴。
“照這樣看來,你們不會有直接接觸的機會。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拉斯靠過去,用只有他和維奧拉聽得見的聲音說着,眼裏是明顯可見的笑意。
有什麽好神氣的?維奧拉已經懶得和拉斯拌嘴,覺得他偶爾挺幼稚。
“拉斯,離拉維遠點。”伊拉皺着眉,伸手把維奧拉朝自己這邊拉。
拉斯盯着一副護崽架勢的伊拉,悻悻聳肩。旁邊的士兵們都偷笑起來。
維奧拉意識到這樣不太好,她有些難為情地扯扯伊拉的衣袖,對他搖搖頭。
伊拉看看她,又看看拉斯,輕嘆了口氣:“總之,你小心些。”
維奧拉聽話地點頭。
視線在維奧拉的身上多做停留,伊拉忍住沒去摸對方在太陽下閃着漂亮光暈的、毛茸茸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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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維是男人拉維是男人拉維是男人……伊拉着魔似的在心裏一直強調。
在拉比亞使臣的帶領下,一行人前往一家酒店入住休息。維奧拉走入富麗堂皇的大廳後,腳步忽的頓了一下——右手突然疼痛起來,但不嚴重。
這酒店有問題。她在心裏如此斷定。
“拉維,怎麽了?”對維奧拉始終挂心着的伊拉第一個發現異常。
維奧拉猶豫一下,回答:“沒事…可能太久沒合眼了,有些不舒服。”
“抱歉,我不該讓你通宵守夜的。”
在伊拉的幹涉下,維奧拉被要求去房間休息。為了防止她四處亂走,門口還有士兵守着。
這份心意她可承受不起,此刻的維奧拉迫切需要自|由行動的機會。趴在門上仔細聆聽走廊的動靜,守門的兩個士兵正在讨論回國後去哪裏喝酒。還是別正面突破了。琢磨一陣,她悻悻退到窗臺。
這個房間在三樓,并且酒店外牆有可以攀爬的裝飾物和露臺,但天黑前不适合采取這樣的行動。
維奧拉坐下來,喝了杯水。來波塔利亞後,自己對疼痛的耐受度和對右手的控制度都有了大幅提高。把此刻的不适感代入從前,粗略推斷一番,可以推測出引起這次騷|動的對象不算棘手,可能是個命案逃犯或者小型食夢獸。
又或者……這類存在正在誕生,比如一個新的殺人犯。
維奧拉倒吸一口氣。她不是沒碰見過類似情況,但也不想經歷同樣的懊惱。仔細在房間裏觀察一圈後,她把目光瞄準浴|室頂部的室內通風口。
找到螺絲起子旋開固定用的金屬窗,維奧拉比劃幾下後,發現自己可以鑽進去,即便有些勉強。充足鍛煉過的手臂和腹部,讓她成功把身體探入方形通道,在裏邊緩慢爬行。
雖然在一樓大廳看過整個酒店的結構圖,也記下來了,但這些排風管道走勢如何還需要實踐琢磨。
哈啊~屬于女性的尖叫從不遠處的小窗裏傳來。她嬌嗔喘息着,像一匹發|情的母狼。随後,一個男人的低吼響起,伴着下|流的話。
維奧拉心裏咯噔一下,急忙朝後退。右手|感應到的方位在前上方的位置,至少得經過那道小窗戶。
要命。
維奧拉渾身不舒服,後悔鑽進這不知道出口在哪兒的排風道。正對排風扇的地上放着椅子,可她沒踩穩,一下子就摔在地上。頭直接撞到淋浴的花灑上,兩眼直冒金星。
在浴|室門口猶豫徘徊的伊拉本不好意思敲門打攪,但聽到異常的動靜,他一下推門而入。面對頭破血流的維奧拉,他驚呆了。
“拉維你…你在幹什麽?”伊拉急忙上前扶人,又看向被掀掉隔離窗的排風口,他眼裏寫滿不解和擔憂。“你從這裏摔下來的?嚴重嗎?”
“就是蹭破皮了,沒事兒。”維奧拉暈乎乎的,腳底發軟。
伊拉強硬架起她的胳膊扶她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匆匆找來醫藥箱。
“你究竟是為什麽想要鑽那麽小的管道?”伊拉一邊責備着,仔細幫維奧拉消毒。還好額頭上的傷口不深,不需要縫針。
“我…我在抓老鼠。”傷口仿佛泡在酒精裏。維奧拉呲起牙,表情有些僵硬。
“你還有這麽孩子氣的一面。”伊拉聽了哭笑不得。
“男人到死都是少年。”維奧拉照搬雜志上的臺詞。
“好了,別貧嘴。”伊拉一圈一圈纏好繃帶後,帶她到一樓餐廳吃晚餐。
遠遠的,可以發現拉斯已經坐在座位上了,兩個甚是美貌的侍女正站在他身側。談笑間,姑娘們紅|潤的面頰仿佛嬌豔的夾竹桃。
伊拉和維奧拉無言對視,對這樣的場景也見怪不怪。掌管色|欲之力的拉斯天生就對異性有種非比尋常的誘|惑,就像成熟的果實會順着引力朝地面墜落一樣。
“嘿,不一起共進晚餐嗎?”拉斯朝倆人招招手,眼裏有一絲求救的味道。
兩個侍女戀戀不舍,用蔥白的手指有意撫摸拉斯的發絲。
“我點好了你倆愛吃的菜,很快就端上來了。”拉斯不動聲色地挪動身體躲避侍女們的讨好。
維奧拉用手肘輕輕觸碰伊拉,無奈聳肩。
伊拉念在和拉斯同為波塔利亞王族的份上,此時又身在異國,暗自嘆着氣朝餐桌走了過去。維奧拉跟在他身後,向兩位侍女點頭,報以歉意的笑。
兩個姑娘打量面前清秀斯文的少年,抛了個火|辣的媚眼後,扭着水蛇似的纖腰走遠。
維奧拉打了個哆嗦,嘴唇緊緊抿着。
“拉比亞也是出了名的豔遇之國,本地姑娘風情萬種又大膽直接。”拉斯搖晃手裏的高腳紅酒杯,随後抿了一小口,問維奧拉:“你的頭是怎麽了?”
伊拉眼裏像是浮起一層薄冰,眉頭皺起。“不關你的事,我已經替拉維處理好了。”頓了一下,他又強調道:“這裏不是波塔利亞,你最好收斂。還有,剛才是誰死皮賴臉非要我們坐過來的?”
“好好好,是我理虧。”
伊拉鼻子裏發出輕微的哼聲。他用濕巾擦拭雙手,又看向維奧拉,表情緩和許多。“你也坐下來吧。”
“不,我還是和那幫兄弟們一起吃比較好。”維奧拉擺擺手,囑咐拉斯:“雖然我不該說以下犯上的話,但還是希望拉斯殿下多多注意形象。”點頭致意後,她朝餐廳外離開了。
伊拉望着她的背影,偶爾又瞥向拉斯,沉沉不語。拉斯則繼續品着紅酒,嘴角微微勾起,不知道他在愉悅些什麽。
沙漠異域的貌美侍從們像溪流裏漂浮的花瓣,在餐廳裏留下靈活輕快的身影。
鹽焗安克拉深海黃魚、斯諾菲利亞的風幹馴鹿肉、缇夏紅茶為主料的什錦茶餃、空運自巧克露蒂的九層水果塔……
看向桌上精致的菜肴,伊拉看向拉斯,不悅道:“你好像很熟練。”
“熟練麽?”拉斯擡頭看他,又不緊不慢地用刀叉繼續将盤子裏的魚刺和肉分離,動作的确利索。
“別誤會,我可沒表揚你的技巧…你什麽時候迷上吃魚的?”伊拉話語剛落,侍者又端來一道菜,是克雷亞布魯的名菜——蜜蒸熊掌。
“拉斯,你這是在公然腐|敗鋪張。”伊拉手按在桌子上,慢慢站起來。森森的陰影籠罩了拉斯。
拉斯撥開最後一根魚刺,無辜地搖頭。“冷靜點,這可都是國王的一番美意。”
“什麽?”
“現在正值拉比亞仲夏夜節日,即便婉拒了參加慶典,我們還是會享受到超一流的招待。”
伊拉一邊思考一邊坐下來,冷峻的神色緩和些。
“還有,我可真沒迷上吃魚。”
“那你還…?”
“仔細想想,我們之中誰是屬貓的?”
“是拉維嗎?…噢,就是他沒錯了。”
“沒錯,從那家夥嘴裏吐出來的魚刺,幹淨得能讓最饑餓的流浪狗失聲痛哭。”
“你這是什麽糟糕的比拟。”伊拉嫌棄地皺眉,複而嘆息:“我該留他下來的。”
“該走的總是留不住,別郁悶了。”拉斯打了個響指,叫住路過的侍從,讓他捎一個大號的便利食盒過來。
“你這又是幹嘛?”伊拉有些驚訝。
“你現在可以去部下們坐的那一桌瞧瞧,看看人都到齊沒。”
伊拉很快就領會,不可置信地看着拉斯,問:“拉維不吃飯,他上哪兒去了?”
“我還想問你呢。”拉斯用手指點點自己的額頭。“那家夥到底怎麽受的傷?”
“我去找拉維的時候,他剛從浴|室的排風管道裏摔下來,說是抓老鼠去了。”
“老鼠?”拉斯呵呵直笑:“哈,那拉維現在肯定還在抓那只沒逮到的老鼠。”
伊拉坐立難安,站起來作勢朝外走。拉斯悠悠然叫住他:“你知道上哪兒找人嗎?”
“不知道,但也不能讓拉維一個人瞎折騰。”
“你太操心了。”拉斯拉住伊拉,把他拽回座位上。“要不先聽聽我這邊的情報,再做打算?”
“長話短說。”伊拉手支着額頭,眼神薄涼。
“好吧,那我什麽鋪墊和推理都不做了。”拉斯把頭微微靠近伊拉,小聲道:“三個盜墓賊昨日炸了王都郊外的一處古墓,盜走了鎮墓之寶。”
伊拉怔然。
“…好吧,看來還是得再提供點必要信息。你也別問我從哪兒打聽到的,只要相信我的情報正确就行了。總之就是,恰逢昨日的仲夏夜煙火大會,沒人會注意爆炸聲到底是從天上還是郊外傳來的,等察覺到盜墓的痕跡已為時已晚。可真是配合默契、手法老練的三人幫。唯一慶幸的是他們還沒出城,而且也不敢離開。現在關卡盤查森嚴得要命,說是只進不出也不為過。”
“這裏的民衆不知情,對吧?”
“傳開了還得了。另外外賓還沒走,讓他們知道了這不是丢臉丢大了嗎?”
“但你卻知道了這一切。”伊拉神色複雜地盯着拉斯。但很快,他又不安起來。“現在局勢如此嚴峻,拉維他……”
“別擔心,還是說你不認可對方的能力?”
“我知道拉維很強,但是…他不知道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這可不好說。”
“你什麽意思?”
面對伊拉的質問,拉斯笑而不語,猶自切了一片風幹的馴鹿肉慢慢咀嚼。
“我不該再和你浪費時間的。”伊拉不想再和拉斯呼吸相同的空氣,急匆匆離開。
拉斯不挽留,視若無睹。
侍者按照拉斯的吩咐帶來了大號的食盒。随後,他輕輕晃着細長的尾巴,仿佛在精心裝點食盒一般,慢慢朝裏邊填充各種各樣的料理,一層又一層。雪白無刺的魚肉鋪在頂上,并均勻澆上兩茶匙海鮮醬油。
拉斯饒有興致地左右端詳,最後從水果盤裏拿出一枚酒紅色的大櫻桃放在中央。
維奧拉把酒店一層一層排查下來,只有VIP專用的六樓沒去了,她并沒有資格進入。從各地趕來參加仲夏夜慶典的貴賓,有一部分入住的就是這家酒店的VIP客房。如果那家夥真藏匿在這層樓,情況就十分危險了。
“拉維!”伊拉一路打聽,總算是追上來。
維奧拉很是詫異,又感到心虛。
“你到底在找什麽?”伊拉拉過維奧拉走到一旁。“我可不會信你是來抓老鼠的。”
維奧拉猶豫不決地咬嘴唇,最後決定借助伊拉的王族身份。她湊近他的耳畔,溫熱的吐息傾灑而出。伊拉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表情有幾分局促。
“我懷疑、不,我肯定六樓有不詳的異物。”維奧拉努力說得委婉但明白。她見伊拉一動不動,以為是他太震驚了,忍不住伸手拉扯對方的衣袖。
伊拉立即回過神,他記不大清拉維說了些什麽,好像是六樓有什麽東西。他不好意思讓對方複述,順勢問道:“你非去不可嗎?”
“我…”維奧拉頓了一下。“謹慎起見,讓我去吧。以我的經驗,那種東西一般人應付不來的。”
這下伊拉明白了。他神情倏然凝重,忍不住按住維奧拉的肩膀。對方纖細的骨骼讓他感到些難以言說的悸動,但這種感情很快就被懊悔替代。伊拉已經記不得這是第幾次警告自己拉維是個男人了。
“拜托你了,伊拉殿下。可以向安保人員說明一下嗎,以波塔利亞王族的身份。”
“……你都這麽開口了,我幫你。”
伊拉出面後,出于安全考慮,幾名守衛跟在了維奧拉身後,并盡量不驚動還呆在客房內的重要客人。
維奧拉一直用右手和牆壁、門扉保持接觸,謹慎前進。忽的,她在一扇門前站定,向伊拉使了個眼色。
“麻煩調查入住者的信息。”伊拉向酒店侍者囑咐道。
“不用調查了。”拉斯從隊伍末端走出來,一臉淡然地看向維奧拉,把她朝自己身後輕輕拽去。“你站遠些。裏邊的三個人都有國際A|級魔導師認證,一般人應付不來的。”
“三個人?”伊拉飛快思考,不覺愕然。“難道…?”
“很不幸,就是你所想的那樣。”拉斯遞給伊拉一頁紙,上邊是酒店最新的入住信息表。“剛查了一下,三個人盜用的都是國家議員的身份,假裝成參加慶典的嘉賓。”
“那真正的議員…?”維奧拉不安地看向拉斯。
“如果是你,你會怎麽處理?”拉斯反問。
“死人的嘴是最嚴實的。”維奧拉心情沉重地回答。
“所以別靠得太近,當心點兒。”拉斯聳聳肩,把維奧拉完全擋在身後。
“尊重一下我的職業。”維奧拉皺眉,上前一步擡起右手緊貼房門。她忍不住發出低低的驚呼:“不見了…!”
“什麽不見了?”伊拉問。
“裏邊活物的反應,似乎就在剛才消失了,恐怕…”
拉斯面色一沉,問酒店的侍從:“鑰匙還沒拿過來嗎?”
侍從搖頭,從酒店總管手中拿走VIP客房的備用鑰匙需要走嚴格的流程。
“怕是沒時間再等他了。”拉斯讓維奧拉站遠點,自己用力朝門撞去。
咚!咚!!
劇烈的聲響驚動了隔壁的客人出門觀望。維奧拉忐忑不安地垂下頭,眼睛不知道往哪兒放。
“呵,那兩兄弟不住這裏的。”用力撞擊的同時,拉斯悄聲一笑。
維奧拉一驚,詫異地看向他。
“拉斯,還沒好嗎?”伊拉努力安撫被驚動的客人,投來焦急的目光。
“快了。”拉斯稍微站遠,随後微微轉動身體,擡腳猛踹已經松動的門鎖。
哐!
殘影裹挾着凜冽的風聲。維奧拉不由驚嘆拉斯漂亮的出擊。這時,濃烈的腥氣撲面而來,裏邊仿佛是生鮮屠宰場。
拉斯率先沖入房內,随後是手按住劍柄的維奧拉。波塔利亞人天生就有更為優越的夜視能力,拉斯迅速發現最近的一具屍體後,拽住了準備朝那方走去的維奧拉。略微粗|魯地用手捂住她的眼睛,把她帶到走廊,直接推入伊拉懷裏。
“你們別進來了。”拉斯擡手制止想要駁斥的伊拉,自己折回屋內。
維奧拉還被伊拉半摟住身體。兩個人腦子都有些發懵,總覺得剛才的拉斯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長期與犯罪相關的事務打交道,伊拉沒多久回過神來,問:“拉維,你在裏邊有看到什麽嗎?”
“這個…抱歉,太黑了看不清,但腥氣很重,似乎已經是兇案現場了。”維奧拉的大腦恢複正常運轉。她微微臉紅着,從伊拉的懷裏退出來。
喉結不受控制地上下滾動一下。伊拉咳嗽倆聲,強迫自己恢複冷靜:“咳…!意思是沒有幸存者?”
“沒有,我感覺不到活物的氣息…但是,犯人沒有逃太遠,除非他長了翅膀。”
拉斯從房內走出來,一臉嚴肅。“卧房的欄杆上系着一根用毛巾做的繩索,從上邊的血跡判斷,大概5分鐘前這家夥逃離現場了。”
伊拉問:“他們起內讧了?”
“看樣子是,死的那兩個在斷氣前遭到過殘忍的虐|待…”拉斯搖搖頭,忍不住感慨:“畢竟親兄弟都要明算賬的,油水利益可真不是個好東西。”
“現場留下什麽重要線索沒有?”伊拉沒工夫聽他調侃。
“沒時間查個真切。”拉斯攤開手。“再說,我還不知道他們從墓裏都盜了些什麽。”
維奧拉忍不住插嘴:“請問,你們到底在談論些什麽我所不知道的事情?我想我應該有知情權。”
“等會兒再說吧。”拉斯見更多的士兵和守衛前來封|鎖現場,朝樓梯口退去。伊拉和維奧拉見狀也跟上去。
“有把握追查到犯人嗎?”迅速下樓,拉斯這麽問維奧拉。
伊拉忍不住問:“我也好奇,你是怎麽感覺到這些異常的?”
維奧拉想了想,意味含糊地說:“…沒兩把刷子怎麽敢闖蕩社會。”
伊拉知道她故意隐瞞,但也善意地不再多問。
維奧拉看向拉斯,眼裏的苦悶迅速被認真代替。“我能感覺到他的大概方位,但怕是追不上。”
“他也逃不掉。不一會兒全城都會被封|鎖。”拉斯思忖道:“而且本來關卡的守備就足夠森嚴,除非他真的長了一對翅膀。”
“不可饒恕,竟然在慶典期間做出如此殘忍的惡行。”伊拉憤憤不平,渾身散發冷意。
拉斯和維奧拉不放心地對視一眼,他有意放緩語氣,說:“剛才是我沖動了,不該直接撞破房門引起騷|動的。”
“不,你做得對。等會兒我一定要親自審訊這個可惡的兇手。”
拉斯向維奧拉無奈地聳聳肩,表示自己盡力了。
“伊拉殿下。保險起見,還是我和拉斯殿下去追捕吧。”維奧拉這麽建議。
“保險起見?”伊拉困惑一陣後,恍然道:“也是,我定然會和對方發生激烈争執,但是我…”
拉斯說:“你有心了。不過我實在不希望三對一忽然變成二對二。”
伊拉落寞又不甘地垂下眼眸。
“你執意要去也可以,但務必不要離我太遠。”維奧拉心軟了,提高音量說:“我曾經阻止過你的暴走,相信那不是偶然。”
拉斯頗為不解地睜大眼睛,猶豫一瞬,走在最前方也不多說什麽。
“我知道了,到時候你無須顧忌,盡管攔住我。”伊拉的心情漸漸轉晴。
達成共識後,一出酒店伊拉就把關于古墓被盜的事情告訴給了維奧拉。如今其中兩人被殺,唯一的犯人逃之夭夭,情況緊急。
“哎呀,拉斯殿下~”一個衣着華麗的女人瞥見匆匆奔跑的拉斯,袅袅的乳白煙氣從紅唇中流瀉而出。她靈活地轉動手中的煙杆,杆身雕刻着一頭銀色的雙頭大蟒。
“現在可不是調情的時候。”伊拉看向拉斯,負面情緒在眼裏如烏雲般聚集。
“是是,我知道,不過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等我一分鐘就好。”拉斯擺擺手,帶着勢在必得的微笑朝她走去。
“要等嗎?”維奧拉問伊拉。
女人幾乎要把整個身子都挂在拉斯身上,豔态妖|嬈。伊拉看了看,厭惡地別過頭,大口深呼吸着:“半分鐘,現在開始倒計時。”
維奧拉點點頭,在心裏默數起來。偶爾朝那邊望去,男女身體暧昧地糾纏在一起,她看得不太清楚。“他們在接吻嗎?”
“沒有,是那個女人在咬拉斯的脖子。太低俗,你別看了。”伊拉扳過維奧拉的頭,自己又站在她身後,生怕她好奇轉回去發現不健康的一幕。
有了肢體接觸、距離拉近,伊拉驚異地發現自己不再那麽憤怒。而維奧拉毫不知情地用力憋笑,肩膀抖個不停。
“不準笑,也不準偷看。”伊拉心跳加快,不自覺擡起手固定她的頭,心頭卻萦繞着不知名的得意。
拉斯剛好在31秒的時候趕回來,一臉無奈地用紙巾擦拭鎖骨皮膚上的口紅印。
伊拉反感地盯着他,始終捂住維奧拉的眼睛,催促:“趕緊擦,利索點。”
拉斯忍俊不禁,幹脆拉高衣領,把最上邊的扣子系好。
“你早該這麽做的。”伊拉這才放心下來,松開手。
維奧拉總覺得伊拉有些太過操心,她又不是未成年的小孩。
“騎馬去追吧,不然來不及。”拉斯指向不遠處一家旅店的馬廄。
“是該抓緊時間了。”維奧拉擡起右手,感受到漸漸緩和的疼痛,皺起眉。
一上馬,她就跑在最前邊帶路,直奔都城西區。那邊是最繁華的商貿區,眼下正值仲夏夜慶典高峰,人流量極大,十分易于藏匿,甚至可以利用地下水利工程逃離出城。
“順帶,我這邊得到了新情報。”拉斯說。
“長話短說。”伊拉瞪他一眼,催促道。
“你就不好奇我是如何弄到手的?”
“我沒興趣!”
拉斯一副“我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
“我猜剛才那個女人是巫師,或者是占蔔家吧。”維奧拉目視前方,眼角微微上|翹,流露出些許自信。
拉斯驚訝挑眉,問:“你怎麽猜到的?”
“随便亂猜呗。”維奧拉故意逗他,難得有一次自己口頭占了上風。
但其實是她留意到了女人手中煙杆的花紋。她在巴斯汀的書房無意看過一本關于宗教的大書,裏邊記載:銀色雙頭蟒是一支隐居在森林之國的部落的象征。這個部落是母系氏族,女性基本都會巫蠱和占蔔之術。
“你總是出人意料。”伊拉贊許地笑,随後嚴肅望向前方。“再追下去就是商業街,無法再騎馬。”
“等等!”維奧拉急急勒住缰繩,馬前蹄高揚起。重心恢複平穩後,她把眼睛轉向一旁的深巷。“他改道了!”
“那我們也改。”拉斯從容地說,但語氣并不輕松。“事實上,遭盜竊的鎮墓之寶是數百年前,特洛伊美亞古王朝贈予這個國家的外交禮物,一面用妖精石原礦打造的魔鏡。犯人正帶着鏡子四處逃竄。”
“妖精石?!”伊拉握住缰繩的手,指節隐隐發白。
拉斯看向面露不解的維奧拉,解釋道:“妖精石是能啓動月之路的道具之一。當年特洛伊美亞古王朝贈送此物的本意是祝福這個國家的未來像可以無盡延伸的月之路那樣,充滿可能性。”
維奧拉立即明白為什麽犯人要盜走這面鏡子,思忖着。“如果那面鏡子中的妖精石還有效力,犯人不應該早就使用了嗎?”
拉斯點點頭。“的确。如果我是他,就定然不會選擇頂風作案,滿大街亂跑自曝行蹤。”
伊拉陷入沉思。“問題就在于,他現在采取的是下下策的行動……他冒着巨大風險殺死了自己的同伴,是不是現在魔鏡的力量只能打開允許一人通過的月之路?”
維奧拉分析道:“也可能他還在嘗試證實這個猜想,不然也不會一直逃跑。”
“怎樣都好,抓到了就——”拉斯話音未落,百米外的一座九層古塔頂端爆發出耀眼的藍紫光輝。仿佛是驟然升騰的野火,繁星剎那間黯然失色起來。
伊拉眉頭緊鎖。“不好,是月之路開啓的前兆。”
“等上空出現次元裂縫,光迅速連成通道…我們就白忙一場。”拉斯肅然低語。
“而且那兩個人也白死了。”維奧拉翻身下馬,朝最近的一家打鐵鋪跑去,在鐵匠的愕然注視中取走挂在牆上的弓箭。
“你要射擊他?!”伊拉不可置信地搖頭。塔上一片光輝,不可見物。
“你們先去古塔那邊。我能擊中他的,相信我。”維奧拉敏捷地爬到打鐵鋪的樓頂。
拉斯笑了笑,沒多猶豫,策馬朝前直奔。伊拉看看他,又望望開始拉弓的維奧拉,最後也趕緊朝前追趕。
拉斯知道右手的秘密,極有可能比自己更了解。維奧拉壓抑心頭的不服,把弓拉滿,瞄準塔尖膨|脹的光團。
“出來。”
她一聲低呼,右手皮膚頃刻間蔓延出藍紫色的花紋,右肩連同手臂的衣料被驟然暴漲的力量撕裂。
伊拉不經意回頭一瞥,大吃一驚:“拉斯,你看!”
拉維右邊肩胛處伸展出一只半透明的藍灰翅膀。如深海中的蓮花,又仿佛被封在冰雪裏的火苗,與月色輝映出神秘而妖冶的生命力。
拉斯見狀也怔住了,但很快提醒伊拉:“拉維能射中犯人的,我們趕緊前進。”
“我感覺你和拉維之間有秘密。”伊拉困惑不已
“彼此彼此。誰心裏沒點不可告人的事情呢。”拉斯就是這樣,即便腳下是萬丈深淵,依舊能面不改色地談笑。
伊拉知他不會實話實說,朝馬屁|股揚起一鞭,加速把拉斯甩在身後。
塔尖上空的次元裂縫從一條粗|黑的線,飛速拓寬,快要呈現出滿月似的形狀。
緊繃的弓弦發出顫巍巍的呻|吟。維奧拉并未發覺花紋蔓延到了臉上,只覺得右眼的視野豁然開朗。半蹲在塔頂的犯人——嘴角上|翹的弧度、眼睛眨動的頻率、手上的動作——她全部看得一清二楚!
一發現拉斯和伊拉出現在塔下,維奧拉立即松手。被藍紫流光包裹的箭矢宛如撕裂大氣的流星,呼嘯而去。
咔啦!
拉斯和伊拉只聽到一聲的脆響,晶瑩剔透的玻璃随後從天而降。這是古墓魔鏡的碎片。
漆黑的次元裂縫剎那間扭曲,如同荒野巫婆的銅鍋內正在沸騰的□□。随着魔鏡的碎裂,即将成型的月之路也漸漸崩滅。
有驚無險,抓捕戰圓滿告捷。
維奧拉剛松了口氣,又不安蹙眉。當時伊拉和拉斯回望了一瞬,一定看見了自己的異狀。
因為犯人未死,右手的不适依舊存在。但在維奧拉強制性命令下,花紋漸漸褪去,右肩胛引出的光暈也消散。她心事重重地跳下房頂,把弓箭還給全程看呆的打鐵匠,随後翻身上馬準備去找拉斯和伊拉。
“你想去哪裏?”
清冷的男聲從身後響起,熟悉得讓維奧拉心尖猛地一顫。她像是誤闖入了野獸巢穴,一動不動地僵坐在馬背上。
腳步聲漸漸逼近,來者身上的金屬飾品也在發出清脆的聲音,仿佛死神鐮刀上挂着的、關押生魂的小籠子在猙獰谑笑。
維奧拉深知避無可避,她強迫自己轉頭看過去——
卡裏巴恩和布利多恩。
端詳盛裝打扮的兄弟二人,輪廓面容明明還是記憶中的熟悉模樣,看在眼裏,卻只想說恍然如夢。兩月不見,她感到胸口一陣疼痛的苦澀。
“維奧拉,你下來。”卡裏巴恩走近,淡淡命令。他眯得細長的眼瞳深處有火苗竄動。
布利多恩站得稍遠,神色比他弟弟的稍溫和些。
維奧拉慢吞吞站回地上。她不敢擡頭直視卡裏巴恩,怕自己會被過分冰冷的視線凍結。
卡裏巴恩看向她額頭的白色繃帶,能嗅到藥味中的淡淡腥氣,明顯是新傷。他忍不住用異常嚴峻的口氣質問:“你為什麽要不辭而別?寄生在你右手的力量什麽時候變成剛才那個樣子了?還有剛才那兩個男人……怎麽看都是波塔利亞的人。你去了罪過之國?維奧拉,回答我,你為什麽要去那麽危險的地方?”
一連串問題像是一塊塊沉重的巨石壓低了維奧拉的頭顱,甚至脊背也佝偻起來。她小心翼翼地呼吸,只是站在他面前就有一種随時要缺氧倒下的恐懼。頭越埋越低,某一瞬頭頂的發稍和卡裏巴恩的胸膛觸碰到了。她為之一怔,匆忙挺直腰背,卻依舊不敢看他的眼睛。
卡裏巴恩從未見過維奧拉如此狼狽的一面,他一點不想擁有這樣的體驗。只有不懂事的童年時代裏他才會做類似的白日夢。拳頭反複攥緊又放松,卡裏巴恩揚頭望向極遠的星河,深深嘆息:“走,跟我回去。”
維奧拉只覺得“回去”二字就像刮骨的鋼刀,割得她疼痛發顫。“不行,卡裏巴恩,現在還不是時候…我還不能回去。”
“是不能還是不想?維奧拉,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做事情前都不考慮他人的感受嗎?”卡裏巴恩心頭惱火。好不容易平息的情緒再次沸騰,就像回天國最滾燙的溫泉水,熱度反複燙傷他脆弱不堪的理智。
一直觀望的布利多恩搖搖頭,走過來伸手隔開兄弟和維奧拉。“冷靜點,卡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