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無聊的考試周後,寒假如約而至,寝室裏到處回響着拉杆箱輪子與地面摩擦的聲音。還有半個月就到春節了,在中國,舊歷的年底畢竟最有年味。學生們歸心似箭也是可以理解的。對于大學生來說,寒假只不過是回到你熟悉的地方生活而已,過一段時間再從新聚到學校這個地方,如此循環反複幾次,大部分人都喪失了繼續留在學校深造的資格。如果每個人都能深造,那麽深造就不能稱之為深造了。
“小陽,笑笑,我走啦,開學再見!”
“要記得想我哦!”何笑叮囑道。
沐陽嘲笑何笑道:“人家要想也會想劉躍,哪有功夫想你啊。不是每個人都像你們家勝航一樣。”
何笑攬住柳舒寧的肩,“哼!我相信舒寧不會像小陽那樣沒良心的,對不對。”
柳舒寧笑着說道:“嗯,我會想你的。”
“快放開舒寧吧,舒寧,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你們也注意安全。”沐陽目送柳舒寧離開,她離開後,寝室只剩下何笑和她還沒走了。
“我估計我考試得挂科,怎麽辦啊怎麽辦。”何笑自言自語的說道。
沐陽一邊收拾行李一邊逗她:“那就詛咒勝航也不及格。”
何笑點了點頭,“嗯,有道理。”
“也真難為勝航了。”沐陽心裏暗笑。
“你說勝航假期會不會去找我玩?”
“我又不是他,我怎麽知道。”
“T市和Y市隔的又不遠,他肯定會來的。”何笑自己給了自己答案,“對了,勝航說不定會接我去大偉哥家玩呢,他們計劃假期一起去大偉哥家做客。”
“你現在和他的朋友們可是玩熟了。”
Advertisement
“對啊,接觸多了我才發現他們那幫人挺有意思的。”何笑掰着手指頭說道:“段海文穩重,王江盼可愛,大偉哥搞笑,起哥文藝,梁楊深沉。”
沐陽笑着說:“我對他們沒什麽了解,不知道你評價的中肯不中肯。“她合上拉杆箱,環顧了一下四周,“嵩陽在樓下等我,我先撤啦。”
“你們應該不順路吧,莫非你們要見家長了。”
“胡說八道。我們一起去車站而已。”沐陽駁斥道。
何笑不再開玩笑,“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記得在群裏冒個泡。”
“嗯,放心吧。我倒是擔心你,怕你智商不夠被人拐賣了。”說罷沐陽走近何笑,輕輕的抱了抱她。
“記得想我哦。”何笑叮囑道。
沐陽在她耳邊輕輕說道:“好的,一定。”
“再見,小陽。”
“再見,笑笑。”
車站裏的人一如既往的多,李嵩陽緊緊牽着沐陽的手,生怕兩人走散。沐陽的車要早一個小時左右,他送沐陽離開後還要在車站繼續等候。情人分別,總是不舍,更何況這還是年輕的情人。分別前的纏綿是年輕人的特權,即使分開,也要讓對方記得自己的溫度,如果跳過這一步驟,年輕人的分別總會感覺少了點什麽。而老夫老妻就不必這樣,時間讓彼此熟悉,兩個人的溫度已經變得相同了,想忘記都沒有辦法,生活的點滴讓雙方融為了一體,緊密到無可分割。
火車很準時,11點18分就開始檢票了。兩個人在檢票口排隊,李嵩陽松開了沐陽的手。
“到家給我打電話。”
沐陽聽話的點了點頭。
“你現在是我的私有財産,不能有任何閃失。”
沐陽嗔道:“本來挺正經的人,現在怎麽也喜歡胡說八道了。”
他笑了笑,摸了摸沐陽的頭:“在家乖乖的,千萬不要瘦,現在什麽樣,回來的時候還要什麽樣。我過一段時間會去L市看你的。”
“好,知道了。我先走啦,你別再跟了。”沐陽跟着人群向前慢慢的移動。她轉過頭發現李嵩陽後邊一動不動的望着她。她拖着箱子又走了回去,快速解下了自己的圍巾,踮着腳系到了李嵩陽的脖頸上。随後滿意的一笑,轉過身匆忙的向檢票口奔去。
列車呼嘯着闖進站臺,毫無疑問,這是它單調并不斷重複的工作。而行止線處駐足等候的人們各懷心事,因為生活每天都有着新的變化。沐陽擡起頭,碧空如洗,雲彩不是很多,兩只并排飛過的喜鵲自由的飛舞在陽光之下。沐陽心裏偷偷的想:“它們為什麽不叫呢?出行的人聽到喜鵲叫聲肯定會很開心的吧。不過也沒什麽,我猜,可能是沐浴在暖陽下的惬意讓它們忘記了此時應有的對白。”
“說好的,假期你們得來我們那玩!”大偉哥臨走之前交代梁楊和起哥。
梁楊點了點頭,“一定,實在不行我們開車去,反正我有駕照。”
“對了,我忘了叮囑勝航了,讓他千萬別忘了帶着何笑,那小姑娘很對我胃口!”
“別亂說話,一會勝航過來找你玩命。”起哥調侃道。
大偉哥也笑了笑,“我先走了,再不出發就要晚點了。”
“大老爺們,肉麻的話免了,一路順風,到家報個平安。”梁楊善意地用手捶了捶大偉哥的胸口。
大偉哥拉着箱子,健步走了出去。
“你下午的車?”起哥問道。
“嗯,我在校門口坐汽車。”
“那我先走了,我訂的車快到北門了。”
起哥離開後,寝室只剩梁楊一個。錢元坐飛機,昨天考完試後就跑了。善良家裏來接,也早已離開。梁楊拉上窗簾,明亮的寝室瞬間變成了薄暮時的景象。他爬上床,戴上耳機,感覺一股空虛感從四肢彙聚到了胸口,最終占領了整個身體。“難過?應該不是的。憂傷?應該不是的。孤獨?可能有一點。自己努力的想把一些東西攥在手裏,結果松開手發現什麽也沒有留下。一個人,不發出任何聲音,如果你願意,甚至可以在房間內僞造出沒有人存在的假象,天地靜谧,只剩我一人,最終我自己也會消失在人生的盡頭。”梁楊想哭,可是又想笑,到最後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要哭還是要笑了。他閉上眼睛,想把腦袋清空,可雜念卻不買賬,充斥着他的大腦。以往的事,遇到的人像放電影一樣一幕幕在他眼前浮現。踏入大學,結識朋友,偶遇到她,參加學生會,退出學生會,籃球賽,棋藝比賽,出去喝酒,一起唱k,開了一年的雜貨店,和她搭讪,電話表白,當面表白,課題研究,歡度聖誕,并肩跨年,起哥,小強,辛憶,段海文,大偉哥,江盼,勝航,最終大腦的圖像只剩下了一張--沐陽。梁楊長嘯一聲,所有記憶統統消散了,眼前只有因為常年沒有粉刷而變黃的天花板。百無聊賴之際,他開始狂刷空間動态,關心的人,不關心的人,只要發了動态,他都仔仔細細地閱讀了一遍,可這并沒有什麽用,很快那些最新的動态都被他閱讀了好幾遍。“那年今日。”梁楊和發現新大陸似的,迫不及待的點開了,可很快他就像風幹的水泥一樣,凝固住了。
去年的今日,他寫下了一首三行情詩:
我知道你知道,
你知道我知道
假裝不知道。
現如今,兩人連假裝不知道的機會都喪失了。
手機響了,是母親打來的。“喂,媽。”
“什麽時候動身回家。”母親的聲音充滿了欣喜,還有什麽比出遠門的兒子回家更值得母親高興的事呢?
“下午兩點,估計晚上六點能到家。”
“好,有什麽想吃的,列個菜單,媽都給你做。”
“不用了,我又不是客人,和家裏平常一樣就好。”
“小子,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懂事啦。不過什麽時候能帶個兒媳婦回家過年就好了,你都二十了。”
“媽,我周歲才十九。”
“好好好,你十八行了吧。路上注意安全,到站了打電話,我讓你爸去接你。”
“嗯。”說罷,梁楊挂斷了電話。他感覺不能再在床上躺下去,如果再待在床上,他會被空洞的時間吞噬掉。
梁楊不知不覺的走走停停,最終在一棟水泥建築前駐足。 “我怎麽又來到這了,我想方設法的逃課難道不是不想呆在這裏嗎?這真是莫大的諷刺。”眼前是歷史與社會發展學院的院樓,一個他最頻繁出沒的地方,一個有她痕跡的地方。
一個高高瘦瘦的人從學院樓迎面走了出來,他的年紀已經不算年輕了,但是他的動作充滿了活力。 “梁楊,還沒走?”
“成老師,您好。您不也沒走嗎?。”
成老師在梁楊對面的位置停了下來,“還沒,有點文件忘了拿,我又回來了一趟。”
“您不是說我們學歷史的要嚴謹,不能犯丢三落四的毛病的。”
成老師右手抓住左手手腕,:“好小子,開始調侃老師了。”
梁楊笑了笑,不再言語。
“沒什麽想和我說的嗎?”成老師問道。
“提前給您拜年?”梁楊試探性的問道。
成老師搖了搖手,“不是,是課題研究的事。”
“那件事早就過去了呀。我們付出了努力,可惜還是棋差一招。”
“跟我就別撒謊了。”
梁楊心裏暗想:“他怎麽知道?”
“我打電話問過錢老,他對你評價還不錯。可是你最後卻沒有拿給我一篇更優秀的論文,你不覺得應該解釋下嗎?”
“都這麽久了,老師您就別抓着這件事不放了。”梁楊試圖蒙混過關。
“好吧,你不說我也不勉強。”
“謝謝老師。”
成老師開始用左手抓住右手手腕,“不用謝我,你是成年人,可以為自己的行為做主。年輕人嘛,情愛纏綿再正常不過了,誰沒年輕過嘛。”
梁楊尴尬地用手撓頭,不知該說些什麽好。
成老師看出了這方面的話多說無益,于是換了個話題。“用好你的時間,充實自己,千萬別整天無所事事的,那樣的人就是垃圾,應該被丢到垃圾桶裏。”
“是,知道了。”
成老師笑了笑:“好了,我得走了,要不一會我太太又該打電話催我了。”
告別成老師後,梁楊走到了學院樓的樓梯口。他不想再走了,于是坐在了冰冷的臺階上。“年輕,真的是一種幸福嗎?幸福的人那麽多,為什麽不能添我一個呢?”沒過多久,梁楊又繼續想:“什麽是幸福呢?難道我和她在一起了,我就能過得幸福嗎?這只是我個人的一廂情願吧,又或許是給自己此時的不開心找一個開脫的借口。得而不求,讓我變得偏執;近在咫尺,更加激化了內心的欲望。我不能再繼續把她放在心裏了,這将成為我的羁絆,就像在很小的風筝後面吊一個沉重的尾巴。風筝永遠飛不高,放風筝的人永遠不會得到滿足。如果再放任自己這樣下去,結局只有一個--風筝墜落,放風筝的人哭泣,活脫的一場悲劇。”
梁楊看了看腕表,已經一點了。他站起身,朝寝室走去。一路上遇到了很多人,有的人成群結隊聚在一起,有的人形單影只獨自前行,他們都是要回家的人。他們都和梁楊一樣,他們是這個時代的年輕人,他們也有自己的心事,他們也在人生的道路上摸索着。人不都是這樣嗎?不同階段有不同的煩惱,不同的階段有不同的收獲。
梁楊把手放進口袋,拖着單薄的影子,不緊不慢地走着。寒風不時的吹過,帶下了一片又一片枯黃的樹葉。他低下頭,自己在心裏告訴自己:“我要試着把她從心裏拿出來了。對的,是該拿出來了。”
他真的能做到嗎?如果梁楊能做到,是不需要強制他自己的,他會自然的遺忘,最終讓她淡出他的世界。
我知道你知道,
你知道我知道,
假裝不知道。
這仿佛不只是一封簡單的三行情書,它還是很多人內心的獨白。
☆、第 33 章