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9

維奧拉走出攝影公司的辦公大樓,徑直去了人少僻靜的地方。在鄰湖的小樹林駐足,靠着一棵香橼樹緩緩坐到草坪上,她腳邊散落着幾枚風從別處帶來的楓葉。

呱呱。

一只黑紅相間、長着角和尾巴的魔鬼蛙從茂密的水草裏蹦出來,跳在一片王蓮葉中間,和維奧拉遙遙相望。

“啊,魔鬼蛙先生…”抱攏膝蓋,她盯着這種波塔利亞特有的生物,發出重重嘆息:“怎麽辦,我好像搞砸了一切。”

呱。仿佛通曉人性的魔鬼蛙猛地一蹦,跳到了跟前。圓|滾滾的身體,大小跟兔子似的,其實還挺可愛。維奧拉眨眨眼,無視兩栖類動物滑膩膩的表皮,她抱住魔鬼蛙的兩肋,舉起來。

魔鬼蛙獨特的條狀瞳仁依舊橫成一道杠,它絲毫不害怕來自人類的觸碰。

“一下子得罪了三個人,還是王族,本地的…”維奧拉咧嘴自嘲着,眉毛無精打采地垂下來。“而且我本來不想對拉斯說我讨厭他的,我就是不贊同他的一些想法…他這點和我類似,我指的在來波塔利亞之前的自己。那時候我也覺得被人怎樣看待都無所謂了,甚至去死都沒問題。但是……我又不是為了專程去死才會出生的。我本來想讓拉斯也振作起來,可怎麽就說了那樣的話?”

“那另外兩個人又是怎麽回事?”

“他們啊…蘇泊比亞想讓我參與宣傳照的拍攝,認真給我化好妝、換好衣服後,我又怯場了。巴斯汀的話…不對,我為什麽要躲他?明明在這裏我最應該信任的人就是他了,我都在做些什麽蠢事啊?”

“聽上去真麻煩。”

“是啊,超麻煩。你知道嗎魔鬼蛙先生,我現在…诶?”維奧拉詫異地端詳手上的魔鬼蛙,它很配合地鼓起肚子,發出“呱”的一聲。

“呱?那剛才和我說話的是…?”維奧拉渾身汗毛倒豎,打了個哆嗦。

唰唰。草料和樹葉相互摩挲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在離自己很近的位置消失,陰影慢慢投下來。維奧拉大氣不敢出,蜷縮起身體。

“和你說話的是我。”男青年的聲音軟|綿綿的像雲朵。

維奧拉怔怔地擡起頭,斜着望去。“…你是?”

“啊,說起來這才是我們的初次見面…仔細一看你真的很像女孩子。”一頭嫩綠頭發的男青年一邊打哈欠,慵懶坐下,再平躺着不停尋找舒服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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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軟的綠色頭發和青草交織在一起,配上斯文白淨的臉龐,眯起眼睫的青年像個單純美好的孩子。

“拉維。”他喚道。

“…是的。”

“我的名字是阿卡迪亞。”

懶惰一族的王子?!維奧拉驚訝失色,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但對方慵懶平和的态度,漸漸讓她情緒緩和不少。

“不行,睡着太不舒服了。”阿卡迪亞坐起來,想了想後,他眼睛朝維奧拉的大|腿看去。

“…你想要膝枕?”

“可以嗎?”阿卡迪亞雙眼發光,尾巴晃動一下。

維奧拉暫時沒找到推辭的理由,但瞥見還被自己捧起的魔鬼蛙,她靈光一閃。“但是,這只魔鬼蛙先生——”

“再見。”阿卡迪亞動作輕緩但不容抵抗地抽走魔鬼蛙,噗咚一聲給它丢湖裏去了。盯着目瞪口呆的維奧拉,他從口袋裏拿出手絹遞過去。“拿去。”

“…謝謝。”維奧拉回過神,苦笑着接過手絹,不得不調整坐姿。

阿卡迪亞理所當然地躺在她大|腿上,擺動幾下頭後就不動了,嘴裏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嗯,果然這樣睡起來更舒服。”

維奧拉看向一旁,用手絹擦去魔鬼蛙留下的黏|膩體|液,努力不去注意壓在腿上的重量和傳來的熱度。

阿卡迪亞看上去睡得香甜,但其實還清醒着。他問:“還在煩惱他們三個人的事情?你大|腿的肌肉有些緊繃。”

維奧拉驚訝注目。“…你這也能感覺得到嗎?”

“我對寝具舒适度有獨特的評判标準。”阿卡迪亞自豪地微微翹|起嘴角。“還有,在公共治理區的時候,謝謝你特地送來的料理。”

“沒什麽,你喜歡就好…說起來,為什麽阿卡迪亞殿下會出現在這裏?”

“蘇泊比亞讓我來的,我們七個人都要參加那個什麽比賽,做特別評審,好麻煩…不過奇怪,你剛才都不對拉斯他們使用敬語,為什麽對我就要這樣?”

“抱歉,我以為自己是一個人就…”

“是這樣啊。那你也這麽稱呼我,每次都要多說兩個字也是一種麻煩。”

維奧拉哭笑不得地答應了。

“我嘴巴好累,要休息了。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吧,反正我也不在意。”很快,阿卡迪亞的鼻息變得均勻。長長的睫毛輕微顫動。他仿佛陷入夢鄉。

繼古拉德之後,第二個讓維奧拉羨慕的對象出現了:除了睡眠就無欲無求的阿卡迪亞!她發出佩服的嘆息,捋順阿卡迪亞略顯散亂的發絲,小聲說:“我的話……各種各樣的問題接二連三的沖過來,勉勉強強撐到了現在。我懷疑自己該不該繼續這麽走下去。”

阿卡迪亞似乎是真的睡着了,一動不動。

維奧拉遲疑着,慢慢把心裏的苦悶傾倒而出:“有時候我會茫然得連自己到底是誰都不知道。三心二意、毛毛躁躁、幼稚沖動,一次又一次,任性的給周圍的人造成困擾、造成傷害……我讨厭這樣的自己,明知道做錯了事情卻不知補救。”

發洩後,維奧拉靜默下來。而阿卡迪亞卻緩緩睜開了眼睛,淺琥珀色的虹膜閃爍着陽光般的色澤。“結束了?”

維奧拉一驚。“你不是睡着了嗎?”

“我對寝具的要求可是很高的。”他打着哈欠坐起來,一手按住維奧拉的頭,讓她枕到自己的一條腿上。“我感覺現在的你比我更需要睡上一覺。”

“…怎麽可能睡得着?”維奧拉蜷着身體,伏在阿卡迪亞的大|腿上苦悶回應。

“那就眯一會兒吧,過不了幾天波塔利亞就會迎來漫長的秋雨季節,現在是難得能享受戶外活動的時間。當然,說是活動,但對我而言也不過是換個地方睡覺而已。”阿卡迪亞臉上一派雲淡風輕的神色,他慢慢垂眼望向維奧拉。

從這個視角看過去,她顯得溫順柔軟,好似一只匐在腳邊的小鹿。

定了定神,阿卡迪亞開口:“維迪總說你打籃球有多麽厲害,能跳多高。但是…”他摸了摸維奧拉的頭。“總覺得你安靜的模樣更好看。”

感受來自頭頂的溫柔撫摸,挺舒服的。她慢慢閉起眼睛。“我現在的确需要靜靜,可惜實在睡不踏實。”

柔軟光滑的觸感促使阿卡迪亞繼續不停地觸碰着,嘴裏輕說。“我聽了一點你的事情…阿瓦隆離這裏很遠。我想我一輩子都不會去到那麽遠的地方。”

“如果離得太近,去鄰國的話我反而會不安。當時離開的時候,就決定再也不要回去的。”

“哪怕在異國他鄉消失也沒關系嗎?”

“開始的時候是這樣,但現在我想通了很多,覺得那樣做就太不負責任了。不過現在我還沒有做足準備,回去做些什麽、如何彌補,我沒有清晰的頭緒。”維奧拉覺得身體漸漸沉重,但思想卻微妙地維系一絲清醒。她嘆着氣,夢呓似的呢喃:“不論如何,我一定要找到那個男人問個明白,不然還會繼續茫然,給你們帶來的困擾也不會消失…就算是巴斯汀也阻止不了我,已經不會再……”

阿卡迪亞湊近些,想聽到最後的話語,但傳入耳中的是輕微的呼吸聲。總算是睡着了啊。他頗有些成就感地笑,停下對維奧拉頭發的觸摸。

“願安眠的精靈守護你。”

最早,維奧拉不是這樣随和溫順的性格。很久以前她心高氣傲,是個甘于活在“紫羅之緋的獨|生|女”世界中的小孩,因為的确是有這個資本——

寶藍清澈的眼睛,精巧明快的韻氣。擺出恬靜無辜的表情,手裏的劍毫無情面可言地劈砍而下,無論對方是誰。

只有面對父親時才會不自覺動搖。

那時候她對自我和他人、家庭和國家之間的關系,理解字面上的意思都難,更別提要從心裏生出奉獻自我、憐愛生命的想法了。

啪!裏的木劍被打飛,卡裏巴恩的手臂也立即泛起腫起的紅痕。

剛進入青春期不久的第二王子,對面子尊嚴這類帶着虛榮色彩的無形之物有了追求,對于他這個年紀再正常不過了。望向維奧拉,見她一如既往的顯示出輕松雄健的姿态,他心裏氣惱,眼中是潮水般洶湧的不甘。

“你還是很無聊。”維奧拉看着卡裏巴恩,像在蔑視田壟間的雜草,被連根拔起,卻又日複一日地闖入視野。

“好了。勝負已分,我們回去吧。”一旁觀望的布利多恩搖搖頭,走過去。

卡裏巴恩被兄長強拽着,嘴裏發出憤憤的宣言:“總有一天我要讓你後悔!”

“沒有那一天的,我只會輸給我爸爸。”維奧拉聳聳肩,毫無留戀把手裏的木劍甩旁邊的河道裏。

卡裏巴恩愕然大叫:“你在幹什麽?武器可是軍人的生命!”

“哈,生命?”維奧拉仿佛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嘲諷地咧開嘴:“我又不是軍人,休想憑你王族的身份命令我。還是說,你其實就是個仗勢欺人的家夥?”

“可惡!哥哥,放開我!她太狂妄了!”

布利多恩把他禁锢得更緊,但也不贊同地看向維奧拉,說:“卡裏巴恩沒有要強迫你的意思,他自尊心太強了。但即便你不會和你父親走一樣的道路,也不要輕易舍棄手中的武器。至少,你要學會保護自己。”

維奧拉沉默了。

“不過我還是很期待未來有一天能和你一起戰鬥。”布利多恩揚起一抹誠摯的微笑,真心期待。

“怎麽可能…”維奧拉嗤之以鼻,不樂意地嘟囔。

這時,卡裏巴恩和布利多恩愣了一下。維奧拉很快就感覺一道陰影投在自己身上,這個從後靠近的人用手輕輕敲打她的頭。

“真是,都說過私下對練點到為止就好。你又下狠手了。”

訓話的人便是維奧拉的父親,因為紫中帶紅的豔|麗頭發被稱作“紫羅之緋”的阿瓦隆騎士長。

方才嚣張傲慢氣焰一下子熄火,維奧拉委屈巴巴地鼓起腮幫。“他老是纏着我,煩死了,我想幹脆把他一只手打折算了。”

“你!?”卡裏巴恩捂住還在痛的手臂,氣得跺腳。

“你什麽你,真遜。”維奧拉剛把頭傲慢地扭到一邊,臉就被男人重重掐住。“好痛、唔!!”

“向卡裏巴恩道歉。”

“可是…”

“維奧拉!”

被父親少見的呵斥,痛得呲牙利嘴的維奧拉沒有被吓哭,反而更倔地把錯誤統統歸結到卡裏巴恩身上。“好吧,算我失策了、痛痛痛!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道歉、道歉還不行嗎?!聽好了卡裏巴恩,抱歉剛才我下手太重了!”

紫羅之緋太清楚女兒的性格。聽到她語氣裏幾乎要爆發的高昂不滿,他适時抽|出手,轉而用掌心輕輕地打圈揉動被掐過的皮膚。

“哼!”維奧拉抱起手,得意又不解氣地撅嘴。

“十分抱歉。我女兒總是這樣,又給你們添麻煩了。”紫羅之緋誠懇地低下頭。

“才不是老師的錯,是我非要和她決鬥的。”卡裏巴恩愧疚地解釋。

“但維奧拉動起手來的确沒分寸,是我沒教育好。”

布利多恩搖搖頭。“不,你的指導是有效的,維奧拉也并非不把你的話放心上。單純只是和卡裏巴恩過不去。”

“你已經不是七八歲的小孩子了,就不能成熟點。”紫羅之緋蹲下來,和她平視。“你要是總和未來要統率軍隊的人過不去,叫我怎麽放心?”

“他統率他的,和我有什麽關系?我又不會…”維奧拉瞅見他漸漸發黑的臉色,急忙指着布利多恩改口道:“非、非要這樣的話,我跟大王子混!”

“混…?”布利多恩哭笑不得。

“軍隊才不是吊兒郎當的組織!”卡裏巴恩義正言辭地瞪眼。

“聽好了,維奧拉。”紫羅之緋手垂下來,放在維奧拉的肩膀。“遲早,你要從狹隘的世界裏走出來。我希望這一天能早點到來,在我還沒離開之前,我畢竟是軍人。”

維奧拉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卡裏巴恩也是。唯有布利多恩保持平靜,眼神閃過一絲哀傷。

“雖然我本意是想讓你接替我繼續戰鬥,但我尊重你的選擇。”

維奧拉沉默片刻,冷漠回應:“…你要是擅自死了的話,我很快就會去陪你的。”

“胡鬧,你讓你|媽媽怎麽辦?”

“那你又讓她怎麽辦,守寡還是殉情?”

“維奧拉你…?”紫羅之緋怔然,最後心裏擴散出無能為力的哀涼。

“啊,是我多慮了。”維奧拉露出和年齡不符的冷笑,她說:“媽媽|的話,早在和你交往的時候就很清楚嫁給一個軍人會有怎樣的結局,即便如此她還是做好覺悟和你在一起了…這樣不就行了嗎?為什麽還要生下我?真不負責。”

啪。

紫羅之緋不重不輕給了維奧拉一巴掌,看得劍盾兄弟心裏一驚,瑟縮一下。

這巴掌像是刀子把心給劃出一道口子,藏在深處的情緒傾湧而出。她表情扭曲地睜大眼睛,卻吐不出一個字。沒有要嚎哭發洩的意思,整個人看上去仿佛處于巨大的負面漩渦中。

“維奧拉,仔細聽我說。”紫羅之緋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女兒,不免有些慌亂。“我和你|媽媽,沒有誰懷着貪戀享樂的自私意圖迎接你的出生。跟我為什麽會和普通男人一樣愛上一個人、陷入熱戀再結為連理是一個道理,你的出現也是一件十分普通的事情。作為父親,我始終為你的到來感到由衷的喜悅,我的女兒。”

“可你并不是個真正普通的男人,你是……”維奧拉攥緊拳頭,欲言又止。

“的确,我比尋常人更為強大,所以會背負更多,承擔更多,也會給你|媽媽和你帶去更沉重的壓力。”紫羅之緋愧疚而沉重地坦白,直直凝視維奧拉的眼睛。“我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也不會是一個理想的父親。唯一能說得出口、認為自己做到問心無愧的,是我作為軍人時所付出的一切。你或許不會理解、不會原諒我,我也不強求。現在你照顧好自己,乖乖待在家裏,對我而言已經是莫大的安慰了。”

“…一會兒想要我和你一樣奔赴戰場,現在又說我待在家裏就好,你到底想要我怎樣?”

“你喜歡什麽,就去做什麽吧。只要別去危險的地方,去到怪獸還沒被讨|伐過的險境。”紫羅之緋沒有把話說得透徹,也不敢,再果敢決絕的軍人面對至親也怕一語成谶。

長期和父親聚少離多,維奧拉多少能明白他話裏的深意。散不開的傷感把父女纏繞,就像冬天裏殺向萬草的嚴霜。

備受不解和責難,即便心裏傷痕累累,也終究舍棄了近在咫尺的溫暖,遠走去維系更長久的和平。

并非沿着父輩的道路重複跋涉才能領悟。總有一天,孩子長大了,會理解這份深沉的孤獨。

不知何種原因,維奧拉一直沒有醒來。

蘇泊比亞來探望過,聽醫生說她只是太累并無大礙後。遲疑着,他回到了即将進行盛典的劇院。

巴斯汀守在床前,毫不猶豫地推脫掉關于這場盛典的任何委托。

把維奧拉帶回來的阿卡迪亞反複強調,她的昏睡不醒和懶惰一族并無直接關聯。嗜睡只是遺傳特征,不可能有傳染性。

伊拉和維迪在門口不期而遇,又碰巧看見古拉德從房間裏出來。他搖搖頭。“拉維還在睡呢。我還以為可以吃到他的料理的,早知道我不來做什麽特別評審了。”

維迪撓撓頭,問:“會不會是中了什麽毒,還是被詛咒了?”

伊拉想了想,否定:“…應該不會。醫生來過,沒診斷出是因為這個。”

古拉德從口袋裏取出一根花生巧克力棒,啃了起來。“話說你們誰能讓巴斯汀去吃飯嗎,我拉不動他。”

維迪驚訝地問:“他怎麽了?”

“是剛才帶路的人給我說的,他現在的狀态差不多是不吃不喝。”

伊拉立即蹙眉,朝房裏邁開步子。

“喂,伊拉…”維迪猶豫一瞬,也跟了進去。

古拉德嚼着膨化食物,靠在門外的牆壁慢慢坐下來,顯得很寂寞。

上等皮靴踏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拉斯在他跟前站定,習慣性勾起嘴角。“人還沒醒?”

“你又來了…拉維連姿勢都沒變一下。”古拉德頭也不擡地回答,又忽的抱怨:“不要總是問我啊,擔心的話自己進去看不就好了?”

拇指輕輕摩挲唇|瓣,拉斯若有所思。“算了吧,讓人誤會了多不好。”

“有什麽好誤會的…”古拉德嘟囔一聲,拿出第二根巧克力棒啃了起來。

忽的,房內傳來一陣嘈雜的響動,巴斯汀和伊拉的争執尤為激烈。最後,因為長時間沒有好好進食的巴斯汀體力不支,被維迪和伊拉強行拽出房間。

“都說了我沒胃口!”巴斯汀對自己雙手反剪如囚犯般的處境大為不滿。

拉斯看了看他眼下明顯的青烏,勸道:“得了,你想頂着這張邋遢的臉把好不容易醒來的近侍官又吓昏過去?”

巴斯汀不甘心地皺眉,抗拒道:“只是稍微讓她離開一陣就發生這種事情,我不能再坐視不理。”

“她都那麽大個人了,有手有腳有思想,你還能把她塞到上衣口袋裏不成?”

拉斯的話讓在場的人都愣了。

伊拉不解地看拉斯,嘀咕:“…實在是不像你的風格。”

維迪擺擺手,為了緩和氣氛,幹笑着:“不過我覺得很有道理,那什麽,自|由萬歲。”

古拉德從地上慢吞吞站起來。“但是自|由又不能吃…”

忙裏偷閑從彩排現場趕來的蘇泊比亞,看到病房門口圍了這麽一圈人頓時頭大。“你們幾個是想幹嘛?”

“啊,有吃的。”古拉德嗅了嗅,兩眼放光。

“別過來,不是給你的。”蘇泊比亞略過他,把手裏提着的食品袋遞到巴斯汀跟前。

裝在大號飲料杯的小米粥,還有單枚裝的幾種餅幹。

“你…?”巴斯汀沒回過神。

“我才懶得管你怎麽折騰身體。但要傳出去你在我舉辦的比賽期間倒下了,那真是麻煩。”蘇泊比亞示意維迪和伊拉可以松手了。

巴斯汀一恢複自|由,蘇泊比亞就不耐煩地把食物塞過去,準确的說,是直接甩給他。

“的确是這樣,你應該多體諒一下周圍的人。”伊拉心頭的不滿漸漸緩和些,他看向巴斯汀嘆了口氣。“我們都很擔心你。”

巴斯汀表情有些不自在,眼睛朝上看去沒看任何人。

“哎呀,你也會覺得難為情,真難得。”拉斯故意揶揄。

“你給我閉嘴…”

“好好~”

除了巴斯汀,其他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原本緊張的氣氛緩和了許多。

維迪慶幸地拍拍胸脯,不禁回頭朝房內看了一眼,瞬間叫出聲:“拉、拉維不見了!”

巴斯汀把食品袋原封不動的塞回蘇泊比亞手上,第一個沖了進去——

空蕩蕩的床鋪,随風飄起的窗簾。

維迪轉念一想,從他身後敏捷地鑽出直奔窗臺,張望着說:“這裏是二樓,下邊又有很多樹…跳下去也不會有事的,大概……”

“簡直胡鬧!”巴斯汀氣急敗壞地一拳砸向房門。

咔啦…伴随不斷擴大的放射狀裂縫,木屑不停掉到地上。

“你等等!”伊拉沒能攔住,頗為擔憂地望着巴斯汀飛奔而出的矯健身影,這哪像是個餓得體力不支的人?

“要追嗎?”維迪焦急地問。

“那還用說。”伊拉快步跟上去。

古拉德看看紋絲不動的拉斯和蘇泊比亞,猶豫片刻,還是選擇去追維迪和伊拉。

“你不去嗎?”拉斯問蘇泊比亞。

“去什麽,追巴斯汀?別開玩笑了。”蘇泊比亞邁着穩重的步子進了房間,眼神犀利地環視。

拉斯付之一笑,不緊不慢地進房。他感覺維奧拉還在這裏,畢竟彼此之間存在獨一無二的感應。

“我覺得拉維是故意趁巴斯汀分神才逃跑的。”蘇泊比亞用手|感受殘留在被單上的體溫,勾起嘴角。

“要讓巴斯汀知道…呵,他該要氣瘋了,本來神經就繃得厲害。”拉斯甩動一下尾巴,用深意的目光探視蘇泊比亞。“讓她來拍宣傳照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呢?你給她準備的妝容和服裝讓我不得不懷疑。”

“噢,你居然看見了?”蘇泊比亞側身睼他。

“我得承認那真是絕景。”拉斯抱起手,聳肩一笑。

兩個人眼神長久交彙,空氣裏仿佛有連串的電火花噼啪作響。

“這不像你,拉斯。”蘇泊比亞端詳他。“我以為你不會對任何人産生真正的興趣。”

“你怕是沒這個資格說我。”拉斯神色毫不動搖地回望他。

“但我可比你有分寸。在刺猬蜷縮成一團沒主動露出柔軟的肚皮前,勸你也別靠得太近了,不然…你瞧瞧巴斯汀現在的模樣。”說罷,蘇泊比亞揚長而去,沒有半分留戀之意。

拉斯用捉摸不定的微笑送走美麗的孔雀,等徹底沒有他的腳步聲後,才走到床邊坐下。“你打算怎麽辦,下定決心要離開了嗎?”

床底下傳來窸窸窣窣的輕響,維奧拉慢慢探出身子,長時間的昏睡導致渾身無力。

拉斯伸出手,幫她站穩。

她暫時不想說話,緩慢坐到床上,眼神有些空虛。拉斯當她是還沒恢複過來,身體和精神都是,就沒開腔。

但兩人安靜|坐了一陣後,維奧拉臉色倏地一變,仿佛想通什麽似的站起來。“我得走了。”

拉斯一驚。“你去哪兒?”

維奧拉直直地看向他。“你是明白人,我也敞開天窗說亮話了,我要去找霧和地下組織的首領。你認識他,就是當年在色|欲一族裏散播謠言、變相逼走你母親的男人吧?”

拉斯愕然失色,不由得跟着站起來。

“看樣子我說對了。”維奧拉笑了笑。脫胎換骨一般,她眼神裏甚至流露出幾分灑脫不羁。

“別告訴我你想單槍匹馬去找人。”拉斯倒不是說對維奧拉有多上心,可那個男人實在太危險。

“但繼續留在這裏,一定會被巴斯汀殿下阻攔的。而且…再這樣下去他可能有危險,你也是,我周圍的人都不會安全。”維奧拉想起來一個人,當時在公共治理區被霧捅成重傷的獸族女人格蕾。不知道現在她到底怎樣了,也不能直接去問巴斯汀。

拉斯有種留不住她的緊張感。“你走之前,一聲招呼都不給他打嗎?”

維奧拉瞳孔緊縮一下,看向拉斯。“那你願意幫我…算了。”她搖搖頭。“之後我會自己和他解釋的。”

“你确定給他說明想法後,他肯放你走?”

維奧拉懷疑地看拉斯。“…如果不是真的想幫我,你就不要再說這種話了。”

拉斯心裏一陣鈍痛。不算尖銳,但是不舒服的餘韻一直擴散。張開嘴,他想認真解釋,卻又被維奧拉略帶責備的目光怔住,無奈噤聲。

“…我先走了。”維奧拉嘆氣,準備離開房間。

拉斯在她身後問:“可以告訴我為什麽要躲在床底下嗎?這個問題不過分吧。”

手搭在門把,維奧拉側目看去。“我的确剛好在那個時刻醒了。聽到你們一群人在外邊吵吵鬧鬧的,可能是沒什麽心理準備,我覺得該回避一下……那時候我沒有想過要離開,這是真的。”

“是聽了我和蘇泊比亞的話後,你才決定一個人铤而走險的?”

“不全是……好了,你可以不用再管我的,反正你不會真的在意。”沒有給拉斯任何挽留的機會,維奧拉邁出去迅速把門關上,仿佛是要極力逃避什麽。

呼吸不暢,心髒“咚…!咚…!”地劇烈顫動。

求你不要再幹擾我了。手抵住額頭,反複多次祈願後,維奧拉快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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