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光線昏暗，司文曜沒有發現盛澤略微陰沉的臉色，看着虞夢有點好笑道：“喝了一杯酒就醉了？哈哈！”
他說着這話，卻絲毫沒有挪開虞夢手的意思。
當事人虞夢也一副完全不介意的樣子，笑呵呵地摟着他們兩。
看着她傻笑的樣子，盛澤心情糟糕透了，冷着臉起身，一把将她的另一只手扯過來，一言不發地帶着她出了酒吧，一路将她帶到車旁，“上車。”
“我不！我暈車！難受！”虞夢奮力甩開他的手。
盛澤沒想到她醉酒之後脾氣這麽大，平常見到他一副畏畏縮縮的小媳婦樣，今天真是膽大包天。
小時候的脾氣全回來了。
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由于見到過她暈車時那幅難受得要死的樣子，盛澤想了想，拿出手機查了查，發現這兒離她住的地方也不遠，于是打算扶着她走回去。
“喝醉了真麻煩。”盛澤拉着她的胳膊防止她倒下，嘴裏說着不滿的話，眼中卻帶着細微的笑意，似乎對虞夢露出的另外一面并不怎麽抵觸。
醉酒中的虞夢無法領會他的口氣，以為他在嫌棄自己，苦着一張臉，聲調微微拔高：“哼！你就是區別對待，如果今天喝醉的是個校花，你才不會說這種話！”
聽着她夾槍帶棍的話，盛澤愣了一下，有點費解地看着她：“你哪裏來的這種顏值至上的想法？”
虞夢的鼻頭有點紅，盯着停車場不遠處的一盞燈，眼中閃爍着點點光亮：“他們說的，他們說小羅早戀是正常的，可愛的，我早戀就是醜人多作怪。雖然早戀對我來說就是子虛烏有的事。”
“我不明白！為什麽我這麽沒有存在感，這麽被人看不起呢？”
她低垂着頭，下一秒，一滴眼淚掉下來，“啪嗒”一聲，滴他的手背上，帶着灼熱的溫度。
盛澤瞬間沉默了。
“小羅讓我看言情小說，但是裏面的女孩無一都是漂亮可愛又有錢，她們不是有能力就是有人疼愛，我沒法代入，我只是個普通人，我長得普通，家庭條件也普通，腦子也不靈光，一道題別人學一遍我要學好幾遍，我是永遠無法成為女主角的那種人。”
“可笑的是，我都看不到一部普通人做女主角的言情小說，因為不夠吸引人。呵呵，是啊，一個各個方面都平平無奇的人，一個孤僻的人，一個不夠可愛的人，怎麽可能擁有童話呢？”
“大部分專為女生拍的電視劇電影都在告訴我，只有你長得美又有錢才能得到別人的喜歡，你可以做女主做女配，而像我這樣的普通人只能做炮灰或者是路人。現實中也是如此。”
盛澤眉頭皺起，看着她，心裏的那點氣消失無蹤：“這些年你都經歷了什麽？”
虞夢帶了帶自己的胳膊，掙脫他的手，擡起頭，眼睫沾了濕濕的水氣，紅紅的眼圈帶着倔強：“我不要你送，我自己可以回去！”
剛轉身，手卻被一只大手包裹住，頭頂響起他低沉中難得溫和的聲音：“為什麽你這麽……”
怕“憤世嫉俗”這個詞會傷到她，嘴邊轉了個彎，他繼續：“這麽讨厭你自己？”
“因為我也想要擁有那些美好，可我清楚地知道我得不到！我就是那種普通又貪婪的人！”
說着，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她低下頭，臉頰通紅通紅，像個性子的小孩子，食指跟中指無意識地戳他的掌心，聲音沙啞：“我不想跟你混在一起，我們之間有階級差距。”
盛澤手心一癢，更加攥緊她的手，并不帶任何暧昧，像是想要給力量，同時臉色又陰沉下來：“你多大年紀？這就考慮階級差距了？”
虞夢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的聲音忽然變得很低：“你知道你在我眼裏是什麽人嗎？大概和《包法利夫人》裏的子爵，《第一爐香》裏的喬琪喬，《西游記》中的真真愛愛憐憐差不多，你是來告訴我我有多麽窮，我有多麽希望成為你，多麽希望和你在一起，帶我見識這世間的浮華，激發我內心對富貴和浪漫愛情的渴望，來讓我産生不切實際的幻想，讓我接受不了現實與幻想之間的巨大落差，從而選擇逃避問題，像包法利夫人一樣狗帶的人！”
盛澤非常荒唐地看着她。
那邊虞夢紅着一張小臉，頂着一臉未幹的淚痕振振有詞，清脆的聲音響徹整個停車場。
“你是妖精，是欲望的化身，是魔鬼！我是不會被你誘惑的！我要努力學習！靠我自己的能力走向人生巅峰，變成爽文女主！”
盛澤面無表情地看她表演，不說話。
這是什麽神轉折？怎麽從自卑一下子變成自信了？這人喝醉了怎麽跟走火入魔似的？
兩秒鐘以後，這個信誓旦旦口口聲聲“靠自己”的女孩，全身脫力一般倒下去，幸好盛澤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才沒有出現“撲通”的後果。
她閉着眼睛睡覺的樣子有點憨，盛澤盯着她的臉看了一會兒，笑了。
“妖精，欲望的化身，魔鬼……”盛澤咀嚼着這些詞，半晌氣笑了，“誰說你平平無奇，你這不挺有想象力的嗎？還帶點喜劇色彩。”
虞夢略微清醒的時候，發現自己在汽車副駕駛，她整個人暈暈乎乎的，這會兒暈車的惡心感倒是其次了。
微微扭頭就看到了正在開車的盛澤，想到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話，臉上如火燒。
“對不起。”
低低的聲音在車廂響起。
盛澤沒有扭頭看她，但她輕輕的一句道歉卻讓他眯起眼睛。
“我剛才發瘋了。”
虞夢幽幽地道。
“原來你知道自己在發瘋。”
虞夢擡頭望着他繃得緊緊的俊臉：“嗯，你把我放下去吧，這裏離我住的地方挺近的。”
她又暈車了。
盛澤沒說話，他微微轉過頭，只是靜靜地盯着她，似要将她的臉盯出一個洞來，最後眼神帶了幾分冷意，仍然沒有停車。
“快停車吧。”虞夢又急急地說了一遍，聽在他耳朵裏像是不想跟他待在一起似的。
虞夢望着他，漸漸眼圈泛紅，像是他對她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
盛澤皺眉，停下了車，正要說話。
虞夢再也忍不住，打開車門沖上去。
吐了。
車上有礦泉水和紙巾，盛澤拿來給她擦。
虞夢吐得雙眼通紅，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她抵着路邊的站臺，半晌才開口，有些低聲下氣：“我以前不是這樣的……我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輕聲低喃，眼皮越來越沉，虞夢的額頭輕輕抵在了站臺上。
在她整個人軟軟地滑倒在地上之前，一只胳膊橫過來扶住了她的肩膀。
盛澤很清楚地記得第一次見到虞夢的場景。
是在他七歲的時候，是盛澤入學後上的第一節體育課。
小學生的體育課基本就是自由活動，一群小孩在體育器材那邊玩玩鬧鬧。
“天哪，李飛鵬要掉下來啦！”有孩子叫道。
盛澤聽到了一點點聲音，下意識望過去，只見一個矮小的男孩不知何時爬上了一根高約一米四的單杠，他小短手小短腿都抱着單杠，急得小臉通紅滿頭大汗，不敢下來。
這個年紀的孩子大都比較膽小。
“快快快，季偉你快去把他抱下來啊！”其中一個小女孩焦急地大叫。
這聲音太大，刺激得盛澤的耳膜都顫動了一下，他難得好奇地望過去，那個女孩的形象讓他一愣。
他從來沒見過這麽不修邊幅的人，烏黑的長發披在肩上，沒有梳理，亂糟糟的，但亂中透着可愛，一張圓圓的臉肉嘟嘟的，眼珠烏黑，眼睛大大的，讓她看起來很親切很讨人喜歡，穿着件略微大一點的格子襯衫和牛仔褲，很年長的打扮，一般這個年紀的小孩都不這麽穿。
嗓門大，不修邊幅，着裝怪異，這個形象在盛澤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叫季偉的是全班最高的男生，他正在玩雙杠，聞言看了那個女孩一眼，不屑道：“虞夢，你不是很喜歡幫別人嗎？怎麽只會叫我去抱？你自己去啊！”
虞夢氣呼呼地叉腰：“都是同學，你幫他一下怎麽了！”
季偉沒有理她，自顧自玩雙杠。
虞夢氣呼呼地跺了一腳，哼道：“你不幫我幫！”
她的個子看起來比那個小男生還要矮，她一個小女孩過去抱小男孩，看上去像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當她站在單杠下伸出雙臂的時候，所有的小朋友都看過來。
“虞，虞夢，你可以嗎？”那個叫李飛鵬的矮小男生牙齒打着顫，聲音顫抖。
虞夢卻信心滿滿：“可以的，你快點下來！”
“那，那我下來了？”
“下來下來！”虞夢小小年紀聲音卻充滿了女俠的氣質。
盛澤也是不信的，虞夢就是臉上看着肉多，身體瘦瘦小小的，看上去連袋水果都拎不起，怎麽可能抱住和她同等重量的小男生呢？
可沒想到虞夢真的抱住了他，而且還是橫抱。
雖然只持續了兩秒鐘。
兩個小孩都跌落在地，但索性都沒受什麽傷。
“謝謝。”那個叫李飛鵬的小男孩爬起來，小臉通紅都不敢看虞夢。
虞夢小手一揮，豪氣地道：“沒事沒事！”
旁邊有小朋友在起哄：“虞夢，李飛鵬喜歡上你了！哈哈哈哈！”
小男生更害羞了，虞夢卻坦坦蕩蕩：“不要亂說話！”
她只是随口一句，那小朋友果真就不說了。
她在這個班級裏很有號召力。
自打那節體育課開始，盛澤時不時都會注意到虞夢。
他沒法不注意，因為他的耳朵有問題，很難聽到聲音。
而虞夢嗓門大，他只能聽到她的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