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腓腓①
腓腓①
(牛首山)又北四十裏,曰霍山,其木多榖。有獸焉,其狀如貍,而白尾,有鬣,名曰腓腓,養之可以已憂。——《山海經·卷五·中山經》
夏天亮的很早,太陽還沒有升起來,天就已經大亮,鳴蟬叫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消停了一會兒,大早上的又開始陸陸續續叫起來。
大人們已經早早的爬起來去務農了,他們要趁着早上的涼快天氣多幹些活,不然等到太陽升起來,天氣太熱,就幹不了活了。
聞家一大早卻熱鬧無比,樓下響起高亢的歌聲,仔細聽去,似乎聽到有人唱《男兒當自強》。
聞知意睡得迷迷糊糊,翻了個身趴在床上,拿毛毯蓋住腦袋。
一黑色短發男子蹲在床旁邊,身着銀灰色交領上衣,深藍色領口與袖口,袖子上深藍繡蝶戲水蓮圖紋,灰藍純色下裳,腰間系與袖口同色繡環佩圖案腰帶,外着一件灰藍色長款半臂。
這少年看起來二十出頭的模樣年紀輕輕黑色的短發柔順的貼在臉頰旁,面容俊秀,劍眉星目,眉宇間有些戾氣,看起來兇兇的,卻長着兩顆小虎牙,笑起來溫柔可愛。
他長着一雙琥珀色的瞳孔,頭頂上長着異于常人的兩只白耳朵,九條白尾巴垂在地上。
“小花?起床了,該吃早餐了。”
“太困,不吃……”聞知意動了動,半晌後悶悶的聲音才從毯子底下傳來。
“……不吃早餐對身體不好。”
“讓海天為我聚能量……去開天辟地,為我理想去闖……”
高亢的歌聲陸陸續續從樓下傳來,被子也掩蓋不住歌聲中的激情,九尾男子抖了抖耳朵,見聞知意沒什麽動靜,想着也許還能再搶救一把,剛咽了咽口水,就見聞知意跟觸電一般,整個人都抖了一下,突然就頭頂着毛毯坐了起來。
“嗬!”
九川被吓了一跳,整個人往後仰坐到了地上。
聞知意坐在床上懵了一會兒,蒙着毯子轉頭問:“幾點了?”
“六點一十。”九川拍了拍胸口爬起來,拿過她放在床頭的手機。
她把蓋着頭的毛毯拿下來,樓下的音樂更清晰了,一首歌唱完了一遍又重新來一遍,唱的她瞌睡都沒了,她揉了揉臉道:“大清早的誰這麽有激情?我們家是不是來客人了?”
“啊,是啊,來找你爺爺的。”九川放下手機,雙手捏着聞知意的上臂,微微使勁就把她整個人拎了起來,“趕緊換衣服去刷牙洗臉吧,包子油條快涼了。”
聞知意被放在了衣櫃前,她閉着雙眼打了個哈欠:“今天怎麽就只有你一個人?你姐姐和青瑤呢?”
她以往的時候每天起床,這三個都是形影不離,要不待在樓下看電視,要不就在院子裏的梧桐樹上睡覺,就連叫她起床也是三個人一道,今天卻只有一個,真是怪事。
“雲川去會朋友去了,青瑤在樓下陪瞿如唱歌。”
“诶?會朋友?”聞知意頗為驚訝,她拎着衣服轉過身:“雲川也有朋友?”
她是誰啊,應龍庚辰,人間化名雲川,古書記載中的上古神獸。
傳說中曾是黃帝大将,斬殺蚩尤誇父,佐定九州,又協助大禹治水,擒無支祁,是活了将近萬年的神獸。
履歷上的記錄單獨拿一條出來都能吓死人。
以前她還看不到妖怪的時候,雲川變作貓型寵物,她就是個事不關己高高挂起似的高冷動物。
如今算是知道了,雖未見過她的真身,但她是上古神獸,還以為作為傳說中的神獸,她有着妖怪該有的孤傲,向來獨來獨往,原來還有朋友呢。
“那當然。”九川撇撇嘴,“沒有同類朋友,怎麽度過這寂寞的漫長歲月?”
人與妖始終有別,這成百上千年來,除非強大的妖怪,否則那些本身不足,即便修煉百千年,人類也看不到,這麽漫長的歲月,要是沒朋友,要怎麽過日子?
“也是。”聞知意一挑眉,愉快的接受了這個設定,“你先出去,我要換衣服了。”
“哦,那我去給把早餐熱一熱。”九川點頭,袖子一撸轉身出了門,還體貼的把門帶上,“你快點啊,不然早餐要被青瑤給吃完了。”
“知道了。”聞知意揚着脖子應了一聲。
等她換好了衣服下樓,傳說中的客人和青瑤已經唱了幾個來回的《男兒當自強》。
那位客人背對着她,從背面看似乎是一只鳥,白色的腦袋,青色的鳥毛,卻長了三只腳。
聞知意見怪不怪,她天天看着家裏的兩只妖怪從動物變成人形,又從動物變成人,人形的模樣拖着九條尾巴到處晃,早就已經對奇形怪狀的妖怪免疫了。
她端着水杯下樓,樓梯下的九川聽到動靜擡頭,見是她下來,咧着嘴笑,兩顆小虎牙化緩和了他眉宇間的戾氣,顯得可愛又軟萌:“你今天換衣服好像比昨天慢,刷牙了嗎?”
“我這剛下樓呢!”聞知意擡了擡手中的水杯喝了一口,她房間又沒有刷牙的地方,哪有那麽快。
不遠處正抱着話筒唱歌的兩只妖怪也注意到了這邊,青瑤笑眯了雙眼:“小花,你可算睡醒了,有新朋友想要認識你呢。”
聞知意含着水漱口,聽說有新朋友想認識她,想必也是妖怪界的誰,正好奇呢,就見新朋友抱着話筒轉過頭,一雙眼放着光:“咦?這就是小花?都長這麽大了?聽說你又看得見妖怪啦?”
“噗……”聞知意沒有防備,一口水對着雲川噴個精光。
她咳的震天響,粗魯的抹去嘴角的水,猛抽九川的胳膊,咬着牙小聲說道:“這就是你說的客客人?長這個樣子,早不告訴我,早不告訴我,也好讓我有個心理準備。”
背後看是只鳥,雖然是只有三條腿的鳥,與平常見到的鳥不一樣,可好歹也是在能接受的範圍之內,結果呢,她還是高估了自己都膽識,鳥的身子長了張人臉,這什麽妖怪原型長這個樣子?心理承受能力不強的人,估計早就被吓暈了。
“……”九川平白被噴了一臉水,又被聞知意遷怒,十分無辜,他黑着臉,抹了一把臉上的水道:“都跟你說了是瞿如,他本來就長這樣,你房間裏的書不是有記載過原型嗎?你自己不看。”
“那誰還注意這些啊?”
“哎呀呀,小花被吓到啦?”那鳥身人面妖見聞知意把口裏的水都噴了,又在抱怨九川沒給她說,不禁怪叫到,後又用翅膀捧着臉做傷心狀,“這小娃娃好生沒良心,你擺周歲酒的時候我還特地趕來看過你呢,當初你是見個東西就咬,還在我翅膀上咬了個牙印,這才多少年,你就不認識我了。”
聲音透過他手中的話筒響遍了了整個屋子,聞知意端着漱口杯,縮着脖子尴尬笑道:“那啥,我們……認識?”
“何止認識,我還抱過你呢,按照輩分,我得是你祖宗。”
“……”
口胡,種族都不一樣,你怎麽就成我祖宗了?
聞知意耷拉着眼簾:“我是人,你是妖,我倆不是同一種類。”
“嗨,那有啥,我說的是輩分又不是種族,你要是不願意的話,喊我九叔也行。”
……你贏了!
“咳,嗯,九叔,您老慢慢唱,我先去刷牙洗臉了。”
“去吧去吧!”瞿如大方的揮揮手,随即轉身勾着青瑤的脖子,“咱倆再去接着唱。”
等聞知意去後院刷了牙回來,大廳內一個人也沒有,早已不見瞿如和青瑤的影子,話筒安安穩穩的擺在音響上,仿佛早上熱鬧的場景都是在做夢一般,只剩九川變回了原形躺在窗臺上曬太陽。
木窗被推開,太陽将将升起,早晨的微風還是涼涼的,白色的狐貍就這麽安慰的卧在木質的窗臺上,迎着淡紅色的晨光,給白色的毛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豔霞色,好看極了。
晨露順着窗外芙蓉花的葉子上緩緩滑下,滴落在九川的筆尖上,把昏昏欲睡的九川給驚醒。
九川抖了抖腦袋,抻着前肢伸了個懶腰。
“九川,九叔他們人呢?”
“走了。”九川把腦袋搭在前肢上,閉着眼睛繼續小憩。
聞知意莫名,把水杯放在碗櫃裏:“怎麽這麽快就走了?不是說來找我爺爺的嗎?”
“你爺爺奶奶跟瞿如一起走了。”
一起走了?
看來這東西很棘手,得爺爺親自走一趟。
聞知意見怪不怪,這種事在以前很常見,她爺爺經常會出遠門,留下奶奶和她在家,那時她還看不見妖怪,因為爺爺是木匠,只以為是有客人想要做什麽木櫃之類的,出門工作去了。
如今她算是知道了真相,剛好又回了老家,她爸媽也在,爺爺奶奶自然要一起去了。
爺爺奶奶不在家,雲川出門會朋友,青瑤又是個閑不住的,指不定又晃去了什麽地方玩去了。
她長嘆一口氣,在桌子邊坐下,咬了一口油條說道:“想想幾個月前還天天盼着放假,這才放假一個多月,我就快閑的發黴了。”
“你最近肯定不會再這麽閑,到時候有得你忙。”
“嗯?你說什麽?”聞知意沒怎麽聽清楚,埋頭喝着粥含糊不清問道。
“沒什麽,你好好吃飯別說話。”九川打了個哈欠,又閉着眼睛沉沉睡去。
也不知真睡還是假睡,聞知意看他的尾巴悠閑的晃悠,耳朵也時不時的抖一下,“這麽多年,你們是怎麽過來的?”
她才閑了一個多月就扛不住,他們這些千年妖怪,到底是怎麽度過這漫長的歲月
……
九川沒回答,不一會兒就傳來小小的呼嚕聲,聞知意聳聳肩,不再說話,埋頭專心喝粥。
古典的小院寂靜無聲,院子裏的梧桐樹上傳來知了的叫聲,村子裏不遠處的池塘裏荷花開的正旺,遠遠的還能聞到荷花的清香,路邊三兩只小貓小狗悠閑的晃着,放了暑假,小朋友也沒了束縛,大早上就跟三兩玩伴聚在一起。
漫漫歲月,夏意正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