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山神⑨
山神⑨
“不要難過,雖說任何事物的消失都是自然的選擇,可我們不也是頑強的活到了現在?我們也相信堅持總能有成效,所以這世上依舊有不少的同類在頑強的拼搏,哪裏多活一天也不枉來此走一遭。”
聞知意再沒說話,趴在九川的肩膀上發呆。
“睡吧,等你睡醒了,我們就到家了。”
“嗯。”
巨大型的妖怪在空中一閃而過,一只尾巴固定着背上睡着的人,緩緩落在了一家庭院中,幻化成人形。
聽到動靜,雲川幾人舉着牌擡頭:“這就回來了?”
“嗯。”
青瑤趴在樹幹上問:“那山神有跟小花說什麽嗎?”
“沒有,就聽小花說了一些八卦。”
九川是知道青瑤進山神的幻境的,所以沒有再多說前面的,只背着聞知意進門,幾個妖怪跟在他後面。
雲川收了撲克,手中搖着團扇上了樓,依靠在門邊,看着他把聞知意放在床上:“那小花準備做什麽?”
“她邀請了山神來家裏做客。”
雲川手一頓,忍不住嘆了口氣:“我就知道會是這種結果。”
聞家好客的毛病看來是屬于遺傳,三代人都這樣,這基因很強大啊。
九川也沒忍住,跟着她嘆了口氣,連來龍去脈都沒弄清楚就敢請人來自家老巢作客,聞家人的任性真是一脈相承。
二人沒再說什麽,九川看着聞知意睡的天昏地暗,拍了拍她的臉把她叫醒:“小花?小花?”
“嗯?到家了?”
“嗯,起來洗了澡再睡,要不要吃點東西?”
“唔,我晚上吃了很多水果。”聞知意用手背蹭了蹭嘴角,迷迷糊糊的爬起來去洗手間洗澡。
九川看着她一路跌跌撞撞還差點撞到門上,忍不住叮囑:“看着點,別摔了,別在洗手間睡着了。”
“知道啦。”聞知意揮揮手,拿了睡衣進了洗手間。
雲川看他一臉慈祥的去給聞知意鋪床,還拿蒲扇趕了蚊子,蚊帳被壓的嚴嚴實實,那熟練的手法一看就沒少做,看好戲似的感嘆:“你現在越來越有做保姆的潛質了,要不你去考個證,然後到家政公司挂名去掙個零花錢?”
九川白她一眼:“你不也照顧了小花十幾年?要真算起來,你比我更适合。”畢竟不是誰都能輔佐妖怪修複師幾千年的,這算下來她的業務能力應該是無人能敵了吧。
“啧,這小孩一點都不可愛。”雲川撇撇嘴,搖着扇子轉身離開,邊走還邊調侃,“哎呀,想某人以前在妖界幾乎無人能敵,嗜血成性,令多少妖怪聞風喪膽,現如今卻縮在小姑娘的閨房當個寵物,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傳出去你的名聲要不保喽。”
九川都被氣樂了,什麽叫世風日下?浪子還有回頭的一天呢,就不許他金盆洗手了?
……
山神和海棠的事情總歸是被聞知意放在了心裏,雖然不清楚二人之間到底有什麽糾葛,但看的出來山神是把海棠放在了心中懷念的,也許在山神心中也會想,如今這世界只有她記得海棠,而等她真的歸于自然時,就再無人能記得海棠了。
那天的雪中海棠,真美啊。
垂下的粉紅色的花與飄落的純白色的雪,還有樹下對弈的兩個少女!
聞知意撐着腦袋,腦袋放空雙目無神的盯着屋子的一角,不知道在看什麽。
“在想什麽?”九川盤腿坐在門邊,手中捧着一本書,頭也沒擡的問道。
聞知意向來閑不住,難得這麽清閑的在發呆。
“也沒啥,就想給自己找點事做,反正閑着也是閑着。”聞知意咬着手指甲仔細想了一會兒,就起身離開了。
九川擡頭看了她一眼,只見她來來回回那麽幾次,不一會兒功夫,窗戶旁邊的桌子上就被她收拾出來一大堆東西,筆墨紙硯齊全,還有各色水墨顏料與繪畫工具擺滿了整個桌面。
“你這是?”
聞知意把頭發盤起來,撸起袖子就開始調顏料:“我閑得慌,放假之後我就沒動過筆,先試試手,免得到時回了學校手法生疏了。”
九川看了她一會兒,見她已經埋頭開始勾線,不像是純粹為了打發時間,便沒再管她,繼續去看自己的書去了。
雲川看她畫的熟練,頗為新奇的蹲在窗檐上看了半晌,一幅花林下少女對弈的簡易場景逐漸在她筆下成型。
畫中人雲川不認識,但是其中一人額上長着兩只長長的角。
扇子敲了敲下巴,雲川看出了她的意圖:“你知道她的名字嗎?”
“嗯?不知道啊,她沒有說。”
“那就好。”
“???”
好啥?
聞知意擡頭,茫然看她。
“沒事沒事,你繼續。”
“……”
聞知意筆頭點着下巴,咬着下嘴唇仔細想了一會兒,恍然大悟:“哦,你是說《白澤圖》那事兒吧?”
雲川詫異:“你知道?”
“啊,我奶奶小時候給我講過。”
據《抱樸子·內篇·登渉》記載:但知其物名,則不能為害也。
《抱樸子·極言》中還記載,據說黃帝曾東巡至海邊,遇一神獸能口吐人言,自報家門曰白澤,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知道天下所有鬼的怪名字、形貌和驅除的方法,應黃帝所求作鬼神圖鑒,稱做《白澤圖》,又名《白澤精怪圖》,內有萬一千五百二十中鬼神。
“但是到了現在大多數都已經失傳了,只有幾張流落海外的敦煌殘卷,還是後來唐代人的手筆。”
雲川搖着手中的扇子沒說話。
聞知意低頭勾着紙上的線:“我奶奶說對付妖怪有種古老的巫術叫做‘呼名術’,知其名則可破,不知其名則有生命危險,《白澤圖》記錄了那麽多鬼神/的/名字與形貌,雖然能幫助人們逃離那些害人的鬼怪,可也讓世間妖怪被鏟除殆盡,鬼怪沒落,《白澤圖》再無用武之地,就随之失傳了。”
“……”
“其實不止這樣。”
雲川聽她說這話沉默半晌,背靠窗戶坐在窗沿上,一條腿伸直,另一條腿弓起,左手搭在膝蓋上,手中的扇子不停,仿佛說着與她完全不相關的故事。
“妖怪體系龐大,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注定了要與人共處,《白澤圖》幾乎記錄了所有鬼怪的資料,是所有妖怪存活于世的最大危機,你覺得,鬼怪們會任由這麽一個仿佛定/時/炸/彈/般的危險存在嗎?留着威脅自己的生命?”
到底是因為鬼怪沒落?還是鬼怪的所作所為?
時間過去了這麽久,《白澤圖》失傳的真正原因,誰又說得清呢?
“所以我才不問她的名字。”
也許山神也沒想要把名字告訴她。
聞知意毫不在意的聳聳肩,繼續手中的工作:“這世上萍水相逢的人那麽多,有的人喝杯酒就能成為知己,有的人即便把人家的家底都翻出來也不能交心。”
緣分吶,就是這麽奇妙!
她純粹是覺得山神和海棠之間也許有着更不為人知的故事,那是只屬于她們之間的秘密,是別人無法言喻的,但不妨礙她也喜歡那樣的場景。
也許這幅圖畫完之後會被她藏進一個角落裏,等她老了再翻出來,或許還有一番回味。
“啊,對了,我要不要也畫一下阿笙的故事?”聞知意咬着筆頭問到,“也許等我老的也看不到妖怪了,還可以拿這些畫來回味一下年輕的時光。”
她多少也猜到了這個時候被雲川恢複看見妖怪能力的原因的,她的爺爺年歲漸長,怕是有的能力微弱的妖怪他已經看不到了,雲川覺得她有足夠的資質繼承妖怪修複師的工作。
也許她将來有一天老的與她爺爺一樣,也看不見妖怪,想想賠了自己這麽多年的她們,那該是多麽的寂寞?有這些畫還能留個念想。
雲川搖着扇子的手一頓,随即仰頭看着湛藍的天空,淡淡的說了聲:“随你。”
聽不出情緒,聞知意卻撐着下巴望着她:“吶,雲川,到時候你會想我的吧。”
“不會。”
雲川回答的果斷,聞知意卻龇牙一笑:“嘿嘿,那就好。”
今日難得風朗氣清,屋子的前後門同時敞開,都不用開電風扇,過堂風十分涼快,帶走了夏日的燥熱。
幾人再沒說話,只聽得屋檐下挂着的風鈴的聲響,靜的還能聽到九川翻動書頁的聲音。
……
對于邀請山神來做客這件事,山神既然沒有表态,聞知意也不着急,她這幾天閑着沒事把那幅雪中海棠對弈圖畫完之後,又畫了一幅阿笙原型躺在奶奶膝蓋上假寐的圖,沒有标注真名,只在旁邊用小字寫下了其中發生的故事。
那幅海棠圖倒是沒有什麽字,因為山神與海棠的故事,她只知道了前面半部分,至于後面的一半,怕是另有隐情,她沒敢随意猜測。
這兩幅圖被她小心翼翼的收在了書桌裏。
日子過的輕松惬意,聞知意沒事就翻看九川給他找出來的那些志怪古籍,還會聽他講過去遇見的一些故事,雲川偶爾興起也會教她怎麽畫符,用來保證自身安全,可惜她段位太低,畫出來的那些符完全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