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28

從手中傳來的他的脈搏,像是輕輕吹拂過麥浪的秋風,無比的溫柔靜靜遠去。

“這種時候就不要道歉了,笨蛋老爹。”維奧拉緊緊抿起發顫的嘴唇,把他被握住的手平放在不再起伏的胸膛。站起來身來,并不掩飾自己狼狽的哭相,她仿佛賭氣般故意瞪着通紅的眼睛看向巴斯汀和拉斯。“你們…能讓我再靜一會兒嗎?”

“當然,你随意就好。”拉斯扶着巴斯汀讓他背靠牆壁坐下休息,複而朝維奧拉攤開手做出迎接的姿勢,尾巴甩動着。“不過你要實在想借個懷抱,來我這裏吧~”

維奧拉盯着他,擰眉。“如果我想找個沙包揍一頓撒撒氣,你也會借給我嗎?”

拉斯心虛地幹笑:“哈哈…這可不是正确的使用方式。”

巴斯汀沉默觀望,安靜地聆聽。面前的兩個人,在他們瞳孔的最深處、聲音中細微的空隙裏,存在一種無法輕易介入、只有拉斯和維奧拉才能觸及到的隐秘空間,努力壓抑卻始終會洩露些許高熱的情愫。

真是的。巴斯汀發出一聲短嘆,嘴角拉開了自嘲的弧度。

“巴斯汀?”維奧拉立即捕捉到氣氛中的異常,停下和拉斯的相互拌嘴,蹲在他面前。“我爸爸…他在沒解開心結前是不是…?”她飛快看了一眼拉斯手臂和胳膊上的燒燙傷,心裏瑟縮一下,又急忙撇開視線,語速加快。“總之,你們是不是被當時的他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情?對不起,我醒得太遲了,沒能提早、诶,巴斯汀別突然就站起來!”

“我沒事的,你以為我是誰?”巴斯汀臉上浮現張揚的神采,爽快拒絕了維奧拉的攙扶。

維奧拉跟着直起身子,怔怔的。總覺得巴斯汀并不是真的在笑。手不受控制朝他擡起,她嘴裏小聲說:“那個…”

巴斯汀故意視而不見,面色一凜地看向拉斯。“還是把你的戒指給她,預防萬一。”

“不用你說我也會這麽做的。”拉斯從容接話,把戒指用細鏈串起套在維奧拉的脖子上。

“預防萬一是什麽意思?”維奧拉問。

拉斯雲淡風輕地撫|弄她的耳發。“雖說事不過三。但真又發生和你分開的情況,能立即重聚肯定是最好的了。”

“為什麽…非得要用你的戒指?”

“因為目前為止只有我的戒指發揮作用了,雖然別人的還沒試過,也暫時沒這個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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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這樣嗎。不詳的預感壓迫心頭,維奧拉懷疑地看向拉斯。

巴斯汀擡手拍拍維奧拉緊繃的肩膀,投去安撫的沉着目光。“此地不宜久留,在引來麻煩的實驗體前我們趕緊離開吧。”

“麻煩的實驗體?”維奧拉睜大眼睛。

“類似守護惡龍巢穴的喽啰吧,戰鬥力的确不怎麽樣……就我們仨現在這樣也沒資格這麽說就是。”拉斯眯起眼,但又似乎不是真的感到為難。嬉笑從容、捉摸不透,很有他一貫的風格。

可維奧拉已經相當了解他的脾氣。而且刨開這點,僅僅從他和巴斯汀的身體狀況考慮,當下的局勢實在不容樂觀。腦筋動得飛快,她疾走的思緒卻又在某一瞬間停滞。“話說,你們來這裏的路上有見過涅西爾嗎?”

拉斯和巴斯汀不約而同地對視。前者皺着眉,後者沉默搖頭。

維奧拉說:“我也是,一個人醒過來後只看到了爸爸,然後再是你們。”

拉斯回憶着,不緊不慢地補充:“差不多。我來到這裏後也是一人,先遭遇了狠得不像話的、啊,別多心,那并非你真正的父親。總之,我度過了這樣那樣的無聊前|戲,都快要倒頭大睡的時候總算等到巴斯汀的出場鬧鈴。之後嘛,就是我們如何利用王族戒指之間的感應來找你的冒險故事了。”

故意輕佻的語氣和不恰當的措辭,這段險況疊起的經歷充滿了不和諧感。維奧拉和巴斯汀聽得都有點無語。

“你呢?”維奧拉不由得看向巴斯汀。

“從客觀時間而言,我應該是比你們晚到的。剛開始并沒什麽頭緒,偶然發覺拉斯的蹤跡後才慢慢摸清這邊的狀況。總之,我在這之前并沒發現涅西爾,就連紫羅…”巴斯汀側目望去,臉色立即一變。“他不見了!?”

拉斯和維奧拉愕然轉過頭,只看見地上殘留着半凝固的血泊和橫放在地上的長劍。

“天吶。”維奧拉小聲驚呼,後背竄起驚悚的電流。

“好吧,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拉斯調侃着,警惕留意周圍的動靜。

“他故意讓我們先對付我爸爸…”維奧拉沒敢細說下去。

巴斯汀從鼻子裏哼出輕蔑的一聲。“紫羅之緋絕對不會在你和他之間選擇後者,涅西爾想要徹底除掉對方再正常不過…不過方式令人火大。”

“贊成。”拉斯揚起下巴,眼睛餘光看向維奧拉。“雖然的确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但我也不會輕饒這個自作聰明的瘋子。”

“你們真是…”維奧拉心裏一暖,走過去把躺在血泊中、殘留着父親溫度的長劍撿起來,扛在肩上,耀武揚威道。“不過現在能打的就我一個,你們倆個傷員就別在那裏耍帥了。”

“你沒資格說我們喲~”拉斯看了眼她滲血的右肩。

“那也比你的好。”維奧拉睼他一眼,又露出嚴肅的表情。“如果之後真的發生不得不迎擊的戰鬥,請你們都不要離我太遠。”

這是戰士的眼神,銳利又堅毅。拉斯和巴斯汀并不懷疑,順從接受了維奧拉的指示。

“剛才在走廊發生的戰鬥,如果空間并沒有因此真的扭曲,我還記得怎麽返回最開始待過的房間。那裏像是書房,桌子上有很多文件資料,我想我們可以在那裏找到些線索。”

“走吧,先去那個房間。”巴斯汀點點頭,執意要自己走。但那張蒼白發青的臉讓拉斯實在看不下去,強硬把他的手架在自己肩膀上。

“這時候就別逞強啦,笨蛋殿下。”維奧拉無奈一笑。

幾經輾轉,相互支撐的三個人總算抵達目的地。

半路,那四只緊貼在天花板上的壁虎人讓他們心裏發憷,即便對方毫無攻擊之意。

“相信這個鬼地方還藏着更多驚喜。”門被維奧拉踢壞了關不了,拉斯自覺把守。維奧拉把劍交給他。

“總之,不能大意。”巴斯汀強撐着,保持清醒坐在床沿,看面前的少女動作麻利地翻箱倒櫃。用餘光打量房間,他留意到挂在牆上的波塔利亞地圖,開始分辨那些做過标識的地點。

很快,巴斯汀意識到用紅筆圈起來的是已發生劫犯事件的地點。藍色的應該是準備在此地展開行動的意思。唯一打有綠色标記的區域,處于貪婪領地和憤怒領地的交界,十之八|九是維奧拉成功擊退霧的地方。情不自禁的,他感到幾分自豪。

“這是…?”維奧拉從抽屜裏找到一個半透明文件袋,能看到裏邊的紙張間夾有一張單人照。她取出來一看,恍然感覺照片上的女人和當時幻境裏的幾乎一模一樣,是拉斯的母親。

“發現什麽了嗎?”巴斯汀問。

“你看。”維奧拉把照片遞給巴斯汀,又迅速翻閱文件內容。用波塔利亞語書寫的文字她大體能看懂,只是裏邊夾雜了太多生僻的專業詞彙。

“是色|欲一族的王妃。”巴斯汀忍不住側目看過去。拉斯應該是能聽到的,但他并沒有回應。

“這好像是一篇關于生物材料和器官再造的研究論文。”維奧拉把文件遞過去。

巴斯汀接過,一目十行看得飛快。但只翻過寥寥幾頁,他眼裏就露出一絲驚恐。“這個涅西爾他竟然…”

“他想要幹什麽?”維奧拉感覺心被高高懸起來。

巴斯汀很快恢複鎮定,又迅速翻閱文件,在末尾幾頁的紙上看到了一些照片的複印件。雖然有些模糊,但能辨別出圓柱體的透明容器裏懸浮着一個長發飄飄、渾身插滿管子的人,看身體曲線是女性,臉貌和拉斯的相似。

“他該不會…打算用拉斯的母親做什麽實驗吧?”維奧拉怕拉斯多心,俯下|身子小聲問巴斯汀。

“不好說。”巴斯汀搖搖頭,沉默思忖片刻。偏頭看向拉斯。“你能聽到嗎?”

拉斯沒有轉身,只把身後細長的尾巴輕輕晃動一下。

“當你默認了。”巴斯汀盯着印在紙上的黑白照片,微微嘆息。“涅西爾想給你的母親制造新的肉體,不會再散發色|欲香氣的那種。但這不是重點,你還記得我們來找維奧拉的路上遇到的那些家夥嗎?”

“嚯,他也想把我母親改造成死不了的怪物?”

“準确的說是把她的精神意識強塞入進這樣的容器裏。”

維奧拉陷入思索,問:“就像剛才我爸爸的情況一樣麽?但是他最後還是被我解放了。”

“紫羅之緋是自願将自己的意識同這樣的軀體融合在一起的,只要心結解開,他自然也會消失。”巴斯汀心事重重地皺眉。“看來,涅西爾趁我們不注意把空掉的容器回收了。”

“我有不好的預感。”維奧拉倒吸一口氣。“涅西爾關于不死之身的研究,就目前看來已經取得成功了。如果,我們被這樣的生物圍困的話……”

“好啦好啦,別把事情想得這麽遭。或者我們現在去找到放容器的倉庫,暫時把自己的意識寄存在那裏,讓原本的身體休息休息?”拉斯轉過身,淡紫的眼彎起來。

“我怎麽突然覺得這主意不錯。”巴斯汀挑眉一笑。

“不死之身對抗不死之身麽。”維奧拉撇撇嘴。“不錯歸不錯,但也就想想而已。就不擔心再換不回來?”

拉斯眼睛朝上看,做出在認真思考的模樣。“就當是真正意義上的永遠在一起,也不賴。”

巴斯汀支起下巴。“倒是可以這麽理解。”

“不要在奇怪的地方達成共識啊你倆。”維奧拉不贊同地搖頭,想要調整心情一般朝門外走。結果剛把頭探出去,她就聽到咕嚕咕嚕的響動。偏過頭,只見一只壁虎人幾乎和她鼻尖貼着鼻尖。自己身體兩側的牆壁連同天花板,爬滿了綠油油的壁虎人!

“先別過來…”維奧拉擡手不讓拉斯靠。她現在心快要跳出來。

巴斯汀朝門口方向站起,手裏拿着被遺棄在角落的金屬落地燈。

小心地一步步後退,總算是接觸到了拉斯的身體。維奧拉立即把劍再次握在自己手裏,眼睛直勾勾瞪着門口。“拉斯,別離我太近。”

地上的影子如潮水拍岸般起伏晃動,壁虎人一只接一只的爬進屋內。

拉斯沒有照維奧拉說的做,還是站在她旁邊,帶着一絲戲谑打量不停扭動的綠色生物。“我就說這鬼地方還藏着新驚喜的。”

“你來的路上還沒見夠嗎?”維奧拉看向他手上的傷,暗暗焦急。

“已經不重要了。涅西爾的制造物和他本人一樣,沒一個是正常的,也不會是無害的。”巴斯汀走過來,站定。

面對即将爬滿壁虎人的房間,三個人默契地背抵着背,保持高度警惕。

“其實我之前有遭遇過壁虎人,但對方并沒有攻擊我的意思。”維奧拉忌憚它們的數量,冷靜思考對策之餘,心裏不免生出一絲絕望。

“沒法用正常觀念去揣測這種生物在想些什麽,可能只是本能地群聚,然後再群毆我們。”拉斯手無寸鐵,卻還是開着玩笑。

巴斯汀不動聲色地瞟了眼維奧拉脖子上的王族戒指,低低嘟囔了一聲“可惡。”

“你在說什麽嗎?”維奧拉立即偏頭看他。

巴斯汀用沉默否定。

“別多心,他只是在盤算等回去之後怎麽收拾檢測局的人。”拉斯調侃道。

“檢測局?”

“嗯哼,是負責探察戒指的魔力波動,然後定位的專業組織。”

維奧拉低頭端詳垂在胸前的戒指,又看向巴斯汀。“只要堅持到檢測局的人找到我們的位置,就可以開通月之路嗎?…我們不能主動打開?”

“可以主動出擊的話,我倒想第一個帶你走。”巴斯汀有些郁悶地回答。

維奧拉心裏一沉,不禁懷疑地審視拉斯。“我總覺得你…”立即,她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感到什麽在靠近。

拉斯也察覺到異樣,微微眯起眼睛。

投在地上的影子被漸漸拉長,涅西爾身穿漆黑的軍裝走入房內。角上套着的金屬飾品是獨眼骷髅的樣式,他腰間挂有一柄鑲嵌了紫玉髓的長劍。

涅西爾一進來,壁虎人紛紛扭動後退,自覺和他保持距離。原本綠油油的區域,以門口為中心很快延伸出一圈空白。涅西爾始終盯着維奧拉,過分冷靜的面龐像是一張厚厚的假面,把情緒和想法統統隐蔽了起來。

維奧拉趕在拉斯和巴斯汀站出來護住自己前,果敢邁出一步,把長劍鋒利的尖端對準他。

“你應該知道你沒有勝算,你們都沒有。”涅西爾冷冷道出事實。

“不好意思,你不會贏得太輕松。”維奧拉不屑道。無論如何要撐到檢測局的人打開月之路。

有意略過她的話,涅西爾好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知道嗎,如果把個體的時間延伸至無限長,他就會覺得曾經能刺|激神經、影響到情緒的種種幹擾其實十分無聊。”

“擁有不死之身本來就是件很無聊的事情。”維奧拉朝他潑冷水。“而且強行把自己的訴求傾注到他人身上,你也是相當的自以為是。”

“時間會為我證明,無須和你多做解釋。”涅西爾擡起手打了個響指。

安靜轉動眼珠的壁虎人陷入躁動,在牆壁上狂亂扭動,潮水般朝靠在一起的三個人撲去。

維奧拉緊繃的神經就像拉滿的弓弦。飕一聲急響,理智就破空飛去。

刀刃橫掠半周、劃出一道扇形的銀色弧線,壁虎人紅綠色的體|液四處噴濺。像是在殘肢碎肉的驟雨裏疾馳的飛燕,維奧拉勢不可擋地狂舞長劍,出招狠厲。她對拉斯和巴斯汀的驚呼充耳不聞,俨然想憑一己之力殺出重圍。

倆人看得心頭突突直跳,不敢貿然上前制止,轉而默契包抄涅西爾。

漆黑的不死者從容迎擊,身形虛晃幾下,探身擡臂擋住拉斯右腿的旋踢。巴斯汀趁機展開攻勢,落地燈的燈罩早被摘去,他以細長堅硬的燈杆為棍,朝涅西爾的後背橫掃。

涅西爾猩紅的眸裏倏地燃起冷光,離得最近的兩只壁虎人立即做出反應,彈射而出的長舌化作殘影。

巴斯汀猝不及防,燈杆被其中一根猛拽離手,而咽喉被另一根死死纏住、朝中心壓迫,擠得他眼前一黑差點暈厥。

“真狡猾呢…”拉斯迅速收回右腿再沉下肩膀,拳頭朝涅西爾下颚掄去。

涅西爾朝後仰避,剛好着了拉斯的道——他無意發起真的攻擊,只是為了解救巴斯汀——利索的踏踏兩腳,壁虎人的頭顱和地面雙雙碰撞,肉鞭似的長舌頭被牙齒一下子硬生生切斷。

拉斯還沒扶着巴斯汀站穩,只聽見嗤的一響,半陷入地表的兩顆頭顱同時飛在了空中,脖頸上邊緣整齊的斷面霎時血如泉|湧。

“維奧拉…?”巴斯汀的視野漸漸恢複清晰。他望向渾身是血、看不清原貌的持劍少女,感到幾分陌生。

涅西爾忽的一笑,指揮還殘存的壁虎人同時吐出舌頭把拉斯和巴斯汀各自捆做一團。就像被蟒蛇縛緊的獵物,越是掙紮就離死亡的邊緣更近。

想都不多想,維奧拉直接沖過來。

涅西爾不緊不慢地從後腰皮套裏取出一對左輪,食指扣住扳機,槍口對準他倆的後腦勺。

完全被動的維奧拉不得不停下,眼神為之一怒。

“別管我,直接、唔!”氣管幾乎被絞成扁線,拉斯的脖子仰得筆直。

巴斯汀的胸腹本就重傷未愈,被壁虎人的舌頭纏繞擠壓,略微發黑的淤血從他口中噗一聲噴出來。

維奧拉垂下頭,擡手暗暗把拇指含入口中,上下牙齒夾住指甲蓋和皮膚一個勁狠咬,血順着小臂一直流。半晌,她擡起勉強壓制住殺意的眼,朝涅西爾看去。

涅西爾和她稍微對視一會兒,摘下了軍帽,露出梳得一絲不茍的背頭,發絲呈現紫中透紅的豔|麗色澤。

在場的三人為之震驚,維奧拉更是愕然。

涅西爾慢條斯理地用手整理發型。變戲法般,放下額發後的他,容貌竟然和紫羅之緋有幾分神似。

維奧拉回憶起那具在走廊失蹤的屍體,不好的猜想湧上心頭。

涅西爾得意冷笑:“我把保留了紫羅之緋戰鬥記憶的容器和自己的重組。現在的我是無敵的。”

“嘁,卑鄙的家夥…”巴斯汀吐出一口濃血,冷冷嘲諷。

哐當。維奧拉把長劍丢到涅西爾跟前,說:“我跟你走,放人。”

瀕臨窒息的拉斯依稀能聽到她說話,但卻無法張嘴說出一個字。

“你認為你的價值,能和兩個血統純正的王族的相提并論?”涅西爾問。

維奧拉鼻子裏發出一聲輕笑,她看了看拉斯。“血統純正?我還以為他真是你私生子,那傳聞說得跟真的似的。”

涅西爾臉色暗沉下來。

維奧拉跟着斂神。“你想要王妃永生,能充分享受一個為她量身創造的、單純善意的世界——沒有色|欲香氣的誘|惑、沒有膚淺狂熱的追求,沒有輿論壓力、沒有以訛傳訛,甚至連犯罪的蹤跡都找不到一絲。這是個很瘋狂的烏托邦計劃。”

涅西爾眯起血紅的眼。“然後呢?”

“比起被社會階層、王族地位束縛并保護起來的王子,其實我更适合做你的棋子,低風險,但高回報。你選擇和保留紫羅之緋戰鬥記憶的屍體融合,說明你在追求更為強大的肉|身,那是不是也該給你愛的女人準備同樣的容器?”

“就憑你?”

“別誤會,我只是組成新容器的一部分而已,就像你只拿走了我父親的精華所在。”

“瘋了瘋了,但我意外的滿意。”涅西爾忍不住發出一聲大笑,瞥了幾乎斷氣的拉斯一眼。他一揮手,壁虎人就收回了舌頭。

可捆住巴斯汀的那部分只是稍微松懈了些力道。雖然他神智不大清醒了,但維奧拉的發言卻一字不漏記下來了,巴斯汀氣得咬牙切齒。“你、咳咳…你給我閉嘴…!”

罔若未聞,她還想再說點什麽。忽的,脖子上拉斯的戒指發出光亮。巴斯汀手上的也是,神聖的夢之力把纏繞他身體的部分舌頭直接灼化,剎那間燒成青煙。

維奧拉感受到周圍空間開始扭曲,她恍然低呼:“是檢測局…!”

涅西爾咒罵一聲,把即将掙脫束縛的巴斯汀扣住,手做鷹爪狀把他扼喉提在半空。

“涅西爾!”維奧拉瞪大眼,猛沖過去準備撿起長劍劈砍,腳下地面卻倏地開裂。像底下有個無底洞似的,大大小小的地磚碎片紛紛消失,留下無數黑黢黢的空缺,冷風嗚嗚從裏邊吹出來。

不僅如此,牆壁和天花板也不停蔓延出粗細不均的裂痕。牆上那些和開裂空隙接觸到的壁虎人像是被無形的手猛地一拽,瞬間消失!

涅西爾掐住巴斯汀的脖子躲避腳下層出不窮的裂痕。維奧拉迅速扶起拉斯,連背帶拽退回相對安全的牆角。擡頭看去,她和涅西爾站在房間對角線的兩頭,中間隔着不斷擴張的黑洞。

涅西爾端詳旋渦般的漆黑空間,似笑非笑地說:“定位精準度不錯,但以他們現在的水平也僅此而已了。”

“什麽意思?”維奧拉問。

“次元裂縫強行突破我設下的結界,月之路已經變得不完整了。”

“不完整…?”

“只能傳送一個人。”

“什麽!?”

涅西爾見巴斯汀已經完全昏厥,松手把他甩在地上,又一腳故意踩住他腹部,随時都要把他朝次元裂縫中踹。

維奧拉狠狠咬牙,差點沒一劍給他擲過去。

“你打算救誰?”涅西爾高聲問道,眼裏是掩飾不住的戲谑。

視線朝望不到底的裂縫中央探去,維奧拉瞪他。“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行吧,那就等着失控的次元裂縫把這裏的空間吞噬,全部人都被卷入異空間內自生自滅好了。”

“我從來沒聽過哪個人在月之路開啓的空間中失蹤。”

“的确罕見,不過異空間本來就獨立于正常世界,除了利用月之路始末兩端的次元裂縫,沒有別的方式可以離開。但我說過腳下的入口并不穩定,檢測局的人也是自不量力,當我在基地設下的結界是擺設嗎?呵,抉擇吧維奧拉,是同歸于盡,還是成全一人?”

“既然只能一人得救,你居然沒想過自己…”維奧拉轉念一想,立即撤回剛才的話。“差點忘了你過去也是送死。不死之身反而成了拖累。”

涅西爾笑而不語,等待着。

面對同樣昏迷不醒、傷痕累累的拉斯和巴斯汀,她很快陷入猶豫的旋渦——全員進入次元裂縫裏或許不會徹底和人世隔絕,但萬一不幸被涅西爾言中怎麽辦?可堅持原地留守,刨開次元裂縫帶來的麻煩,當下她實在沒有和涅西爾抗衡的能力,更別提還要護另外倆人周全。

一起死,還是拼一把救其中一個?

“沒有接收到唯一的傳送對象,次元裂縫就不會停止擴張。”涅西爾笑了笑。“快些吧,你到底選擇誰陪你留在這裏?當然我也在。”

相當于,沒離開的人極有可能和自己都死在這個瘋子手上。維奧拉忍不住抱緊了體溫略涼的拉斯,眼睛又一直看着巴斯汀——前者剛從涅西爾手上撿回性命,轉眼又差點被活活勒死;後者本就重傷未愈,剛才的暴力擠壓不知道給髒器造成了怎樣的傷害——兩人還能頑強撐到現在,即便呼吸微弱,那也是天大的奇跡了!

裂縫擴張到腳下,眼看就要被黑暗活活吞噬。在失重感驀然爆開、身體被吸入異空間的一瞬——

“放開巴斯汀…”喉嚨充|血,她吐出了痛苦的輕語。立即随着一聲悶響,身體接觸到的不是沒有具象的虛空,而是堅硬又滿是裂痕的地面。

随着巴斯汀和次元裂縫成功接觸,房內空間一瞬恢複正常。

維奧拉抱緊了拉斯,後背是凹凸起伏的碎石塊。她擡手掩面抑住哭聲,心裏感到又悲又恨。

“明智的選擇,那家夥的情況更糟糕些。”涅西爾撣去身上的灰。銳利的視線掠過她脖子上仍在發亮的王族戒指,他立即打了個響指。

殘留的零星幾只壁虎人伸出長舌。肥大的頂端肉塊卻在觸碰到她的前一秒,被戒指驟然暴漲的光芒擊散,像被無形的飛刃割成了血淋淋的雨。

多虧有這光,維奧拉總算是從悔恨的束縛中掙脫出來。她驀然驚醒,直起身子警惕地瞪向涅西爾。還好,劍還在自己手裏。決定豁出去和他拼了,維奧拉把戒指還給拉斯,用細鏈系在了他脖子上。不料戒指和真正的主人一接觸,本就神聖的光芒變得更加耀眼、不可逼視。

露在外邊的皮膚陣陣發熱。涅西爾擰眉,垂眼一看——像被高濃度的酸液腐蝕一般,手上的皮膚開始脫水緊繃,斑塊狀的黑紅色傷痕飛快擴張。

只要被光照到的部分都出現了這樣的現象,周圍的壁虎人也是如此,不一會兒房裏就多了幾具表皮發黑的幹皺屍體,顯然人造的不死之身在王族夢之力面前占不到什麽便宜。

維奧拉看着懷裏昏迷不醒的拉斯,還有那張表情并不安穩的睡顏。即便如此,從他身上源源不斷傳來的體溫和戒指的熱度,都讓懸起的心不可思議地被安撫,似乎下一秒天崩地裂都不會有事。

但如果和涅西爾同歸于盡,只留下你一個人的話也太狡猾了。

這樣想着,把那枚發光發熱的戒指緊緊握住,維奧拉擡手微微托起拉斯的頭,側目用冷靜的眼神迎上涅西爾的。

雙手和面頰的皮膚開始潰爛,露出森森的白骨。涅西爾感覺不到疼痛,血肉猙獰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波瀾。但他心裏清楚,繼續和戒指持久爆發出的夢之力僵持沒有太多意義。不浪費時間,他走出了房間暫避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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